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忆暖梦长生》公子如墨

7、第五章

　　“你来了。”

　　“……是。”

　　我推开城隍庙的庙门，走上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他抬头，不知道是在看着阎王还是在看着判官。

　　我凝望着一动不动却始终笑得云淡风轻的判官，心里有根弦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不知他，可好。这样想来，自己倒先笑了出来，他是神仙，又怎会不好呢。

　　苏佐堂面无表情的瞥我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我敛起唇角的苦笑，不确定的开口：“是为秦家的事？”

　　他眼神闪了闪，忽然拎起供桌上面的酒灌了一口，平静的说道：“十年前，我还是一个街头行讨的小乞丐。那时候，每天都有很多像我那般的小乞丐惨死在街头，不是冻死便是饿死。没有人会同情他们，看见了嗤笑一声，踹上一脚，任他们瀑尸街头，遇上好心的，兴许会拿草席裹一裹，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那年严冬，我原以为我也会落得跟他们一个下场，便一心只求我死后能够遇上一个好心人，把我的尸体一把火给烧了，至于骨灰，随便往哪里撒一撒。兴许我当真命不该绝，偏偏让我遇上了秦大人，当时我就想，做官多好啊，挥一挥手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

　　“后来，秦大人将我安排在一个江湖人的身边拜师学艺，还告诉我，宁愿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人，也不要入朝为官，他还说，伴君如伴虎，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下一秒，自己的命还会不会是自己的。我当时很奇怪，秦大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现在，我明白了。”

　　说罢，笑了笑，唇角亦挟着抹苦涩。我张了张口，才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他递给我一坛酒，我学着他的样子灌了一口，原来酒是这样苦，一直苦到心底。

　　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我骗他说：“秦大人是我义父，当日我并不在秦家，是以，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苏佐堂似乎是信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如此，苏某给你一个忠告，离许昌之远点。”说罢，转身便走，“等等”，我急急叫住他，“你知道秦家的仇人是谁么？”

　　苏佐堂顿了顿，冷冷的开口：“秦大人官至右相，放眼天下，有本事灭他满门的也不过一人。”

　　“是吕大人么？”

　　“吕大人？”他冷笑一声，却不回答，等我追出去时，早已寻不到人影，我颓废的倚在门框上，自嘲的一笑，我连吕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问这些。

　　回到许府的时候，许昌之大概还没有回来，阿金兴冲冲的迎过来，往我身后张望了半晌后，回过身来问我：“段公子，我家公子怎么没回来？”

　　“许昌之有要事要办，让我先回来。”

　　“哦”，阿金失望的垂下头，我忽然想起来问道：“阿金，你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阿金愣了愣，眼神闪烁着不敢看我，忽然，他欣喜的冲着我身后喊道：“公子。”

　　我惊诧的转过身去，对面，许昌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一怔，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不先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许昌之上前一步，用扇柄挑起我的下巴，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尴尬的笑笑，“我是段长生啊。”

　　许昌之收回手，噗的打开折扇摇了摇，几缕青丝被风撩起，“那我不也告诉过你，我是许昌之了么。”顿了顿，又笑吟吟的加上一句，“如假包换。”

　　阿金欲言又止的看看他家公子，又为难的看看我，跺跺脚，丢下一句“公子，我去布置晚膳”，就急急忙忙的跑了。

　　许昌之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往前院走去，我想了想，还是犹豫着跟了上去。

　　“长生，为兄待你如何。”半晌，许昌之突然开口问我。

　　我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很好啊，除了我爹娘，你应是待我最好的人了吧。”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判官，这世间大概再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会不问缘由的待我好了吧。

　　“你笑什么。”许昌之突然回过头来好奇的看着我，我轻笑一声，“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儿时趣事罢了。”

　　“说给我听听。”他走到藤椅上坐下，打趣道。

　　吃罢晚饭，许昌之送我回房，一路上慢悠悠的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刚好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我若无奈的回头看他，他便回我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走时，许昌之笑吟吟的回身叮嘱我：“夜晚风凉，莫要乱踢被子，免得着了凉。”

　　月光如水，透过窗缝细细碎碎的洒进来。我侧身卧在床上，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光，脑海里又响起苏佐堂的那句话——秦大人官至右相，放眼天下，有本事灭他满门的也不过一人。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我翻来覆去的想，还有许昌之究竟是谁，他又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半晌，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我头昏脑胀的摸索着下床找水喝，茶壶拎起来才发现空荡荡的，无奈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拉开门往膳房走去，这么晚了，大概人都睡了吧。

　　经过曲廊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许昌之的书房似乎还亮着灯，我顿了顿，犹豫着走过去，低头的瞬间却发现地上的影子不对劲，我一惊，猛地回头看去，那人似乎对着我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了声“殿下，得罪了”，然后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