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七章 赢了.输了 ...
-
第三十七章赢了.输了
相较于石兰的凄惨,缡宁的处境好了太多。那天胤祯黑着脸催着缡宁回了府,憋闷半天,才迸出一句:“以后少跟那个石氏来往!尽会惹祸。”
缡宁不禁瞪大了眼——连这个也要管?他个不到二十的小鬼太霸道了吧?算来自己已活了二十八年了,搬句俗话,那就是‘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回头瞪去,胤祯目光灼灼,发现竟无法将他当成未长大的小孩。她转头避开他黑色的眼睛,说:“什么石氏,她不是四阿哥的福晋么?你不该称她一声四嫂?她又惹什么祸?”
胤祯怒道:“你还说?你一声不吭的溜了去,我带了人到处找,却找不到,以为你出了意外,你知不知道我,我……我有多……多……她不管不顾的疯,你也跟着她疯?”
看来他并不知道她们打算一去不回,这样也好,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而石兰——缡宁想起她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忧伤彷徨,她保留了石兰的记忆,是否,也保留了对他的那份感情?她,真能割舍一切么?而自己呢?这次失败的出走,安知不是因两人潜意识里的犹豫?
——上天如此捉弄人,既给了她们新的生命,让她们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友谊,却为何又要让她们与这世上的人,如此恩怨纠缠?
她咬着唇不语。胤祯狠狠的瞪着她,半晌,软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喜欢逛街,以后想出去时多带些人。得闲时,我陪你去可好?”缡宁垂着头,依然不出声,一缕发丝散落,轻拂脸颊。他伸出手,似想帮她拨开,终是叹了口气,出去了。缡宁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泪水盈眶。是不是她太奢求了?在这个地方,他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如黑夜般的眼睛凝视着她,里面充满急痛,她说:胤祯,你来了?……胤祯说:我来了!你是我的离离!你答应过我的!
胤祯低头缓缓靠近她的唇,突然变成了四阿哥的脸,他幽幽注视她,嘴无声地开合,说:我喜欢你……离离……离离……我喜欢你……
她惊慌失措,急切地道:不,你不能这样!我喜欢的是胤祯……
他道:我就是胤禛!
她糊涂不知所对。
突然间,尖利的声音响彻:他喜欢你!我听到了!他竟喜欢你!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一双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她呼吸困难,心里呼唤:胤祯救我!胤祯救我!
恍忽就在不远处,胤祯回头看她,却似看不见她的险情,笑嘻嘻的,侧头对身边的人温存。她又急又怒,定神看去,原来是秋雨。
胤祯,你……你好……
一阵冷笑,四阿哥在旁边蛊惑地说:他对你不好。你看见了?依了我吧!他什么也不能给你,而我,能给你天下!
她更是惊慌:嘶声道:你们谁也不能给我想要的!别逼我!
那你想要什么?他幽幽问。
胤祯的脸也出现在眼前,跟着逼问:你究竟要什么?我掏出心对你,你为什么背叛我!
她要什么?似不能呼吸,她费力的想:我要什么?
石兰……兰姐姐她知道……她懂我,你去问她……
扼住她脖颈的手上忽然伸出了石兰的脸,大笑着: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你不该抢去了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石兰疯狂地笑着:我爱他!我爱他!
她落入水中,四周是黑暗冰寒的湖水……
离离!离离!别走……胤祯痛苦的眼神在黑暗中越来越淡……
缡宁猛地惊起,瞪视着黑暗,微微喘息。小墨点燃灯,披了衣跑过来问:“小姐小姐,怎么了?”
那一刻的窒息竟是那样真切,胤祯痛苦的眼神是那样鲜明。缡宁看到亮光,稍稍平静,摇摇头说:“没事。”翻身躺下,心绪混乱。怎会做这样的梦?她缩在被中,在黑夜里睁着眼,不久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就将半夜的梦境忘了一大半。
上前服侍的是小凡。她纳闷:“小墨呢?”
“刚刚被爷身边的人叫了去,好像问什么包裹的事。”
包裹?缡宁愣了一下,省过来,忙问:“爷现在哪?”
“听说在福晋那儿。”
缡宁匆匆赶到时,小墨跪在廊下,见她来,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说话。缡宁一阵怒气,跨进门,也不请安,朝胤祯气冲冲道:“离府出走是我的主意,小墨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罚她?”
胤祯本在想什么事,被她当头一指责,不禁愣住。完颜氏看看他,站起来说:“妹妹误会了。这不是爷的意思。刚才十三爷府里叫董旺的来向爷请罪,带来一个包裹,说是妹妹的,见妹妹还歇着,我就让小墨来认认。”
缡宁也愣住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有些脸红,讪讪说:“这样啊。那为什么——”
胤祯道:“不是什么大事。跪了有一会了,让她起去吧。”完颜氏一愣,瞅了胤祯一眼,便按他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完颜氏似有些不高兴,胤祯也沉默着不说话,缡宁很别扭。幸好瑞秋来了,打破了屋内尴尬的气氛。
她先请了安,又朝缡宁招呼道:“妹妹也在?真难得!今儿倒来得齐全。”缡宁庆幸她打破了沉默,倒没在乎她的讽刺。完颜氏也敛了不悦的神色,与瑞秋有说有笑。
缡宁趁机告辞了出来,暗想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刚问了小墨罚跪的原因,原来是因她骂了那个董旺,缡宁纳罕地想问经过,小凡的声音说:“爷吉祥!”
