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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锁爱 (葛子岚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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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丫头追着蝴蝶跑进来时,我正在练剑。
昨天偷懒果然是不对的,我看着完全无视了我的小丫头嫉妒地想。她跑过我的身前时扭头,终于看到了我,冲我灿然一笑。我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连质问她怎能随便进别人院门都忘了,看着她吃力地迈着两条小腿追蝴蝶的样子,鬼差神使地问她“要我帮忙吗?”
“好啊!”
于是乎,那个下午,我们追着蝴蝶,在城里绕了大半圈,当然,追的蝴蝶早已不是当初那只。
小丫头手里抓了一把炒栗子,塞的满嘴都是。我这才想起来要回去了。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她晶亮的眼睛瞅瞅我,甜甜一笑“我叫镜棉。”
…
于是老爹点头哈腰地向宫里的侍卫赔不是,罪魁祸首则拉着我的手笑的甜甜蜜蜜,我看看老爹的脸色又看看这个麻烦,心里哀叫___这回大概要被禁足一个月了。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镜棉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这回居然被我拐了出去…
老爹拧着我的耳朵“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
我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想起她的笑脸,算了,值了!
从那以后,小丫头隔三差五地就从宫里跑出来找我,有一次我问她“你的父亲允许你这样做?”
她皱着小脸,思考了半晌问我“什么叫允许?”
…好吧。
她的父皇似乎真的默许了,于是她来找我的次数俞发频繁,老爹嘴上抱怨说我只顾陪她荒废了练武,却是高兴的。
弹指须臾,很快我们便长大了。
男女有别,我起初担心她疏远我,但她一如既往。渐渐地我听到有人说,我和她,门当户对。
嗯,门当户对,是好词。
于是在她十五岁的生日上我被召进宫,她的父亲,当今圣上一脸赏识地冲我老爹说“老弟,这小子,再有点本事我就把我的宝贝女儿托给他。”
老爹是当初帮圣上打下天下的人之一,两人私下互称兄弟。
我脸瞬间烧了起来,看她,她的脸上也有一抹红晕,也在偷偷地看我,一见我回头,她立刻转过身去。
… 心里忽然就想唱歌。
这时我听见圣上开口“不如让他同林翼将军出征,历练几年,若是这块材料,便可日后担当禁军之将一职。如此我的女儿也算嫁了个将军,葛老弟,你看如何?”
我听的愣住,这话的意思是…心里一阵狂喜,老爹在我身边拉我跪下。
“谢主隆恩。”
边疆的生活是荒凉的,有时候对着漫天黄沙,你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每当这时,我就会去想她的样子,想她为我泡的茶,一连十年的碧罗春未曾换过,粗人如我却是从未嫌过腻味。
心里很高兴,我是在为她守着边疆,我在守着我心爱的女孩。
如此一来,我杀敌时的剑便毫不犹豫,在三年的血雨腥风中,我为自己赢得了名声。
时到归京,我一进城门便看到了她。
一袭白衣,巧笑嫣然,似是初见时。
“野丫头,都这么大了还从宫里偷跑出来!”我笑骂。
她吐舌“爹爹架子忒大,不愿出城相迎,我这个公主便代劳咯!怎么?大将军不满意?”
“没有没有!小臣不敢!“我故作慌乱状,扶她上马。
两个人都笑了,她小声地说“爹爹正和你爹下棋呢!懒得动了。”
“我就知道…”
不过…
我闻着她的发香,心想这样就少了俩灯泡,调转马头,不顾身后一干人的大呼小叫,向市区奔去。
老爹,多下会,本少爷要拐带公主去玩了!
炒栗子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我揉揉她的头发“还是喜欢吃这些小女孩的玩意。”
“现在也还是小女孩啊!”她皱皱鼻子笑。
我们走在大街上,她捧着一袋栗子,嘴里塞地满满的。秋日黄昏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头发上,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黄昏,十年了,小丫头还是没长大一样。
我的心里蛮惬意的,这样多好啊,很多东西变了没关系,她没变就行了。
“你在傻笑什么啊?”她吐吐舌头看着我比个鬼脸。
“我在想你嫁给我好不好?”
这句话毫无预料地就问出了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我不安地看着她,她的父王是许了,但还是得要她一句话…
“…可以考虑咯!但是有条件的!”
“只要你说,我就能做到!”我看着她,说的很认真。我想求婚这种事一辈子只会有一次,女孩都答应一半了再不逼紧点就不是男人了。
“我的条件很苛刻的!”她哼哼着说“好吧,只要你能做一件让我特别感动的事就答应你咯!”
“至于是什么事…”她笑得有点坏“就看你的脑子好不好使咯!”
我拍拍她的脑袋“一定会让你答应的!”
“这是战书么?”她眯眯眼笑。
“是情书啦!”我也笑。
圣上在宫中大摆接风宴,席间对我赞不绝口,我作出恭敬谦虚的样子,心里明白这是为了接下来的话。
果然,酒过三巡,圣上便对下面说“丞相之后,算是少年英雄,而今本王想让他任禁林将军一职,依众位来看,可好?”
