《一光年的距离》5980827

12、VOL.12

　　VOL.12
　　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但溪川的心情却跌入了谷底。
　　王轻菲是被训练员救回来的，经过医生的检查，她的腿伤得很严重。
　　双腿骨折，手上也擦破了。最重要的是，她的腿伤让她无缘这次的演出。
　　溪川永远无法忘记她被救上来时的那种眼神，里面满是绝望和憎恨，她直勾勾地怒视着她，几乎可以用眼神将她射穿。
　　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让她看一秒就不会忘记。里面的痛楚，让她突然明白了王轻菲的执着。
　　溪川叹了一口气。
　　她又叹气了？好像自从参加《浮生若梦》的选拔以来，她总是叹气。所有的回忆，也是不愉快的居多。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次的选拔，让她看到了人心的复杂，前一秒还对着你纯纯地微笑，下一秒就可能无情地把你打落深渊。
　　简简单单的一场选拔，却过得如此的累。不只是身体上的，是一种由心而生的疲惫。

　　这种疲惫终于在第二天，上升为了失望。
　　溪川手中拿着娱乐报纸，上面几乎一整版都是同一报道。
　　【柳溪川为争女一号，将同门师妹王轻菲推下山坡】
　　溪川欲哭无泪。
　　耐着性子看下去，报纸上有一段王轻菲在医院的自述：
　　“我真的没想过要和她争些什么，只不过我比较幸运地先找到了锦旗。可是她却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我一时只顾着手上的锦旗，想着不能让她得逞，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而她，从始至终就看着我摔下去，从来没有想过拉我一把。”
　　刚刚放下报纸，景添的电话就来了。
　　“溪川，这是怎么回事？快上网，你的微博，这件事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溪川愣愣地听他数落了自己一通，然后机械式地打开电脑，登陆微博。
　　才短短一个晚上，她的微博就新增了几百条留言。
　　一条一条看下去，均是指责她不顾道德，为了争名逐利，不惜让王轻菲受伤的事。
　　溪川揉了揉脑袋，只觉得好笑。
　　王轻菲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但想了想，却突然笑了。
　　是啊，她现在站在弱者的位置上。而弱者，总是被人同情的一方。
　　退出微博，打开娱乐版，她陡然发现，在受伤门的下面，另一张帖子又被重新提了上来。
　　是那张传出她和项寻希关系暧昧的帖子。
　　上面贴出了她与项寻希相处的几张温馨照片，然后作者在下面洋洋洒洒写了大幅报道：柳溪川为了争取到女一号，不惜和王轻菲经纪人、宗泽夜的旧识项寻希关系暧昧。又加上她把王轻菲推落，一时之间，网上对她的诛伐之声此起彼伏。
　　她索性关了电脑。不必庸人自扰了，她想。
　　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就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吧。
　　现在，她只想见到他，然后问他：他还相信她吗？

　　溪川再一次走上了风口浪尖。
　　但，出乎意料的，她已经再没有初次受到冤枉和陷害时的气愤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但是，心却可以由己。
　　不管是强颜的欢笑，还是苦涩的泪水，都无法改变别人的看法。
　　娱乐圈这个小世界，与爱无关。它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它与温暖背道而驰。
　　已经没有了温暖，就不要连最后一点尊严也失去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拿起包，戴上墨镜和帽子，第一次没有听从景添的劝诫，跨出了家门。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一定有闻风而动的记者，会来到公司门口守株待兔。而她的家门口，也很可能有记者埋伏。
　　但她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她从前就一无所有，大不了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如此开始，如此结尾，甚好。不必担心会失去什么，也就不会害怕什么。
　　她从偏僻的后门离开，并没有引起谁的主意。
　　绕过几条弄堂，轻轻松松地绕过记者的监视，溪川已经出现在公路旁。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打的去公司，一辆银灰色的低调牌子的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眯起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司机。
　　是F！
　　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传出了优美的《冥想曲》，是短信的提示音。
　　“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连口吻都这么相似。溪川摇摇头，打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偏头看着年轻的驾驶员，她淡淡地又自嘲地一笑：“带我去哪儿？我急着去公司呢。”
　　F 的手顿了顿，之后才静静地说道：“去公司前先去一个地方。”