缡宁一惊,胤祯已步入房内,淡淡命令:“下去。”小墨看看缡宁,福了福,无声地退下了。
胤祯手上拿着那个包裹,此时便将它放在桌上,包裹已打开,露出里面的银票和珠宝。他拈了一枝钗,轻轻玩弄,背对着她,淡淡说:“你没有解释吗?”
“这……这是打算送人。”
“哦?送谁?”
“上次被劫时,四嫂的侍女死了。”
“就为她?”
“还有八阿哥府里的人,不过没找到。”
胤祯转过头来,盯着她:“真的?”
缡宁脱口道:“当然是——”突然见到他的神色,一咬下唇,“假的!”
胤祯的脸一阵扭曲,艰难地开口:“为什么?做我的福晋,就让你这样难以忍受?竟宁愿——”
沉默半晌,缡宁轻声道:“是。”
胤祯盯着她,眼神是那样可怕。缡宁垂头。忽见地下一滴滴鲜血, “视线上移,竟见他右手紧握,而那支钗就在他手中。
缡宁本能地去扳他的手,惊惶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他紧握的手纹丝不动。片刻间,又有鲜血滴落,“啪”的一声,轻轻的,却敲碎了缡宁的镇定。她眼泪夺眶而出,纷纷落在他紧握的手上。
她哭道:“是!我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你与别人在一起!我会恨你!恨她们,更恨自己!我不要成为圈在院子里的女人,我不要成为你众多女人的其中之一,费尽心思只为得到你的欢心!你明白吗?你不会明白的!那不是我,那样的话我会瞧不起自己!”
胤祯眼中放出光芒:“那——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竟还问她心里有没有他!他这自私鬼!只问他要的!缡宁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咬得他鲜血淋漓。
离出事已过了整整四十六天了,劫匪被剿的被剿,判刑的判刑;匪首李继业自称是平陆人原宁夏巡抚李虞夔的后人,当年李家因联络大同总兵姜壤共襄反清大业,失败后被多尔衮灭门。他在刑场上慷慨激昂,在高呼反清口号中被凌迟至死。因年代久远,李家与姜家因反清被诛全族,两姓族人就算还有后人漏网,到如今已不可考。康熙派人赴山西、陕西两地,勿必查清此事,这事也就算尘埃落定了。而此事受害的主角,三位皇子福晋,脱险的经过已大致由四、八、十四阿哥说明,但有些细枝末节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端午节那天,康熙兴致不错,因见到八福晋,便问起她无惊无险回京的原因,郭罗络详细说了经过,不可避免的,她说到四侧福晋瓜尔佳氏与匪首私下的密谋——“可将八爷党及争夺储位的成年阿哥一网打尽”时,当下就将四贝勒惊得满头冷汗,跪下向皇父请罪。康熙脸色也变了,立即传四侧福晋瓜尔佳氏及十四侧福晋马佳氏进宫。没想到得来的竟是两人一同失踪的消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胤禛当日见到坐在墙上、着男装一脸无所谓的石兰时,会大发雷霆了。
胤祯携了缡宁,为端午那天的事在书房向康熙解释。康熙不置可否,问:“四阿哥呢?还没来?”
胤祯回道:“儿臣来时,未遇见四哥。”心里有些奇怪,这位四哥一向律已守时,今日怎还未来?正想着,值班内侍来报,四阿哥在西华门递牌子请见,四侧福晋跟随。康熙道:“宣。”
未几胤禛与石兰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行了跪安礼,道:“儿臣请皇阿玛圣安!”康熙道:“起来吧。”胤禛与石兰起身站在一旁。
胤祯向他们看去,四阿哥隐有怒意,只是在圣驾前极力克制。又转目看看石兰,眼眶微红,竟似哭过。暗忖这位无法无天的小四嫂不知又闹出了什么事。缡宁关切地凝视石兰,想看出些端倪。石兰却一直未抬眼。
康熙问:“前天,你们妯娌俩去逛了北京城?”
石兰看看康熙,脸色和蔼,又看看胤禛,没什么表示,便答:“回皇上,是。”
“怎么样?”
石兰疑惑地看看康熙。康熙又问:“热闹吗?”
“回皇上,不清楚。”
康熙一怔,问:“怎么不清楚?”
“还没逛呢,就被抓了,所以不清楚热不热闹。”
“被抓?”康熙奇怪地问,“怎么被抓?”
胤祯大急,拼命向她使眼色。石兰毫无知觉,自顾回答:“被十三阿哥的人抓啦!”
“胤祥?他为什么——”忽见胤祯挤眉弄眼的,便问,“十四阿哥,你不舒服么?”
胤祯一惊,忙回道:“不,不,没事。”垂了头,却又偷偷瞥向胤禛,希望他能阻止石兰。
胤禛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开口朝康熙解释道:“皇阿玛——”康熙抬手阻止了他,依旧和蔼地问:“你刚才说被胤祥的人抓了,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奴婢与十四弟妹走到菜市口,看到宣武门外围了那么多人,便去瞧瞧怎么回事,刚弄明白是关于劫匪的,就莫名其妙的被当劫匪的同伙抓了,然后就见到了十三阿哥,然后就回府了。”
康熙看了一眼胤祯,说:“我怎么听有些人说,你们是约好了去恤问上次受害的奴才家属,再顺便体会下京城端午节的热闹,然后就被找回府了?”
