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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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拉着脚步不停，没来得及反抗，黎琴眼见着要往墙上撞去，正撞上的霎那，她又迈出一脚，便到了正屋厅堂……的橫梁上。那个人将她放好，便从橫梁上跳了下去。
横梁离地有两丈多高，黎琴小心探出头去，见到那人无恙心中稍定。
只见底下还有两个人，一人着白，斜倚在席上，将手支在小靠上，肩上却是一片血迹，另人着绾，坐在右手席上。黎琴便猜那着白之人，应该就是胡公子所言的白衣道士。她起先总以为是个四五十岁女人，穿着道袍，不管是邪是正，叫柳温落伤得不轻，那也该是号人物，得有些道风仙骨，谁料竟然懒洋洋半靠着，身上也并不是大魏女冠子常着的六折襦裙，却是一袭陈国男人常穿的阔袖阑衫式样的长道袍，偏偏用了一条檀色的腰带，将丰胸和细腰系出，银白和檀色原本并不相配，她穿着偏叫人看得慰贴。她在榻上一翻，避自己师妹砍来的一剑，那莹白长腿就从袍子里露出一色来，底下似乎未着片缕。
“师妹。”她开口，居然是上好的徽音，语调也是半懒洋洋的。“我只当你已经死了，却原来还活着，只是衣服烂的不成样子了，还断了一条手。虽说咱姐妹不和也有些时日了，念起小时候的事情，总是没来由怜惜你。霁雪，借我家师妹几两银钱罢。”
“晚生家里也没什么东西，银钱倒是不少，莫说是几两银钱，十州先生开口，就是十一二两也是有的。”坐在右手的绾服女子抬起头，用指尖抵着唇笑了。她笑起来有那么一点点肆意，眼波闪动处，有种“每向东华散玉珂，相于花下酌红螺”的味道，分明不像久居庙堂的高官。
这个说话的人，黎琴却是认识的。刚被绍武帝贬斥的时候，东林道方曾在她读的郡学里做过些日子的监学，她曾听过她讲的《易》《礼》两门。东林道方偶尔也讲《晋史》，不过黎琴却从没去听过，说实在话，东林道方在训诂上还是颇有一套的，也算亲近学生不曾拿得架子，因此印象不坏，看法上两人却有颇多抵牾之处，所以也不是十分喜欢。没料到她私下却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东林道方虽然肆意言笑，左手却总按在剑柄上，显是在防备着什么人。
黎琴不禁为柳温落担心起来，不过就此知道她此刻尚安好，才又放下一半的心来。
那人并不答话，将手中断剑抛下，一甩提笼，金线便从笼中窜出，一个旋身，即刻将尾巴一弹，往白衣女子处打去。
白衣女子咦了声，抬起一指，临空虚按，金线便好像扫到了什么障蔽般，往后翻滚了几圈，将周围长几和靠手扫破大半。
她这一转身，黎琴便看到了她的正面，和刚才设想的绝不相同。这个女人脸上一半是完好无缺的脸庞，说是黎琴平生仅见之色也不为过，另一半却是焦黑翻卷，疤痕杂生，长得扭曲怪异的烂肉。那腐烂的一侧，整个脸颊露出条一分宽的口子，能够看到里面的牙齿。奇异丑陋。
金线竟然伶俐地很，它也看出这人不好对付，忍着痛，顺势一滚，就朝东林道方咬去。“当啷”东林道方长剑出鞘，竟挥出一片剑幕来。剑风飒飒，虽然不及白衣女子和御使金线的那个女人，分明也是不弱，对着金线还有一搏之力。
靠着金线为她争取的这一弹指，断臂女子将手指按在手臂的断口上一压，鲜血便从她的指尖滴落下去，那滴落在地面上的血滴迅速地化成一条条赤红的小蛇往白衣女子串去。
白衣女子的脸色微变，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剑印从她的额间浮现，她手指稍伸，便从虚空中拔出剑来，一剑劈开最前的两条小蛇。剑迎风见长，眨眼间便长成一把半人高巨剑，剑上花纹繁复，围绕着剑身还有五色契印，交织缠绕结成重重法阵。
断臂女子的鲜血流地更快了，滴落在地上的血迅速地凝成一滩，在剑气的抖动下迅速地震动着，忽然从地面飞，起凝成一张流动的血幕。
刚好白衣女子的赤足踏实在地面上，往前一跃，那一剑便随着她的心意点出，刺在血幕之上，血幕逆向扭曲起来，凝成一个血球包裹在剑尖，断臂女子指尖翻飞，凝成十数个银朱色的法印，她将法印往地上一丢，叠成满地阵纹。银朱色的纹路波荡，从里面窜出无数蛇蚁鼠虫，无一例外都是朱冠赤目，潮水般向着东林道方和白衣道人涌去，说不出地可怖。
