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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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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片苍茫的混沌中似是回到了幼时。
那年,云漓九岁。乌邦进贡千里马一匹,圣上赏与了离渊。离渊见他喜欢,便送与他骑。却不想那匹马性烈,他才翻上马身,便被狠狠地甩了下来。
恍惚中,残留在最后意识里的是离渊随风扬起的衣袂。
那次,他昏迷了三日。第四日醒来时,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那人,苍白消瘦,竟是比他还憔悴。
自他醒后,离渊便整日陪在身边。宫人见他精神见长,闲时便拿那几日的事来说,他便自宫人口中慢慢知晓了那些事。
那日他跌下马,额头恰撞在地上突起的一块石上,送到房中,早已不省人事。御医为他包扎了外伤,对他的昏迷却束手无策,只说若能醒来日后便无碍,若五日后还未醒来,怕是再醒不来了。
云漓虽非皇子,却已在宫中近四年,平素乖觉可疼,此一番话,众人不由难过,却又是侯府家眷多在关外,此事是否叫人告知也是为难。
正担忧时,忽有人发现那个原本一直含着泪站在床边的二皇子不见了踪迹,忙叫人去寻。找遍了宫中各处,最终才在太后拜佛的佛堂中寻到了那人,却是正一身素衣端跪在蒲团之上。
宫人拿汤匙舀起汤药,边往他嘴边送着边笑:“漓公子,您是是没有见到,婢子们自从二殿下出生便开始服侍他,还从来没见过他那样认真呢,在太后佛堂的佛像前整整跪了三日三夜,不吃也不睡,任谁劝说都是无用,直到最后听得您醒了,才忙忙起身,都一头跌倒在地了还非要来呢。”
他抬头去看坐在床边的人,后者正托着腮含笑望着他,迎上他的视线,伸手过来抓起他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母后说求佛祖保佑要心诚才灵,我要是睡着了,佛祖就会觉得我不够诚心了,那样也许云卿就醒不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他却听得惊心。他是知道离渊的,帝王家的孩子纵不娇惯也未曾受过苦,被圣上罚在书房中下跪思过,只一个时辰膝盖便一片红肿,三日都难消褪。
再抬头,望进那一双黯黑温暖的眸中,便有什麽沉入了那一潭深泉。
数年后,提起当年的事,他曾玩笑般问他:“若是当初我一直不醒来,你便一直跪下去麽?”
他便笑,抬手执起他的手:“我知道云卿必会醒来。”
“你就这般肯定?”
他倾身过来,附在耳边,信心满满:“云卿是同我约定过的,我知道云卿最是守诺的,怎会留我一个人呢——”
朦胧中,是谁在耳边轻声重复着这句话,熟悉温柔的声音里却不复当年的自信,那一声满是浓重恐惧的哽咽穿透身体,直抵心头,胸口蓦地一痛。
“云卿!”突然扬高的声音里尽是不敢相信的喜悦,继而又低下去,面前的人垂头轻轻覆上他的唇,低低一声叹,恍如隔世,“云卿——”
玉门关外战事已歇,守关将士拼死血战终是胜了这一战。边关得宁,江山无忧。一场大雪过,那一片尸遍满地的狼藉皆被掩在雪中,埋入地下。
帐外天寒地冻,帐内却暖,一盆火炭烧得正旺,偶有木炭的燃着的“噼啪”声响起,打破了一片安静。
帐帘一掀,有人走进来,望见榻上坐着看书的人,绽唇一笑,帐内又添了三分暖意,上前坐在榻边,将身前的人拥入怀中:“云卿伤还未愈,怎麽不多躺会儿。”
云漓放下手中的书,侧头接着落过来的轻吻,轻轻笑:“何时回朝?”
“云卿不是常说关外春色可贵麽,”离渊低头,下巴抵着他的肩窝,呵一口气,声音闷闷的,“等陪云卿看完了这难得的春色后再回也不迟。”
“朝不可一日无君,你来关外已近月了,也该回去了,”缓声劝着,侧头看到那张脸上的不舍,叹一声,吻上他的嘴角,“关外春来得晚,你到时再来。”
“云卿……”离渊还想说什麽,忽帘子一动,有人闯进来,看到榻上的人,一愣,回过神忙低头跪下,一时惊恐舌头都打了结:“陛下……末将……将军……”
“说罢。”离渊抬头看看跪在地上的人,手一挥,又环回来,淡淡道。
“是!……”已镇定下来的人,垂头看着地面,谨慎地开口,“禀陛下,将军,与西邦一战中细作已经查出,是……”顿了一下,想抬头瞄一眼榻上人的反应却又不敢,咽口唾沫,声音低了分,“是成王离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