胤祯叫道:“皇阿玛——”石兰看向他,恍然大悟,叫道:“啊!十四阿哥,你欺君——”胤禛怒目瞪她一眼,使她缩回了下面的字。
“你,你——”胤祯说不出话来,瞪视着石兰。难道她听不出他在为她开脱吗?竟还在那自曝糗事!
在胤禛处受了一肚子委屈的石兰,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怎么了?说得不对么?”
胤禛忍不住低声喝斥:“闭嘴!”自己趋前几步,朝康熙跪下,说:“儿臣治家不严,请皇阿玛责罚。”边用眼神示意石兰跪下。石兰想装看不见,奈何清晨出门时他发怒时的威胁言犹在耳,只得随之跪下。
胤祯懊丧地跟着跪在康熙面前,被石兰气得哭笑不得。他好意为她开脱,她不但不领会,竟还指着他说欺君!害得他连辩解也不敢了。不由看看一直未出声的缡宁,她浑身颤动着,状似极害怕。他与她跪得较近,便伸手悄悄握住她的手,让她别担心。缡宁稍稍侧头看他,却见她两眼泪汪汪的,满脸通红,竟是憋笑憋的,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胤祯愣住。
康熙轻咳一声,眼光若有似无地瞥向他们,胤祯连忙缩回握着缡宁的手。
康熙也不开口,低头跪着的两位阿哥看不出君父是喜是怒,心下忐忑。
不一会,太监又来禀报: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候着给皇上请安。
康熙道:“都让进来吧!顺便一起说说这事,省得又有人欺瞒着朕!”胤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其实胤禩先到,听闻四侧福晋与十四侧福晋也在里面,估计皇父有事问她们,便候了一会,没多久,三个弟弟先后赶到,才让太监通禀。他们走进书房,看到跪着的四人,不知发生何事,俱请了安,康熙也不叫起,先朝胤祥道:“老十三,听说前天,在宣武门外抓了两个‘反贼’啊?”
胤祥吃了一惊,立即反应过来,皇帝已知道了他压下的事。他只得从头说起,一点不敢遗漏。心里纳闷,谁将它捅给了皇上。按理说,这两位侧福晋是胡闹得有些过份,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谁这么多事?
康熙听完,仔细打量了石兰与缡宁几眼,说:“这么说来,你们俩只是一人带了个丫环溜了去逛。嗯,这样才逛得有意思对不?勇气可嘉。”缡宁与石兰对视一眼,缡宁猜测,这康熙是不是在说反话?石兰却想,康熙帝果然了不起,比他儿子有风度多了!怪不得一位是千古一帝,另一个却在历史上留下骂声一片。康熙续道,“老十四的媳妇是半路脱逃,老四的媳妇呢?你不带侍卫,这贝勒府也任由你出去?”
石兰一呆,这康熙帝怎这么八卦?心里对他的赞叹立即消失了。
胤禛道:“回皇阿玛,儿臣因她出言无状,这几天将她禁足在府里,所以她是私自跑出去的。”
“怎么个私自跑出去?”
胤誐不由“扑哧”一笑。
“老十,你笑什么?”
胤誐笑道:“皇阿玛,关于这个,儿臣听九哥说起过,简直闻所未闻,您问九哥就知道了。”
康熙询问地看着胤禟。胤禟笑回:“回皇阿玛,儿臣虽不知嫂子怎么私自出府,但却见识过她私自进府时不凡的身手,真让儿臣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哦?”康熙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几个儿子俱是脸色古怪。“九哥真不厚道!”胤祥心里这样想,却也忍不住好笑。
石兰又气又恼,回头怒视九阿哥道:“不就是跳墙么?直说好了,何必——”话未完,胤禛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向康熙道:“儿臣管教不力,致使石氏行事无法无天,回去定让她闭门思过。请皇阿玛恕罪!”心里恼怒,警告地瞪了石兰一眼。
石兰闭着嘴,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卑鄙小人!只会用这种低级手段迫她就范,不但不许她照顾青儿,还威胁说若要青儿好起来就不许违抗他!想她蓝岚向来好胜坚强,与罪犯斗智斗勇,几曾服软?更不用说那样狼狈地哭了!而石兰,在总督府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但如今却被他制得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石兰想起被打得重伤的青儿,又伤心又委屈,泪意又冒了上来。
她强忍着,眼中却一阵阵泛酸。忽觉袖子被人一扯,本能地侧头看去,胤禛正用眼角提醒她,嘴里低声道:“皇上问你与劫匪的密谈,还不回话?”石兰瞪着他,不出声。他按捺着又提醒了句:“八福晋听到的那段。”他眼睛看着前面,嘴角紧抿着,充满警告的意味。石兰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察觉了,眉头皱起,乌黑的眸中泛起怒意。
康熙喝了口茶,玩弄着杯盖,似未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怎么?难以出口么?”