血幕逆向扭曲地只剩下一点，忽然似再受不住剑气的威压，化作点点血雾四散射开，断臂女子踉跄着向后退，将断剑柱在地上稍稍喘息，尽力催动群蛇众鼠攻击。
有几只鼠蛇已经跳到白衣道士的衣襟上，张嘴咬去，却纷纷被弹了开来，白衣道士低哼了一声。“霁雪，你还活着么？”
东林道方抬着小几作为格挡，刚就地滚过金线的撕咬，一剑挑落了一条红冠蛇：“总算还没死，先生你再不出手，晚生的房子就要破了。”
白衣道士笑盈盈地道：“横竖我出手，晚生你的房子也要破了的。”她一挥手，巨剑消失不见，拿起身前尚称完好的横几上一个漆盏，少少地抿了口，赞道：“好酒！”
“先生，晚生若是死了，您的菊花酒可就没地界寻去。”
“乖乖晚生，你死不了。”白衣道士一边说，一边倾转酒盏，酒液滴在地面竟然激起阵阵涟漪，契印枝蔓般地以她的脚尖为圆心展开。金芒闪过，从地面上浮出数百把造型各异宝剑来。宝剑从蛇虫鼠蚁之间串过，只听一片吱吱地惨叫声传来，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不少异兽被钉在地上，犹在徒然地扭动。她一边将一把宝剑从地上拔出，用袖口拭了拭宝剑上的血迹，叹道：“八服啊八服，昔日武帝用你镇服五岳，今日你却跟着我杀些蛇虫，亏欠你啊。”宝剑在她的掌中，因为剑气激荡微微啸鸣，白衣道人仿佛听懂了似的一点头，一指宝剑，“临！”，宝剑一化为三，再化为九，臻至九九八十一数，在她身边盘旋环绕，“兵！”
“重山剑阵。”
宝剑们发出嗡嗡鸣动，交织成山岳形状。一重连着一重，往断臂女子头上砸去。
刚才四散开来的血雾，突然倒流回到断臂女子的掌心中，先是凝成一团，然后化出一条血蛟，张开血口，呼出血沫，吐出瘴气，朝着组成山岳的剑阵飞去。
血蛟被剑阵绞成几段，却狠狠地砸进了剑阵之中，剑阵一时动荡起来，宝剑好像坠雨般从天空落下，最后整个剑阵扭曲起来，断臂女自掬满盈手的血往剑阵洒去，剑阵发出尖锐的啸鸣，整个剑阵穿过血雾，居然变成了一只血红色的巨凰，撕破窗墙，展开双翼，转头冲向白衣道士。
白衣道士神色凝重，又唤出起先使用用时候的半人高的巨剑，擎在手中，跨前一步剑身顺势斩下，剑气灼烈，轰断了半堵屋墙。身边的横几和几上的酒壶却蔚然不动，仿佛剑气对它们毫无影响。
巨凰原本飞的应比较迅速，却不住知怎地仍让这一剑斩到，爆裂成漫天赤红的星光，消失不见，化成刚才那一柄八服剑从半空落下，“叮”地一声掉到地面，又缓缓没入地面。白衣道士抹去嘴角血迹，抖了抖被血雾湿的半透的衣服，将重剑架在断臂女人的勃颈上，好以枕暇地依着几坐下，微微一笑：“师妹，你又输了。”
断臂女子面若金纸，闻言并不说什么，只是微微地张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白衣女子将手一抬，又随即摇摇头“我封你五识，待我收了那个孽障，便随我回山罢。”
“汝谋害师尊，吾便是死，也要挣脱五道三界，了结汝的性命。”
“等你再从我这里逃出来，便给你不放过我的机会。我这次会记得把你的手和腿都封上的。”契印在她手中凝结成型，滚落到白衣道士的指尖，就要滴入断臂女子的眉心。
黎琴动了，她从梁上跃下，便射出一箭。这箭射到白衣道士依的横几的几腿上，弩箭劲力极大，将几腿射飞。横几一晃，放在几上的仿南岚皮壶式样的酒壶就一晃，往地上跌去。白衣道士下意识地那手去接，黎琴的第二支弩就到了。
如果这弩是往白衣道士身上射的，以她之能，只需要轻轻捻指就能将箭拿下，却不料这支箭是冲着壶口，便略略一迟疑。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箭便将壶□□地对穿，酒一下子溅到白色道袍上，金箭遇水即着，将那倒出来的酒都烧着了，火焰便立刻窜到袍袖上，那袍袖因为沾了血水也是遇着就燃，猎猎的火光将整件衣服燃了起来。这火要烧死白衣道士本是不能够，却让断臂女子有时间结了契印。
眼看着黎琴就要落到地面，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柄长剑，险险地贴着她的肩膀飞去，将她的衣服钉入堂柱上，阻了阻她掉下去的势头。承不住她下坠的势子，衣服“唰”地撕裂，终因这一样缓了缓，黎琴一跤摔在地上，总算没有跌死。
