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
在城中的时候天还晴的，赶到山中时，竟洋洋洒洒地下起小雪，越进到山里，雪便越发地紧。
乌图什留还要往后山去，黎琴虽然有些不放心，不过想到天下大约除了连十州再没有人能伤她，自己又只穿了套中衣，天晴时候，她还不觉得，如今那冷雪落在中衣上都化去，吃冷风一吹，冻地直打哆嗦。黎琴便只好别过乌图什留，踩着积起的薄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家，好在怀里抱着团乌图什留给她的小小契火能稍稍抵下大风，不至于让人冻伤。
风雪紧急，雨粒冻成冰珠，夹着雪花打在面上，打地黎琴几乎都不敢睁眼。
墨黑的山路，越往前走越唬人。她似乎越走越偏，不免有些迟疑。四周是深沉的暗，连林木乱石都不可见，耳边俱是风声。风扯着林木乱摇，滚出一阵阵怪声来，仿佛阴鬼妖魔从炼狱中窜至林中尖啸怒号欲将人拉至幽暗的深渊之中。
蓦地，看到前面有橙黄色火光一点，黎琴心中大喜，几乎是滚跑过去的，火光明灭三次，在不远处又亮起一点。黎琴赶紧顺着光往前走，这样三四次，就着那暖橙色在夜与雪幕破出的一点光亮，黎琴远远地瞅见柳温落撑着伞提着灯笼等在路中间。周围一圈都是柳温落自己踩的脚印，踩地连雪也没积上。
雪落在柳温落的斗篷上，白了一片，好像烤鸭白茸茸的颈毛。柳温落的脸色苍白甚于这漫天风雪，只有那隔着风雪看到黎琴后微微一眨的眼睛是纯碧色的，似乎印着星星点点的火，唇紧紧地抿着，惯常唇角的笑都隐没不见。她一看到黎琴，就将灯放在地上，将披风脱下，她这么动作，积雪就片片的往下掉，抖地黑色的林地上似撒了层极薄柳絮。黎琴接过柳温落默默递来的披风紧紧裹了，但她中衣已经湿透，不是那么快能暖过来的，仍是直打哆嗦。
“把你的中衣脱了。”柳温落道。
黎琴扭捏着在披风里把中衣脱了，柳温落拿来接过，一把扯开黎琴的披风，把自己的外套塞给黎琴，打横把黎琴裹紧抱起，招来蠪侄驮着两人回家。
她把黎琴放在蠪侄背上，忽然打个喷嚏。黎琴抱着她穿暖的外套，听着耳边风声呼啸，又闻到淡淡的青桃子的味道，正觉得心底微酥，听到她打喷嚏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冷着了？”便要打开披风。柳温落摇摇头：“好浓的脂粉味。”黎琴尴尬地笑笑，本想顺水推舟抱抱柳温落，这点小心思没成功，就想要撒个娇，结果叫柳温落冷笑着牢牢揪住了，“躺好，仔细透了风。”
黎琴看着那轻轻往上挑的嘴角的心里就有些发毛，砰砰直打鼓。那冷冷的笑意就在柳温落的嘴角打个转，转眼就没了，然后她轻哼一声，看着黎琴，眼中隐约有丝碧色闪动：“师叔挖我墙角，我便也挖她的。”黎琴不知道是何意，只好忐忑着搓搓批着的衣角，也不敢多问。
没一会两人就到了家，柳温落将她提着进到屋里，从灶房里拎来滚着的热水，叫黎琴去把澡洗了，自己去煮热姜茶。黎琴洗好澡，翻出两三条丝棉褥子，裹在身上，裹到一半，忽然想起那张放在中衣袖子里的帖子，冷汗瞬间全都下来，比什么床褥火盆都管用，赶忙去翻自己的那堆中衣，翻来翻去也找不到帖子。
“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僵着转过身去，黎琴看到柳温落一手端着姜茶，一手拿着那张上好松纹硬纸的名帖，面色平静地说。
“我怕这个和湿衣服揉成一团便不好了，就拿出来。现在你收着罢。”
黎琴很傻地接了过来，又接过姜茶。就这么一瞬间的次序问题，决定了她后面很多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于是第二天早上，黎琴的早饭只有干馒头配咸菜，然后她吃了一天的干馒头。
第三是烧饼。
第四天是煎饼，柳温落很好心地给她配煎个蛋，大概算是战俘特别优待的意思。
第五天是干馒头。
第六天是烧饼……
第七天早午餐是煎饼，这次柳温落不配煎蛋了，配了巴掌大的一块咸肉，约莫是昨天她做鲜笋炒肉时候剩的。
更可怜的是，烤鸭宁可趴在在地板上的小窠里也不要再同她一块睡了，据说是闻着那不知哪来的脂粉味鼻子会发痒。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烤鸭不在了，房间里又不生火，一到晚上，黎琴便觉得被子怎么盖也不够，还可着劲地发春梦，可谓饱受煎熬，白天里，她看着那干馒头烧饼又不敢不吃，吃得简直要吐血。除此之外，柳温落该笑笑，该如何便如何，丝毫看不出异样来，对她似乎还温柔一两分。正是所谓家中雌老虎，愈温存处愈生噌，说地就是这般情状了。
