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小姐》何悠悠

10、温婉的新上司

　　艾丽丝很快就体会到了，做俞娆靖最得力的助手有多么困难。
　　或者说，她总算知道了，俞娆靖是怎么把她当亲妹妹的。
　　由于升职历程和原因过于让人浮想联翩，华逸写字楼里的电梯、餐厅、洗手间，不时都会有些关于这位大美女主任的窃窃私语。俞娆靖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只有艾丽丝知道，她急于迅速建功立业、绩惊四座的心情有多么迫切。
　　上班时间，艾丽丝几乎是每隔五六分钟就接到她一个任务，通常是一些令人惊异和为难的新点子，需要马上贯彻执行。有时候，每隔一分钟就能接到一个布置新任务的电话。
　　艾丽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想出一个点子，布置一个任务，往往只需要一分钟时间。而按质按量去完成它，却需要几小时，几天，几星期，甚至更久。
　　她是一个习惯于听话的乖孩子，从小到大，无论老师布置的功课有多么繁重，她一边哭，一边打瞌睡，也还是会坚持把它做完，拿100分。
　　于是，这些天来，大宝总是很狐疑地问：“Lily，你怎么比□□爷爷还要忙呢？”
　　这种忙，还不同于洁癖型工作狂徐敏时代的忙。那时候，只需要你考虑周到、足够勤奋，高质量高效率地完成了任务，就会得到默认，甚至是淡淡的赞赏。
　　在俞娆靖时代，你需要仔细揣摩她在字面背后的用意，她的变化无常的喜恶，随时迎接尖利冰冷的嘲讽。
　　“艾丽丝，全城热恋周的企划案你还没写好么？”
　　“……不好意思，上午我在赶星光熠熠夜的执行方案，还以为您明天才要看那份企划案。半小时后交稿给您可以吗？”
　　“老要人这样催你，不知羞么？我要是你，早就从这20楼跳下去了。”俞娆靖的嗓音很温柔，当她冰冷地吐出这些恶毒句子，艾丽丝只觉得仿佛有细小的毒蛇，从衣领钻进心窝，激起止不住的寒战，向四肢蔓延。
　　艾丽丝开始失眠。每天晚上入睡也不算很难，但总是凌晨四点左右就醒了，脑子里异常清醒，回忆着白天干过的事情有没有疏漏，提醒自己明天的重要事项，切切不能忘。俞娆靖柔柔的嗓音在耳边似有无尽回声，嗡嗡作响。就这样睁着眼睛到天明，又是繁忙的一天。
　　而晚上和周末，艾丽丝还需要陪同俞娆靖出席各种交际宴席，杯觥交错。
　　徐敏不擅长、也不喜欢喝酒，因此艾丽丝入职两年来，得以避开了绝大部分的宴席。有时确实无法避开了，徐敏也从来不会对她有所勉强。
　　而俞娆靖，每次都会妩媚地斜视着她，说：“小艾妹妹，快敬在场每位哥哥一杯，表示一下诚意！”
　　艾丽丝用求饶的眼神看她，无效。
　　幸好传媒这一行，识眼色、会做人的是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是真正怜香惜玉的，见到小艾可怜巴巴的模样，都会放她一马，允许随意抿一口作数。
　　然而，终究是有心怀鬼胎的，非要一杯一杯灌她。
　　艾丽丝潜心研究论坛，学来了各种各样逃酒的绝招，比如喝进口里，假装用餐巾拭擦嘴角，偷偷吐出来；比如悄悄把矿泉水换掉白酒、普洱茶换掉洋酒；比如喝了几杯之后就装醉，跑去外面吐啊吐啊，就“吐”回家里去了；比如假装拉肚子，在厕所呆个半小时。
　　俞娆靖对此面呈不悦时，艾丽丝就向她眨巴无辜的大眼睛。是的，我的酒品就这样，以后最好别带我出来丢你的脸！
　　然而，终究是有比狐狸还精的，一招一招破解了她的应对。更会遇到色迷迷的老男人，拉着她的小手非要送她“回家”。
　　这个时候，艾丽丝就要出动王娜娜，及时守在路边，扑上来说：“姐，终于找到你了！爸进医院了，快跟我来！”
　　或者拜托余以刚，假装巧遇：“小艾，原来你在这里，赶紧回公司把那份企划案给我，这边等着救火！”
　　有一次被缠得特别紧，王娜娜和余以刚都出差在外，艾丽丝看看俞娆靖已经扬长而去，立即拨通了贝飞的手机。
　　贝飞的车一定是消防车改装的。他只花了五分钟便呼啸而至，冷着脸冲到跟前，对醉醺醺的某集团老总说：“谢谢啊，我女朋友酒量差，酒品不好，我带她回家就好了。”
　　艾丽丝被酒精熏得小脸发烫，头晕得不行，心里还有半分清醒，上车之后磕磕巴巴地说：“你这小子还挺能入戏的，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贝飞懒洋洋地回答：“所以呀，你赶紧跳槽吧，免得我入戏太深，戏假情真。”
　　艾丽丝迷迷糊糊地回到房间。依稀听到贝飞走动的声音，到洗手间放热水的声音，拧毛巾的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
　　一会儿听到贝飞说：“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替你请假。”
　　艾丽丝用力扯住他的袖角：“不用了。我不要俞妖精知道我认识你。”
　　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贝飞说：“知道了可能更好。”
　　然后艾丽丝依稀听到了轻轻走开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