东林道方也是反应急快，她将手中用来挡格金线的横几掷出，将金线逼退一丈多远，便一剑向断臂女子刺去，不知怎么地，面色突然变了，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反手一剑刺入自己的小腹，长剑将她的小腹捅穿，穿入后面的暗影中。鲜血飞爆而出，东林道方却没有向后倒下，好像被什么人支撑住了。
黎琴咳着血，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有一截凝血而成的匕尖从东林道方喉间穿出。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柳温落已经捂着小腹站了起来，东林道方的长剑从柳温落的右下腹部钻入，前后刺了个对穿。黎琴舒了一口气，这并不是有什么要害部位的地方，显然是柳温落在最后一刻已经避过了。她扶着柳温落坐下，用手巾把伤口捂了。
东林道方却转身站了起来，她喉头插着凝血而成的尖刃，腹部被自己的长剑刺穿，居然还能移动，黎琴不免佩服起她的心志来。
捂着喉头，东林道方的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微笑又带着点嘲讽的味道，“你……还……活着。“她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倒了下去，捂着喉头的手稍稍地移了开来，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柳温落默默地看着她，血液在她指尖凝结起来，结成一把解腕尖刀，她手一扬，东林道方的头颅就凝着这样的微笑，和脖子脱了开来。鲜血从刀痕处飚溅出来，溅在两人的身上，像血雨一般。柳温落向前半跪着走了一步，将头颅捧了起来，然后两手一使力，那头颅就被她碾碎成肉饼和血糊，从她的指尖流下。
她看着自己手中余下的血肉，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黎琴站在她身后，趁她心神稍分，拿起手中的弩箭，往柳温落的脑后一砸。柳温落皱了皱眉，往前一扑倒在血泊里，晕了过去。黎琴把她抱起来，断臂的女人就这样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站在旁边看着，不过看她的眼神到有了几分笑意。她已将提笼背在身后，显然是已将金线收进去了。
黎琴将嘴在领口蹭蹭，蹭去下巴粘的血迹：“前辈的师姐呢？”
“暂时遁去了。”断臂女子道，也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神情一应总是淡淡的。“该了清的时候，总会了清的。走吧。”说罢，又看了一下她手上拿着的弩箭，倒笑了：“她到肯把这性命交关的东西给汝。”黎琴愣了愣，断臂女子却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往外走去，黎琴走了几步，身子一滞，好像被什么阻了一下。断臂女子转过脸来问：“怎么？”黎琴摇摇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断臂女子拉着她，两人再踏出一步，就又回到了囚禁断臂女子的石室中。
断臂女子道：“今日外面定是风声鹤唳，这石室又无别处出口，较别处更为安全。“她说完，便又凝起银朱契印给柳温落止血。
“前辈，你既然有这等本事，不妨将自己的手臂接好。”
断臂女子点亮刚才顺手在厅中拿的两支蜡烛，一撇嘴道：“师姐并不是善心仁慈的角色。”黎琴看到那条被钉在壁上的断臂，已经萎缩发黑，就明白，那个法阵应该靠着吸收法力之类的东西才能维持下去，如今手臂一离开躯体，法力被吸收干净，自然无法在复原。
她心中慨然长叹，想到今日发生之事情繁多，似乎几次与生死擦肩而过。柳温落靠在她的肩头安然昏睡，黎琴挺挺肩，让柳温落靠地更舒服些。自己也耐不住疲累，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