“四嫂若忘了,由我替你说,如何?四嫂只须说是或不是就行了!”胤誐幸灾乐祸的。
石兰犹如未闻,收回狠瞪他的视线:“回……回皇上……”满腹委屈愤怒,一滴泪竟未忍住,竟在垂眼时掉了下来。她忙抬手擦去。刚擦了这边,另一边又溢了出来。她也忘了有帕子,只用手背抹去。心里觉得丢脸,想忍住。无奈泪水像开了闸似的,“叭哒叭哒”直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众人发现异样,都朝她看去。胤禛忍不住回头斥责道:“你知错就是了,怎能在君前失礼?”又向康熙道,“石氏出言无状,儿臣未能约束,请皇阿玛一并降罪!”
缡宁并不以为石兰会因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而害怕得流泪,但四贝勒这样说了,又见石兰哭个不停不能辩解。她本想沉默到底,此时怕康熙真的降罪石兰,情急之下高声道:“皇上!奴婢有话说!”她突然开口,又这样大声,将跪着的众人吓了一跳。胤祯更是惊恐地望着她。
康熙却语气如常:“哦?说来听听。”
“回皇上,奴婢虽不知四侧福晋与劫匪说了什么,但她的本意是救人,何罪之有?事急从权,遑论身处险地,自是如何能骗倒劫匪便如何说了!四侧福晋竭心全力设计让八福晋脱险,在大杨山又孤身一人挡住劫匪,才让我得以逃脱。四嫂她如此侠肝义胆,舍己救人有几人能做到!皇上就算不奖赏也不能降罪啊!”她开始自称奴婢,说到后来就变成“我”了——二十几年的习惯真是根深蒂固啊。
康熙神色不变,只是更加仔细地审视她。缡宁毫不退缩,迎着康熙的目光,任由他打量。胤祯望着她,她跪在那儿,目光莹然,弱质纤纤,绿鬓秀颜的剪影优美异常,整个人似散发着光芒。胤祯一方面吃惊她竟与康熙对视,一方面又被她的神采吸引,不由呆呆的忘了阻止她。
“你说,朕不能降罪?”康熙淡淡问,难辩喜怒。
胤祯被皇父的声音惊醒,叫道:“皇阿玛……”康熙摆了摆手,只盯着缡宁。
缡宁直觉得圣意难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是!不但不应降罪,以四嫂的英风侠举,皇上该赏赐才对!”
“离离!”胤祯被她的大胆吓坏了。
康熙扫了一眼众人,朝胤禩道:“八阿哥,你以为呢?”
胤禩道:“回皇阿玛,儿臣觉得十四弟妹说得有理。四嫂巧设计谋,不但救出被劫人质,还将劫匪一网打尽,单这一层,就该赏赐。至于四嫂的那些话,本就是用来骗劫匪的,不能当真,所以儿臣认为,不该以此降罪。”他一表态,九阿哥十阿哥纷纷附和,胤祥自不用说了,将这位小四嫂大大称赞了一番。
康熙看看石兰,她还在抹眼泪,便说:“朕还未说降不降罪,就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要求朕赏你。还哭什么?面对劫匪时倒临危不惧,什么都敢说,现在就这么怕朕?说吧,要朕赏你什么?”
此言一出,胤禛松了一口气,低声说:“还不谢恩?”石兰茫然看看他。“谢恩?”他将青儿打成这样,还要谢他?这次回去,自己肯定会被禁足,不知何时才能出头,竟还要我谢恩?石兰愤懑至极地瞪着他。——敢情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竟对周遭的对答充耳不闻。
胤禛对她恨恨的目光先是错愕,继而脸色僵硬,——她又要搞什么鬼?怕她又有什么失仪的举动,便朝康熙磕了一个头,说:“儿臣代石氏谢皇阿玛不罪之恩!但石氏既有妄言之罪,不敢领皇阿玛赏赐,儿臣肯请皇阿玛收回成命。至于石氏,便由儿臣领回严加——”
“皇……皇上!”原来石兰听明白刚才是要她向康熙谢恩,不知康熙赏了自己什么,此刻见他竟要替自己拒绝,还说要将自己严加……无论严加什么,肯定不是好事,若任由他说完,等康熙一同意,自己真无翻身的可能了。她一急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自然引得众人的目光都朝她看来。
康熙上下打量她,问:“怎么?”
石兰也不管胤禛的脸黑成怎样,朝康熙道:“求皇上为奴婢作主!”
众人都瞪大了眼。康熙呆了一呆,道:“为你作主?作什么主?”
石兰一指胤禛,朝康熙道:“回皇上,他,他……”
“闭嘴!你还要不要那个奴才的命了?”胤禛转头喝斥,他头痛至极,简直不明白天下怎有这样的女人。石兰瞪着他,他声音虽低,但充满了威吓。
“四阿哥,你嘀咕什么?”