　　第二天上班，俞娆靖对艾丽丝的笑脸明显多了不少。
　　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她被自己的求胜心弄得焦躁不安，好几次忘了维护一向的温婉形象，高声斥责了艾丽丝和几个小职员。
　　其余时间，她对艾丽丝也是时冷时热的。高兴的时候是：“好妹妹，跟着我好好干，前途无量！”艾丽丝一个不慎，很有可能招来的便是冰一样冷蛇一样毒的字句，悄声细语地，寒入心扉。
　　可是这一天，没有高声斥责，没有冰冷恶毒，只有笑脸，大大的笑脸。她中午甚至还邀请艾丽丝陪她一同去餐厅吃饭。
　　没吃几口，她停筷瞅着艾丽丝，意味深长地笑，也不说话。
　　艾丽丝有点局促，也停筷看她，轻声问：“俞主任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俞娆靖莞尔一笑：“没有的事，就是想起好久没跟你一块吃吃饭、聊聊天了，这些天，委屈你了！”
　　“俞主任对我很好，哪来什么委屈可言。”艾丽丝笑笑。
　　“丽丝人漂亮，性格也好。”俞娆靖笑得愈发温婉美好，“我们贝大助理的眼光真不错。”
　　最后一句话把艾丽丝狠狠撞击了一下。她的脑子急速运转起来，大宝，他跟俞娆靖说了什么，俞娆靖又有什么心思？
　　“贝助理，他，”她字斟句酌地说，“只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
　　“你是我的妹妹。”俞娆靖温柔地笑了，“妹妹对姐姐，有什么可顾虑的？”

　　艾丽丝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登录□□。短信通知大宝同学马上上线。
　　漫游仙境：喂，你干嘛跟俞妖精说我是你女朋友啊！
　　大宝：Lily同学，我没说啊。
　　大宝：虽然我也很想是……（偷笑的表情）
　　漫游仙境：那她怎么一副欠揍模样，认定我跟你有奸情？
　　大宝：那就揍她一顿。
　　漫游仙境：敢再岔开话题，先揍你一顿！
　　大宝：大姐，我真没说。
　　大宝：不过，昨晚那色狼，认识我。
　　漫游仙境：啊！
　　漫游仙境：你明知道他认识你，还跟他那样说！（发火的表情）
　　大宝：他那个急不可耐的猥琐样，不那样说，你能脱身么？（贱笑的表情）
　　漫游仙境：要你管！
　　漫游仙境：现在俞妖精已经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了！！我的清誉被你毁了啊啊啊！
　　大宝：那样你不是会好过一点吗？再说了，当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的？
　　漫游仙境：你贝大少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消受不起！
　　大宝：（流汗的表情）
　　漫游仙境：赶紧给我想办法澄清去！我不要俞妖精每天寒碜碜地对我笑啊啊！
　　大宝：我管不着。
　　漫游仙境：给你一天时间搞定，不然我跟你绝交！
　　点下“发送”键，艾丽丝迅速关了□□，不给他任何时间抗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