　　车慢慢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溪川发现，他带她来的地方，是医院。
　　停好车，F说道：“我们先去看看王轻菲，而且，你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VIP病房内，王轻菲手握着最新的《娱乐快报》，嘴角是得意的笑。
　　她的腿上还绑着石膏，躺在病床上不能轻易动弹，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错过了一部片子算些什么？若不是柳溪川和她争夺片尾曲的演唱，她本来就没打算要参加女一号的竞选。但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就连她自己也不会想到，她偶然的一次参与，竟有这么多的回报。
　　看着留言斐起，千篇一律地都是斥责柳溪川无情狠绝，她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柳溪川，看你怎么面对？
　　你终究还是要走上季明樱的老路，被所有人放弃，名利皆失。
　　在她暗自得意的时候，病房门被打开了。
　　她抬起眼，懒散地瞥了一眼门口，然后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挑衅的笑容。
　　“哟，是柳溪川前辈啊。怎么，柳溪川你也感到内疚，所以来看我了？”
　　溪川站在门口，也没有走入，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她才走进去，关上门，吐出一句：“王轻菲，你真让我失望。原来你是这种小人。”
　　下一秒，王轻菲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还是一样？为了打败对手，不惜和我的经纪人搞暧昧，柳溪川，你知不知羞啊？我这么做，只是稍稍地教训你一下而已，让你也明白从云端跌落谷底是什么滋味。”
　　“所以，你在训练的时候，故意在我的绳子上动了手脚，害我差点摔下去？”
　　“哼。”王轻菲冷笑一声，“算你命大！要不是那个F拉住你，你早就摔下去受伤了。”
　　“然后，你见那次没有成功，所以才故意摔下去，然后诬陷是我推你下去的？”溪川的声音很轻，却很肯定。
　　王轻菲又是一声轻笑，“我本来只是想抢走你的锦旗，却不小心滑了一跤。这样倒好，反而把你给解决了。”
　　溪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似愤怒，似悲悯，“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告诉媒体，让你身败名裂吗？”
　　王轻菲翻眼瞧她，讥笑道：“会有人相信吗？你难道不知道，局外人都会眷顾弱者吗？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很早就想要对付你了。我暗示依稀要想成功，必须先让你失去资格。而她那个傻丫头，竟然真的想到让你迟到然后失去比赛资格这种白痴办法。她以为只有你才是她的对手吗？呵呵，太傻了。”
　　“可是，我们却都输给了她。你受伤，我的传闻，我们都已失去了资格。”溪川感觉不到遗憾，只有满心的悲凉。“这样做，有意义吗？”
　　王轻菲看着她，然后笑出声来。
　　“我可以输给她，但我不可以输给你，柳溪川。柳溪川，为什么每个人都偏袒你，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你，我哪里比不上你？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而且有渐进的趋势，溪川识相地退出了病房，让她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病房外，赫然站立着一个人。
　　“怎么样？”他淡淡地询问，言语中却满是肯定。他对她，很有信心。
　　“成功地激怒了她，也成功地拿到了这个。”溪川苦涩地笑了笑，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从外形来看，那是一支录音笔！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王轻菲这么轻易就和我摊牌，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溪川握着录音笔，喃喃自语。潜意识里觉得王轻菲应该不会这么好对付。
　　她等待着对方给她答案。
　　但F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极轻极轻地说道：“谁知道呢？她一个人难成气候，或许是她决定要放开你了。”
　　溪川皱眉。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她停下脚步，面向F，眼睛直视着他，里面是真诚信任的波光，缓缓荡漾，慢慢闪烁。
　　她说：“虽然我不一定了解你，但我觉得，你一定知道什么事情，对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今天我就要做出一个决定了。”
　　F望着她，苦涩地笑笑，收回了脸上无所顾忌的笑。
　　“溪川，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的你，不适合知道。你只要明白，王轻菲这次和你摊牌，她或许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了。她之前对付你，无非就是为了项寻希。而这一次她的承认，她的放手，也应该是为了项寻希。”
　　溪川听得云里雾里，她都被他弄糊涂了，听了这么久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还是静静地等他告诉她一切吧。