底下人先是寂静一片,随即便开始吃惊地小声议论起来,无数目光投向我,我却只在意侧幕之后,镜棉躲在那里,正冲我咧着嘴,用夸张的口形说“少年英雄”
我知道她在笑我,便也冲她比了个“英雄美人”的口形,成功地让她红了脸。
许久,我听见有人道“葛丞相之子当真是少年英雄,此职,非其莫属!”
一人开口,底下一众便是附和,人们开始涌来向我祝贺,人流遮挡下,我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如此便好。”圣上的声音带着欣慰,“那么本王还有…”
“报____”
众人回头,看是谁如此放肆,只见一个小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在地上道“边疆急报,守疆之将勾结胡人,向京城进军!”
在场文武百官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我心中一怔,
三日,从我离开到边疆投敌,不过三日而已。
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记得我离开时,那个血性的汉子还如大哥般吩咐我要忠于国君!
许是我看不懂人心,但我执意认为这之中定然有什么隐情。但当我想向圣上说明自己的观点时却看见老爹在摇头,他的眼睛看着我,似是让我不要多事。
我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却也一时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洗尘宴自然就这么散了,回去时我看到镜棉站在宫墙边冲我软软地笑了一下,但那个笑容里带了那么多的无奈与茫然。
她是公主,在这种时候所能做的,只有被好好保护起来。
我踏上马车她看着我,伸出手比划了什么,我还没看清就被老爹推上了车。
马车快速向前驶去,我从后窗看到她一直在望着我离开的方向,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
回到府上时,我见到了一个人。
只是我一时不能确定是他,太难以接受了,自从我10岁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六年的时光似乎从未在他脸上留下刻痕。
“祁真,你怎么来了?”老爹也很吃惊,难怪,这人上次来时是辞别,说是要到海外找什么东西。本以为没个十年二十年是回不来的。
“郑叔叔好。”我礼貌地冲他打招呼。小时候一生病就是他帮我看,导致我现在看到他心里都有阴影。
“六年不见,小渊也长大了啊。”他微笑。
老爹也笑了“小兔崽子还算给我长脸,祁真,外面正打仗,你是怎么想的,这会儿回来。”
“我的夫人说想要看看我的故乡,我也想念故友了。”他笑着拍拍老爹的肩“可还安好?”
“跟我还讲这套!”老爹是真的很高兴“祁真你终于成家了,再拖下去我的儿子就比你先成家了。”
“是么?祝贺。”他笑着看着我。
吃过饭后,他便告辞了,临走时他忽然转身对我说“小渊,有些事是拖不起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
我心里有点疑惑,他说话时还是云淡风清地笑,但那笑里,有种参透天机的无奈。
我忽然想起郑家不光是医家,还修一些道法,而听说这位郑祁真更是郑家百年一见的天才。
心里莫名地有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老爹看上去也是一脸凝重,他望着郑祁真远去的背影,低低地叹了口气,随即冲我挥挥手,示意我进他的房间。
我跟着他进去,还在想郑祁真最后的那句话和眼神。
老爹坐在窗前,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然后看向我“你知道完颜冽姬吗?”
我愣了“当然知道。”
完颜冽姬是如今进犯我□□的胡人头领的女儿,因自幼被父亲带着征战沙场,性格刚烈如男子,晓勇擅战。如今以将军身份与我军交战,连圣上都十分头疼。
我与她交过几次手,她的战术阴险老辣,本人的功夫也好,十足的蛇蝎美人。不过私人来看我倒是蛮欣赏她的。
“十日前,她忽然出现在府上…要我作她的内应…”老爹咳嗽着放下茶杯,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没有看我。
“您答应了…?”
“是的…”他的样子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她带走了你母亲说是为了我更好地配合…我…”
接下来的话我没听见,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对母亲的担忧和对镜棉的愧疚在我脑中交织缠绕…镜棉最后看着我离开的样子让我无法思考。
搞什么…到最后,伤害我的公主的,正是我的…父亲…
“难道…难道只有这样做了么?!爹!你要我如何面对镜棉!你又要如何面对圣上的信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可怕。
“爹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他…爹该下地狱…”他脸色苍白,“可是…爹只想守护自己的家人…“
我无力地坐下“那个女人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我不会顾忌她!你也不要让她成为红颜惑水。爹,于私于公,这件事我管定了。”
爹摇摇头叹息着“就算爹对不起你。”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这才惊觉那茶水有问题,果然知子莫如父,父亲早知我一定会反对,便提前采取了措施。
再次醒来时,爹用忠义换来的那个女人正在为我擦脸。
“…”我咬牙推开她,想下地却是浑身无力。
她静静地看着我“别恨你爹。”
我冷笑“现在已经成功了么?祝贺啊!多感人啊,用一个国家见证的爱情!只是听听这漫天的冤魂的哀号,你能安心吗?!”
她不恼,递给我一颗药丸“城池尚未攻破,完颜冽姬承诺放过我们的家人,你还有机会救你的公主。”
我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急忙吃下去坐了起来。
走到门口,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帮我?”