“回皇阿玛,儿臣只是……”不等他说完,康熙摆摆手,他只得住口。胤禛极尴尬,这个石兰尽会出状况,连带害他控制不住脾气。耳边听得康熙说:“是不是老四欺负你了?别怕!告诉朕,朕为你作主。”胤禛不由愕然,抬头看向皇父。康熙瞟了他一眼,对众人说:“都起来吧!赐坐。”说着轻咳一声,喝了口茶,掩去嘴角的笑意。众人都谢恩入座。胤禛心里苦笑,转目望望石兰,希望她不要说出太离谱的话来。
石兰却未起身,呆呆望着康熙,他神色慈祥,言语温和,不像帝王,而像……像石兰的阿玛,总在与哥哥吵架后,也是这样说,‘兰儿别哭,阿玛为你作主……’不管是不是她恶人先告状,就是这样宠着她。而蓝岚,没有哥哥跟她争宠,她是家里唯一的宝贝,爸爸……妈妈……石兰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所有关于他们、关于童话里幸福公主的故事,全被扑天的火焰烧毁了……
康熙问:“怎么不说话?起来,起来说话。”他依然和蔼,带着微笑。胤禛皱眉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她却已看不见,眼里只有那位慈祥的长者,像阿玛的长者。她终于开口:“回皇……皇……皇阿玛……”一阵哽咽,眼泪刷刷直流下来。康熙一怔,她语气里充满孺慕之情,使他动容。胤禛及一众皇子,自是错愕地说不话。缡宁凝视着石兰,只觉心里也酸酸的。
康熙放柔语气:“有什么为难么?说出来,朕为你解决!”
石兰依然呆呆望着康熙,情不自禁道:“皇上,您,您真像兰儿的阿玛!”胤禛大惊:“你,你疯了!竟敢——”康熙摆手阻止了他,温和地说:“哦?怎么个像法?”
石兰道:“兰儿的阿玛也像皇上这么温柔慈祥,就算兰儿闯了祸,也从不责罚。”看了眼胤禛,他额头青筋凸起,撇撇嘴说,“不像有些人,动不动板起脸就训人。”一时间,胤禛的脸色极其古怪,地下几位阿哥都捂着嘴偷笑,十阿哥更是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康熙咳嗽几声,正色道:“不错,老四就这点不好。嗯,你有个哥哥叫石蔚,在西宁军中,是不是?”
石兰呆了一呆,嘴里应道:“是。”心里奇怪康熙怎么问起了他。她这个哥哥从小与她犯斗,当他不顾额娘反对,放弃阿玛为他安排好的前程跑去西北,她还为此庆幸了好久呢。
“本来你阿玛想让他到兵部做事,不过他竟自个儿跑到了西宁,说不想靠裙带关系,要凭自己的实力。是个有志气的!”石兰听康熙称赞石蔚,有些不服——什么有志气!八成是吵架吵不过我,便一怒跑到了西北,是胸有窒气才对!
众皇阿哥不知有此事,都注意地听起来。揣摸皇上的口气,对这石文琳极其熟稔。可那石文琳虽官居一品,平常却从未出现圣眷隆宠的端倪。八阿哥有门人与他打过交道,都说他是个才能平平的老头,就是脾气好。难道那个石文琳是看破了我门下人的用心,才打的太极拳?这么说来,他竟是极聪明深沉的了!胤禩暗自揣测着。
康熙续道:“去年与赵侍郎家结了亲,是吧?你哥嫂吵架,你阿玛怎么做?”众人这才明白康熙的用意,都看着石兰,看她怎么答。
石兰诧异道:“回皇上,他们从不吵架!嫂嫂是极温柔的,连高声说话都很少。哥哥再怎么爱无事生非,他一个人也吵不起来啊!”康熙一愣,接着“呵呵”笑了。除了胤誐还等着听下文,没什么反应,胤禩、胤禟、胤祥都看着她笑。胤禛瞥了她一眼,心里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说她笨吧,她偏偏能将反匪骗得团团转;可要说她聪明吧,此时却自承爱无事生非而不自知。
缡宁先也抿着嘴笑,可笑着笑着,心里却升起一缕酸楚。石兰,她有哥嫂,有极宠她的父母,她拥有的,是怎样一个温暖的家啊!或者,那才是她不愿也不忍离开的原因吧。而自己,无论是前世的张离,还是现今的马佳.缡宁,从未真正体会过由父母百般宠溺的滋味。她不禁羡慕起石兰来。
康熙笑了一会,看石兰皱眉茫然的模样,有些不忍,便岔开话题道:“你阿玛一副迂讷样,生出的儿女却这样飞扬跳脱。你哥哥在西北颇有建树,而你能从反匪手中自救且救人,又骗反匪入彀,足见智谋过人。你且说说,究竟你是怎样骗倒反匪的?”
众阿哥都只知道此事的一部分,听康熙问,都好奇地竖耳聆听。就连胤禛,也有许多疑问,不知怎么搞的,离出事都近两个月了,竟找不出机会问她。此时,他也注视着石兰,微觉好奇。不料石兰却说:“皇阿玛,您先让他们出去,我才从头说给您听。”
众人一怔,胤誐瞪大眼嚷道:“让我们出去?这是什么道理!”康熙也问:“为什么?”
石兰望望胤禛,他又皱起了眉,便气愤愤咕哝道:“回皇上,就那些话已让兰儿吃了不少苦,何况整件事?保不准又惹谁生气,我可不想再挨骂!”