　　公司门口。
　　柳溪川坐在车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门口的一对父子。
　　“F，你说，他会不会相信我？”把玩着录音笔，溪川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F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很好地掩饰了眼中的异样，不温不火地回答道：“不管他怎么样，你都该相信他，不是吗？”
　　溪川抿嘴一笑。这世界上第三个了解她的人，除了新旬、轩辕意外的她的第三个知心。
　　她微微一笑。
　　等和项寻希谈话的男子走远后，她才悠悠下车。
　　在公司门口围追堵截的记者看到她，一窝蜂挤了上去。
　　溪川脸上有一丝不耐，却还是异常坚定地走向项寻希。
　　在保全的帮助下，她摆脱了记者的纠缠，走到项寻希面前，站定，看着他。
　　“你父亲走了？”不带有任何语气，只是很寻常的疑问句。
　　后者沉默地点了点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语。
　　溪川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包装精美的花束，暗自吸口气，仍然镇定地看向他，问道：“你要去看王轻菲？”
　　依然是沉默的点头。
　　“那么，”溪川敛起了云淡风轻的表情，轻声问道：“你相信我吗？”
　　一瞬间，项寻希抬起头，迅速地扫了她一眼，眼中霎时流淌过纠结、心疼、缱绻和挣扎，但下一秒，他已经别开了头，收回了那专注的眼神。
　　好像，之前的一切，只是溪川的幻觉。
　　静默了良久，他才轻声道：“我不知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伤人的了。
　　溪川努力地微笑，收起自己的失望与悲伤，沉着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会相信你。所以，我给你三天时间，我等你的答案。
　　如果你选择相信我，就告诉我。如果……”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要给我任何消息。让我一个人面对，就够了。”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新旬，你说过要相信我的。所以，我等你。三天，三天足够了吧。三天，已经是我的最大极限了。
　　她转身，如此急促，如此坚定，所以她忽略了背后拿到浓郁的深沉的目光，追逐着她，久久不肯离去。
　　走到车旁，她把录音笔交给F，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然后说道：“这给你吧。三天以后，不管我怎么样，你把它放出来。”
　　“那你现在去哪里？”
　　“我？”
　　溪川指了指自己，微微勾起一抹笑。
　　虽然他的迟疑与迷茫刺伤了她的心，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因为，他是夏新旬。夏新旬这三个字，远比世界来得重要。
　　他不会想要伤害她，任何事，她都相信他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她能做的，要做的，或许只要相信这么简单。
　　不，或许她能做更多。
　　想了想，她笑着回答：“有人迟迟不敢做出决定，所以，我去帮他找答案。”

　　三天转瞬即逝。
　　期间，项寻希没有任何的信息或是电话，这让她有一丝遗憾。然后，便是媒体锲而不舍的报道，这让她心生厌烦。
　　她服从公司的安排，当了三天的鸵鸟。
　　期间，她遇上了艾笑母子。
　　和她们的相遇纯属偶然。