好在除了黎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良心不安的。在七天哀怨地望着乌图什留之后，乌图什留终于咳嗽了一声，放下碗筷，转头对柳温落道：“贤侄，吾有一事相求。”
两人出去说了一阵后，便回来，尔后一切照旧，柳温落和乌图什留没半分表示。不过，当天晚上，晚餐便有了改善，黎琴总算能喝着鱼头豆腐汤了。乐呵呵地喝完汤，啃完鱼肉，黎琴蹭到柳温落身边要帮她洗碗，柳温落横她一眼，便由着她在旁边胡闹。黎琴把碗筷堆叠整齐，看到屋中的盐，酱将尽，也总算她还记得要去看看榜，不知成绩出来没有，又算算时间也是大集想着要买梅子糖，贿赂贿赂烤鸭，便问柳温落明天去城里不去。
咬着糖，随手翻书来看，柳温落挑眉看着她翻出炭盆燃起炭火又拨弄笔洗扯扯书柬，嘴角那么一撇，算是笑了笑：“自是去的。”她说完却不答话了，寻出个竹签桶，丢两枚铜钱进去，卜了一卦，然后闭起眼睛在心中推演。
黎琴偷偷瞧一瞧她的脸色，就这道上次那茬还没有算完，看一眼卦象，却是个“顺”卦，又不明所以地一阵胆战心惊，堆起十二万分的笑脸，等柳温落卜完了，就给柳温落蘸个茶。柳温落喝着茶，漫不经心地用发簪拨着油灯芯子问：“帖子呢？”
灯芯子叫她一拨，噼噼啪啪地跳出星星火花，柳温落便用簪子接住一粒，轻挑着玩。那光影就有些幽微移动，照得她碧眸中光华一点。
将油灯移开些子，黎琴先是微微一愣，方才想到她说的是箫炽的帖子。她那时随手接了，随手放到一边，现在让她找一时哪里找得到，只好急急奔过去，翻过来复过去地从桌上那叠乱纸里面找，寻了半天，才在另外张来往唱和的名帖下找见了，忙不迭地递给柳温落。
柳温落拿来，随手拈着看一看，忽然噗哧一笑：“可挺值钱呢。”
“值多少？”黎琴好奇地问。
“十两吧。”柳温落道：“不过也是三年前的价格，现在约莫是更贵。”
“十两银子见一面。”黎琴摇摇头乍舌道“不如在哪个庙旁边的小屋里花这点钱住个一年半载地，保不定能有蜘蛛精，蜜蜂精或者狐狸精什么的给看中了。”
“十两银子能见着她旁边的侍女的侍女就不错啦，你还想见到她。”柳温落呸了这个乡巴佬一口。“须是黄金。”
“……卖掉好像有些对不起箫小姐。”黎琴瞅瞅帖子，掰着着手指算算十两黄金能够换多少梅子糖。
伸手弹黎琴的脑袋一下，“穷书生。”柳温落轻轻地皱起鼻子道“这次便算了。”
“哦”黎琴摸摸脑袋，打地颇为不重，就伸手试试杯子的温度，觉得有些凉，便将茶水倒在茶盂里，自己再蘸一杯给柳温落。“本来到不穷的，后来没来由要养只烤鸭，就只好穷了。”
“笨瓜。”柳温落卷起书打她。
“你且把书打地卷折了，手也打地疼了。”小声提醒一下，黎琴脸有些红。
“就是把你打卷折了，你耐我何？”柳温落又卷书打她一下，挑眉问。
“你……你……这……前陈雕版的……”黎琴一紧张便又有些口吃，一句话再说不完。
将书凑近灯火，柳温笑意盈盈,那眯起的眼睛像两弯小小新月：“我可不是前陈雕版的。”
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黎琴急得拼命皱眉。柳温落眼波一动，似乎是玩够了，就缩回手来把书扔给黎琴：“喏，且还给你。看你宝贝地。”
黎琴讪讪笑了，若是旁人她非得与那人拼命不可，不过偏是拿柳温落一点办法也没有，笑着笑着又叹口气。柳温落就丢个新炒的花生仁在她头上，黎琴接住了，恨恨地咬来吃了。柳温落又剥个，再丢她，黎琴就再接住。
柳温落一下丢了三个，黎琴就没有本事一下接了，只好一颗颗拣来吃。趁着黎琴转头的功夫，柳温落忙又丢一个，黎琴刷地转身接住了，放在嘴里一咬，却是没有剥壳的。
柳温落举袖稍稍掩住口笑起来，却强作正色地看着黎琴，拍手笑道“哪个在街头耍杂的小猴子住到这里来了。”这次黎琴也不放过她，跳过去，绕到后面，握住柳温落的脚，挠她的脚掌心。柳温落笑地滚在地上拿脚踢她。黎琴的性子起来，甘脆把她的袜子脱去，可着劲地挠。
反而不再反抗，柳温落就这么躺在地板上，将脚搁在黎琴手上，皱着眉头却偏噙着笑看着黎琴，哑着声音道：“如何？”
黎琴看着她，一时间只傻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