胤禛一呆,那脸上表情已不是生气恼怒所能形容。众人又偷笑起来。胤誐嘻皮笑脸道:“嫂子,你就让会骂你的人出去好了。我绝对洗耳恭听,不会出一声儿。”
“哧哧”,笑声更响了。碍着四阿哥,人人都笑得闷闷的。
石兰“哼”了一声道:“十阿哥想留下听也行,有你在,我就不会忘记那‘无比英勇’的一箭,等会得向皇上好好描述,皇上肯定会当面对你大加赞赏。”胤誐顿时满脸通红。石兰得意地看着他说:“不过你不在,说不定我会忘了。”胤誐瞪着她,她当着皇阿玛的面这样威胁,等会皇阿玛不问才怪。但他也不敢再开口,得罪了她,谁知会怎样添油加醋地形容呢!看着十阿哥窘迫的样子,众人忍不住好笑。
“咳,依你。老四,你们就都先下去吧。”康熙一锤定音。胤禛等纷纷告退,缡宁跟着也要走,石兰上前一把拉住,说:“离离,你别走。”胤祯瞪着她,走至门边的几人都回过头来。石兰挑衅地朝十四阿哥皱皱鼻子,回头向康熙道:“皇上,我怕记不全,离离她身经其事,可为我补充。”
康熙道:“那就你们俩留下。”胤祯愤愤的,甩手走了。石兰朝缡宁一笑,拉着她的手回至康熙面前。
“现在可以说了?”康熙瞧着她俩,嘴角含笑。
“是!”石兰干脆地应了声,就从被劫时说起,直说到她在八阿哥携助下,将朱天保射杀为止。不过除了说给八福晋听的那段,她对于利用皇子间明争暗斗、及她与缡宁之间的传言来取信劫匪的言语一句带过,只详细描述如何与劫匪周旋,将李继业骗得深信不疑的经过。更将缡宁与郭罗络在匪窝里丝毫不惧、尽情奚落匪徒的情景大大夸张了一番,似乎是一场好玩游戏。但说到碧珠等人死时却一阵黯然。她说得兴高采烈,缡宁偶而插一句,反映石兰的计策在她与郭罗络心中的影响。
康熙听完后沉吟半晌,问:“你骗反匪说你不是满人,也得有个身份吧?否则那些反匪岂能轻信?”
缡宁想起一事,也问:“我曾听劫匪称你为陈夫人,这就是你编的身份么?”三人有问有答,说得投入。她也忘了那可是康熙帝,竟未等石兰回答就插嘴。没办法,一个现代人穿来的人,又怎能时时记着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呢?何况,康熙似乎有意纵容,存心不让人感觉到他是个皇帝。
石兰更加不会注意这些,扬眉得意的回答:“对。你们猜猜,我冒充的人是谁?”
“没头没脑的,怎么猜?说个提示吧!”
“我冒充的是那人的后代,姓陈,鼎鼎有名的反清——这个,人士。”说顺了口,差点就说出反清义士来。
“姓陈?不会是陈近南吧!”缡宁笑着顺口胡猜,她看过鹿鼎记的剧本,对这位金庸笔下的英侠印象挺深。
石兰瞪大眼,叫道:“你怎一猜就中?”
缡宁倒一愣:“什么?你真是冒充他的后人?我随口猜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忘了这可是在康熙跟前,而且是《鹿鼎记》里那个中老年版的小玄子。
任康熙怎么镇定,此时也被她们的对答弄愣了——她们说的是陈永华?天地会的创始人陈近南?她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缡宁还在问:“他们也信?”
“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他们凭什么不信?”石兰得意地道。
康熙轻咳一声,问:“你们知道陈近南?”
兴奋过头的两人回过神来,惊慌地对视一眼。缡宁先答:“回皇上,奴婢曾听人说起过。”
“哦?听谁说起过?”
缡宁迅速在心中理一遍,父兄是不能说的,第一,自己不了解他们;第二,他们有家有业,自己一个说不好,连累他们不太好。忽记起马佳.缡宁有个关系暖昧的表兄,自从自己进宫后就下落不明,而他家道中落,孑然一身飘零江湖,也不怕康熙对质。只自己曾装过失忆,但也顾不得了,康熙该不会知道这事。便回道:“回皇上,奴婢有位表兄,曾在奴婢家里住过,是他告诉奴婢的。”
“你表兄?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他原名达赫,属瓜尔佳氏一族,后改为叶天岚。”
“瓜尔佳.达赫?为何改名?”
“回皇上,奴婢不知原因。”缡宁低声回答。事实上,她约略知道这个叶天岚的祖父是原一等公鳌拜的远房族亲,曾党附鳌拜,后鳌拜被囚禁,其党羽皆被革职拿问,叶天岚的祖父也因此获罪,当时他父亲还未成年,叶天岚的家自此衰落。她无聊时曾八卦地向小墨打听过这位名义上的表哥,毕竟是因他引得马佳.缡宁自尽,张离才得以来这大清朝,她怎能不好奇?但小墨知道的并不多,只说他“行事出人意表,时常有惊人之语,且胆大妄为有乖人心,为老爷所不容。自姑老爷、姑奶奶去世,表少爷便四处游荡,眠花宿柳,无所不为,老爷早就绝了这门亲戚”。至于改名,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需原因,说不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康熙沉思一会,转而问石兰:“你呢?也是听人说的?”