她没看我“我是过来人。”
我忽然想到,父亲喜欢她也许不是没道理的,他们的故事应该也是动人的吧?但我没再想下去。
镜棉,等我。
我一路潜入宫殿,远远地看到她住的韵和殿里亮着一盏灯,灯下她的影子格外纤细。
从窗口翻进去时她吓了一跳“你?”
我没时间再解释,唯有伸手抱住她“嫁给我好不好?”
她沉默许久,伸手回抱住我“怎么了呢?不是说好了…”我无力地笑道“镜棉,我爱你,相信我好么?”我看到,她的身后,父亲的人已经在对我打手势,再不走,就会牵连镜棉。
“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亲亲她的眉心,从窗口翻出,听见她轻轻地说“嗯”
我向城外走去,那几个人拦在我面前“少爷,请不要让属下难办。”我懒得理睬“那就来啊,我不是什么少爷,我是将军,这个国家的将军!”几个人对视一眼,拔刀向我逼来。我也抽刀,比亡命精神?谁怕谁啊!
“何必呢?将军阁下,喜欢公主,冽姬便把她当葛家人放过便好,何必为她与自己人拔刀相向呢?”
轻佻的口气,带了几丝妖媚。我向墙头看去,蛮族将军的战服勾勒出女子娇美的线条,一双眼的眼角微微上挑。完颜冽姬正冲我笑着,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你怎么在这里?”我握紧拳头咬牙道。
“马上要攻城了,我怕某些人会在这时碍事,就先让他放心呀!”完颜冽姬笑眯眯地跳下墙头“板着脸,好吓人哦!”
她靠近我的身边“就怕…她不会珍惜这机会…”
远处,一簇烟火将夜空的黑暗划破,我无力地扶住墙。攻城开始了,这会儿再去支援怕是来不及了。
“你到底是真的缺根筋还是怎地,就不怕她会自尽吗?”完颜冽姬笑道,声音里有一种冷冽,我后背一凉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但是…
“你也好,我继母也好,我们是敌人吧?为什么还要提醒我?”
“敌人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各自守护的东西是对立的而已…”她耸耸肩“喂,我也是女孩好不好,女孩子都会希望爱情故事能有个好的结局呀!”
“谢了!”
我向王宫飞奔过去,那里已是火光冲天,哀哭声和怒吼声混成一片,不断有人从我身边跑过,太监、宫女,在死亡面前什么威严都是无用的。
一袭明黄出现在我眼前,我猛地刹住脚,怔怔地看着那个人。
一片混乱中他丝毫不显狼狈,淡淡地看着那些哭号的人们,仿佛在看着这天下。在他的怀里,镜妃,那个温柔的女子,镜棉的母亲已是微笑着停止了呼吸。
“小涵来啦…”他忽然回过头冲我笑了笑,这一笑让我回忆起了往日的旧事。
那时老爹和他是挚友,我和镜棉还是小娃娃,两人在后院摆酒,我和镜棉偷偷喝了一半,然后听他们谈天说地的扯皮,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那时,他也是这么笑着,让我叫他叔叔。日子就那么过去,好像能那样平静地过一生。
怎么就到了今日这地步呢?
我下跪“圣上…”他扶起我“叫我叔叔便好。”
眯了眯眼,他看着那混乱的场景“到了今日才知道,最想要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最想要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我勾肩搭背的人。”
“告诉葛丞相,朕不怪他,我不会怪自己的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他笑笑“照顾好镜棉。”
我看着他倒下,他拔剑的速度太快,我无力阻止。
在偏殿中我看到了镜棉,她没注意我,兀自对着一个瓶子笑着,笑得古怪。我心里一紧,刚想去抱她,就看见她一仰头,将瓶中的东西喝下…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自己的声音也不似人声了,嘶哑如动物临死前的哀鸣“不要!!!”
她的眼睛大睁着,血从她的嘴角眼中涌出,染红了那一袭白衣,我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试图阻止血液的涌出,但最终只能无力地感到她在我怀中,慢慢冰凉下去。
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就是一片空白,天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蛮族攻下中原称王,完颜冽姬信守诺言,封父亲为丞相,可是这一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每天都会坐到后院,发发呆,想着以前的事情,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作为一个活着的存在。
直到郑祁真的到来。
那一日他来到后院对我笑道“有时方法不是没有,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
“若是她能回来,就算让我永世沉于忘川底部,我也心甘情愿。”
镜锁魂术,以生人执念锁亡灵之魂,施术者,死。
他承诺,等到成功后会将她的魂送到一具合适的身体里,以普通女子的身份平平安安过一生。
祭台上我满心希冀,只要一面,再见你一面…下辈子好去找你…
当郑祁真宣布完成后我开始感到身体渐渐无力,可是…我大叫着她的名字,却是无人回应…
连郑祁真都傻了,我则无暇顾及眼前的模糊,只是疯狂地想要确认我留住了她。但是,始终无人回应…
镜锁魂,我想留住你,锁住我们的爱…可是,上天都嫉妒我们的幸福…
镜棉,镜棉,镜棉…
我闭上眼睛,回忆如潮水般将我淹没,记忆中,小小的白衣女孩笑的那般幸福…
彼岸花下,奈何桥前,还能见到你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锁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