　　那天，苏浣和慕雨寒找了小恒，拉她一起出去散心。无奈之余，她只好点头答应。在公园玩了半天，一行人来到冰淇淋店，溪川掏出手帕给小恒擦汗。
　　看到那熟悉的淡淡粉色，熟悉的粉蓝色的“笑”字，让她擦汗的手微微一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不论何时都能尽情微笑的女孩子。
　　她是一个单亲的孩子。她的身世或许并不乐观，但她的心态，她面对一切那种勇于微笑的人生观，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微笑，曾给过自己多少勇气与力量。
　　艾笑。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还是一直甜甜美美地微笑吗？
　　“溪川姐姐，你怎么了？”项守恒见她停下了动作，不免疑惑，又看她盯着手帕出神，更加不得其解。
　　最近溪川姐姐看上去是很平静，很淡然自若，但他知道，她的平静淡然，是她有信念，她相信爹地会相信她。
　　但让她失望，也让他气愤的是，已经过了一天，爹地还是没有给她任何相信她的承诺。
　　好几次，他想问问爹地，究竟是为什么。但爹地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笑而不答，然后告诉他：“你还是孩子，不懂。”
　　他开始为溪川姐姐抱不平。爹地不相信她，可是他相信她。
　　“溪川姐姐。”
　　“嗯？”溪川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一笑，将手帕塞给他：“这手帕送给你。它的主人教会了我时刻都不要忘记微笑。以后，你也要常常笑，好吗？”
　　项守恒点点头，虽然并没有听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毫不吝啬地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姐姐，”这时，一个小女孩童稚的声音响起，脆脆的，亮亮的，充满了甜蜜与芬芳，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美好。
　　溪川回头，看到那张甜甜的笑脸。
　　“是笑笑啊。”
　　命运好神奇。上次见到笑笑，她的身边是项寻希；这次见到她，她身边的人换成了他的儿子。
　　“笑笑，别乱跑。”温柔的女音传来，女子看了溪川一眼，神色中有些许迟疑。
　　“妈妈你忘了吗？她就是笑笑在游乐园见到的姐姐啊。”
　　“哦。”年轻妈妈恍然大悟，抱歉地冲她笑笑。
　　溪川也会以一笑，随口问道：“笑笑最近还好吗？”
　　“嗯。”年轻妈妈点了点头，嘴角的笑从来没落下过，“我们等一会儿就要离开这儿了，孩子的爷爷，在老家生病了，我们要回去照顾他。”
　　溪川看着年轻妈妈和艾笑，两个人对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多的留恋。或许，在这个城市有太多令她们伤心的回忆了吧。
　　溪川看着她们，突然笑了。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这座城市。谁能肯定呢？
　　对她来说，这座城市有着她太多太多的心碎，太多太多的遗憾。它，是无泪之城。因为，眼泪早已流干了啊。
　　有的时候，坚持不下去，就放弃好了。没有人会责备你，因为主宰一切的只有你自己。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转过头去对着两个小孩子说道：“笑笑，姐姐送你的叶子还在吗？”见她点了点头，指了指脖子，溪川微微一笑，又看向年轻妈妈，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以后，如果这两个孩子遇到，就让他们拿出手帕和项链，让他们成为好朋友，不论何时何地，好吗？”
　　这真的是一个好主意，不是吗？让年少的孩子们把这一份微笑传递下去。
　　年轻妈妈笑着点了点头。
　　溪川心情顿时愉悦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真的很希望，看到这两个孩子将来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相遇，相识，然后成为朋友。就像她在那时，遇上谢井原。
　　命运的年轮，早已转动。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庆幸的事情，有太多值得记住的事情，有太多值得眷恋的事情。和这些相比，那些年少的、悲伤的、不堪的回忆，都不值一提。或许，沉没、掩埋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溪川手里握着手机，又想起了两天前和艾笑母子的相遇。
　　想起那张笑脸，她又是一笑。
　　好可爱的孩子，将来，她会不会也有像笑笑一般可爱，小恒一般不凡的孩子呢？
　　垂目看向手机，她的笑凝固在了嘴角。
　　三天了，没有任何的讯息。
　　新旬，你放弃我了吗？
　　你真的…选择了放弃这个令人心碎的答案吗？
　　虽然知道我心目中的你不会是这样的人，但是，事实面前，我尊重你的决定。
　　溪川犹豫了三秒，对着打好的短信，按下了发送。
　　“正在发送项寻希。”
　　“发送成功。”
　　“以保存到已发箱。”
　　溪川进入已发箱，找出适才发出的短信，删除。
　　“是否删除？”
　　“是。”
　　“已删除。”
　　溪川闭上了眼。她已经做好决定了。她的命运，不会由别人来书写。不能赢得光彩，也要输得光荣。
　　那份已发送出去的短信，被她删除的短信，上面是一首小诗。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