“是啊!”石兰答得极顺口。康熙不禁一愣,继而淡淡问:“听谁说的?也是听表哥说的?”语似玩笑,目光却隐隐犀利。
石兰心中有气,冲口答道:“回皇上,我没有表哥。”康熙又是一愕,缡宁忙一拉她衣袖,两人都跪下了。
康熙也未动怒,只淡淡看着石兰。石兰不情愿地道:“回皇上,是听说书人说的。”
“说书人?”
“就是卖艺的人。当年皇上擒鳌拜、撤三藩、平葛尔丹等事迹,哪个茶坊里不说得活灵活现?恐怕身经其事的将士们都及不上他们知道得详细!至于施将军平台湾,皇上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天地会风流云散,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情节每天变来变去,可皇上始终一个样,都是英明神武,被说得直似天神下凡。要不,康熙八年皇上才十几岁,不动大军,没经恶战,轻易铲除这么一个骄横凶残的权臣,不是天神下凡是什么?”
缡宁垂着头,怕泄露笑意——她是越来越佩服石兰了,她拍马的功夫直可比上韦小宝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这本就是事实,是虚假的奉承不能比的,不怕你这位康熙帝不中招。
果然,康熙笑道:“你倒会说话!一个女孩子家到处乱跑,你阿玛竟不管?”
“回皇上,起先是管的,但后来看也没出什么事,又见我天天在府里晃荡得他心烦,索性同意我到外面玩啦,也可长些见识。阿玛后来还说,亏得作了这个决定,要不我哪能懂这些呢?”
“长见识?”康熙忍不住又笑,“朕看是合府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你阿玛没办法才同意的吧?”
“皇上——”
康熙打断她道:“刚才不是叫皇阿玛叫得挺顺口么?怎么转口了?别跪着了,平身吧。”两人一听,这危机算度过了,谢恩起身。缡宁想着,果真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命如危卵。不敢妄自开口,石兰也静默着。
“怎么安静了?不是还没说完吗?”康熙奇怪地看看异常安静的两人。
石兰道:“回皇上,奴婢在想怎么说才好。”康熙一怔:“还要想?”
“是啊,刚才真怕皇上将奴婢当成陈近南的同伙给治罪了,所以奴婢得想想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康熙皱眉看着她,忽然开始同情自己的儿子。
缡宁与石兰出了西华门,两府里的马车还候着。旁边等候的人见两人出来,忙不迭上前请安。十四阿哥的小厮朝缡宁说:“十四爷一直等着,刚去礼部打个转,侧福晋稍候,十四爷过会就来。”正说着,胤祯策马而来,至缡宁跟前翻身下马,将缰绳一甩,顺手揽过缡宁,说:“终于出来了!皇阿玛没怎么你们吧?”说是“你们”,眼睛却只看着缡宁一人,将旁边的石兰当成隐形人。
石兰耸耸肩,转身朝四贝勒府的马车走去。缡宁叫道:“姐姐!不跟我一起吗?”胤祯接口道:“她有自家的马车,我们回去吧。”缡宁诧异地看他。石兰不由回头,上下打量他,嘴角露出微笑。胤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冲口道:“看什么看?”石兰不答话,依然打量他几眼,才对缡宁说:“你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你的。”说着一扬手中的黄色物事。缡宁不由笑出声,道:“好好保存着,可别不小心丢了!”
“哪能呢?这可是我费了心思得来的!”说着将那物事仔细折好,掖在手中。
胤祯看去,似一张纸模样。他有些好奇,不过若直接问她的话肯定会碰钉子,便忍住没开口,只催着缡宁上车。缡宁被他催得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自顾向石兰道:“姐姐何时来找我?”
“随时随地!”石兰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用背影向缡宁挥挥手。至马车边,未等小厮递上脚凳,她抓住车辕,一纵身跃了上去,将周围四贝勒府的人吓了一跳。
看石兰神采飞扬地离去,缡宁便也由胤祯扶着上了马车。胤祯随即跃上,紧挨着她坐下,问:“她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破东西?瞧她那得意样!”
缡宁瞅了他一眼,道:“破东西?那可是皇上的手谕!”
胤祯一呆,叫道:“皇阿玛的手谕?为什么?说了些什么?”
“那可不能告诉你!”
石兰一回府,便直奔青儿养伤之处,几人想阻拦,石兰瞪眼喝道:“让开!”一人壮着胆子道:“回侧福晋,这是四爷吩咐了的,只允许医治,不许探望。要不等四爷回来,请示了四爷,福晋再进去。”
石兰道:“我现在就要进去!你怕担干系,等他回来让他来找我好了!”说着推开多事的下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她在一众下人愣愣的目光中推门而入。
照顾青儿的小丫环向她请安:“石福晋吉祥!”
“起来起来。”石兰不耐地挥手,侧身坐在床边,放低声音唤道:“青儿?青儿?你……你听见我说话吗?”
青儿睁开眼,微微呻吟:“小姐……真是小姐么?”石兰鼻中一酸,刚才高昂的情绪刹时灰了。
“是我……我害了你!他竟这样残忍!我,我救不了你……”心里对那个未来的雍正恨到极处。
青儿脸上显现不安:“不……小姐别这样说……其实,四爷已经网开一面了……”
石兰叫道:“他将你打成这样,你还——”见青儿气息微弱,忙小了声,“青儿,是不是很痛?可惜没有止痛药……”见到青儿青白的脸色,眼泪直掉下来。
青儿努力笑道:“小,小姐,若换了别的奴才像青儿般胡闹,恐怕早就死了,或……或被撵了出去……因为他们的主子不会像,像小姐一样维护青儿……四……四爷虽严厉,却极公正的……可这次,又……又饶了青儿,像上两次一样,碍着小姐……”勉强撑着说话,疼痛使青儿脸色雪白。
“你怎么这样没气性?你都成这样了,这叫什么网开一面?”
“小,小姐,别跟四爷拗着了……青儿没关系,小姐却,却不能再有事了……”脸显急切之色。
石兰还待再说,见她脸色惨白,忙安慰道:“好好,我听你的,你别说话了!我听你就是了!”
青儿勉强侧头看着她,道:“青儿真高兴……还以为不能再服侍小姐了……”脸上虽依然苍白,眼中已闪现喜悦的泪水。
石兰一阵心酸,说:“什么傻话?我保证,从今后,再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青儿一笑,想说什么,一阵阵疼痛却使她难以开口。
石兰见青儿这个模样,柔声说:“你好好卧着别动,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你还没听说过我在匪窝里大展威风的事呢,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听听故事,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若困了,就眯眼睡会儿。”于是,石兰又将经过说了一遍,许多情节都被她夸张渲染,比事实更为紧张刺激,扣人心弦。
青儿时而吃惊、时而害怕、时而好笑——笑时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石兰便不再说那些好笑的了,只讲其中的曲折离奇处,听得青儿睁圆了眼,果然对疼痛不那么注意了。
直讲到天色渐晚,她的晚膳也与青儿一起吃的。其间有太医来看了一回,石兰也不回避,问明青儿只要不发热就无妨,便时时注意青儿的体温——这落后的时代,发热是可以要人命的。幸好青儿的体质一向不错,大概是因自幼跟着石兰到处疯跑的缘故,除了疼痛,倒没发热的迹像。下人来往,皆对石兰小心翼翼地请安,谁也没敢提让她离开的话。
石兰思忖着将青儿搬回静心斋,门被推开,高福轻手轻脚进来,低声说:“兰主子!”
石兰看了他一眼,因多亏他从中周旋青儿才死里逃生,便缓声道:“是你呀。”想起他也被罚了十板子,便问:“高总管,你不也挨了打么?怎么——”
高福道:“这两天事多,四爷说,先记着……”
“这样啊!嗯,这次多谢你了!”
“不不不!奴才不敢当。呃,这个,兰主子——”
“有什么事吗?”
“呃,四爷在静心斋,让您过去。”
“不去!”石兰瞬间沉下脸。
“兰主子——”高福头上冒汗。他是两边都怕。
“小姐……”幸好青儿适声出声,她满脸忧急,且挣扎着想起身。石兰想起先前的话,忙道:“我去!我去!你别动,好好养伤,我过会再来。”吩咐小丫环一定照顾好青儿,便起身出门。高福随后跟去,偷觑这位连四爷都头痛的侧福晋,心中苦笑。
胤禛穿着石青色常服,闲闲坐在椅中品茗。单从外表看,是决看不出他情绪的。他等了有一会,又端起茶杯微抿一口。放下时,便听“哗啦”一声,石兰掀帘而入。
石兰正眼也不看他,找了个离他远远的椅子直接坐下,拍着桌子嚷道:“茶呢?快上茶!”
侍立房中的大丫环紫璎惶恐地看看她,又看看四贝勒,不知所措。
胤禛抬眼审视着异常嚣张的石兰,未出声。石兰又嚷:“喂,那叫紫什么的,你聋了?没听见我让你倒茶吗?”
紫璎吓得忙应:“是!”匆匆出去,不一会转来,战战兢兢奉上茶。石兰接过一饮而尽——她是真渴了。
她早上出门时还知道控制脾气,怎么在宫里打了个转,竟变本加厉了?还似有恃无恐的样子。胤禛心下恼怒,又忍不住诧异,却未从脸上表现出来,只仔细看着她的神情,想瞧出些端倪。
石兰任由他打量,喝完茶后抽出丝巾,故意慢条斯理地抹着嘴,心里盘算着何时打出手中的王牌。她有些等不及想看这张故作深沉的脸垮掉的样子。不过这等待的过程也极有趣——这张平静的脸下面,不知压抑着多少恼怒呢!石兰延长着这乐趣的过程。为让自己更显得高深莫测,她优雅地理了理鬓,极端庄地坐好,转头吩咐紫璎:“你下去。还有,让外间的人都出去,一个也不许靠近!”紫璎又失措地看看四贝勒——他自始至终,都未出声。
终于房内只剩两人。石兰斜眼看着他,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每次争执都处于下风,这下总能赢了吧?
石兰本想等他先沉不住气开口,但她失望了。他脸上淡淡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乎可以一直不说话。
石兰按捺不住得意的情绪,比沉默,她甘拜下风,反正有赢的时候。她站起身,小心地取出那宝贵的上谕,展开,在胤禛惊诧的目光中,洋洋得意地道:“四阿哥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