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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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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的离开没有任何仪式。
长大后程瑶心想过,如果那时候可以一起吃顿饭,或者一起去趟大庙,或者随便什么哪管只是一句空口承诺,她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模糊成那样。
不过凡事有正反,大概也因为当时年纪小,那些挤在家庭,学业,和懵懂成长中生出来的绮丽情愫才更显珍贵!
因为冯一贺横插一杠子,冯果和程瑶心之前的尴尬也没了。一起扫干净树叶,然后倚着墙角唠嗑。
入秋了,风刮得有些大。阳光算不上特别明媚,透过厚重云层薄薄的照着冯家院子。小别重逢,本该是高兴的事,冯果确实也挺高兴,可是头顶似乎总有一片乌云笼罩,李青的离世让冯果的高兴总是笼罩在一家人愁云惨雾的表情下,大姑和小姑时不时出二门看到她俩,脸色都不太好。
冯一佳比较直:“要不你俩出去玩吧,没看一家人愁眉苦脸的么?”俩死小孩不知说什么竟然笑呵呵的,懂事不懂事?
冯一兰在屋里听见妹妹这么说就也出来看看,屋里一家子刚说那些话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她也不太希望有外人听到:“瑶心是吧?冯果这一转学,你也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吧。家里大人身体都好?”
程瑶心笑笑:“都挺好。”
冯一兰看了眼天色:“是哈。那个。。。眼看到饭点了,家大人平时都几点给你们做饭吃呐?”
冯一兰那一副贤妻良母的微笑表情,冯果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程瑶心听出来了,撵她走呢。虽说她也知道人家死人了本就堵心,你跑人家待起来没完也确实不招人待见。可是,就这么走的话,谁知道冯果下次啥时候回来?她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装作听不懂:“呵呵,我们家吃饭晚。”
冯一兰啊了一声转眼看冯果:“这傻孩子,去和瑶心到大门小板凳那坐着说多好,这么站着不累?”
冯果刚想傻乎乎的说不累,程瑶心拉着她往大门那走:“是挺累,走去坐会儿。”
二人转身时候听到冯一佳嘟囔:“小孩真是,一点儿不懂事。”
冯果再傻也听出来那是说程瑶心了。瞥眼看瑶心,见她低着头,脸有点红。冯果不忍看,头也低下来,忽然抬起:“我小姑说话就那样。”程瑶心堆起哂笑:“你什么时候回去?”别提了。
“啊?”这时候才想起还有离别这么回事呢,冯果转头看了看住了十三年的屋子,又看了看程瑶心叹口气:“明天。。。”上次走没觉出什么,此刻却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大宅,这个城市,这里的人。。。手不自觉捂上胸口的玉佛,玉佛凉丝丝的,却莫名让她手和心里都不那么空。
程瑶心点点头:“没事,我有你家地址电话,回头我去找你玩。”
冯果看着她:“你,真会去找我吗?”这种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靠谱呢?需要自己坐火车呢,冯果想起来就头疼。
程瑶心笑:“你希望我去吗?”
冯果特别讨厌程瑶心平时这些不答反问的说话方式,每次她这么说话,她都觉得很难回答。半晌唔哝一句:“你去的话,我就希望呗。”
程瑶心成心逗她:“我不去你就不希望吗?”
冯果也看出程瑶心故意的了,她只是笑不说话。笑完了叹口气:“我希望管什么用啊,我希望你还是我同学,你还能搬去不成?”她不是没有过希望,她从小希望的事可多了,失望多次以后,渐渐学会不希望了。
程瑶心回家时天已经往黑了使劲,她一到家就钻自己房间里锁了门趴床上。很丢人,被人撵了还不走。其实她脸皮一点都不厚,平时藏在得体的能说会道后面并没这么尴尬过。
门外她奶奶敲敲门发现锁了,隔着门板问:“瑶心呐,吃不吃饭?饿了没?”
瑶心回头:“不饿,你们吃吧。”
老太太撇撇嘴:“我们?我们早吃完了,饭菜都在锅里给你热着呢,快出来吃一口再看书。”
程瑶心叹口气从床上爬下地去开门,开门前还记得把嘴角弯上去装成个高兴的样子:“做好吃的了吗?啥菜?”
老太太见她出来,看样没啥事。刚程瑶心进门时,她看孩子脸挺黑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啥菜,家常菜呗。去吃两口,正长个呢不行不吃晚饭。”
程瑶心跟着奶奶往厨房走:“还长个呢,我爸说再长咱家就得改门框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才多高,你听他吹。”
程瑶心坐饭厅一口一口吃着饭菜,外面白月亮已经挂上树梢,她看着看着轻轻叹了口气,人总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快点长大。
冯一兰说起晚饭这么个茬,冯果心里倒是留了个影儿,可是左等右等,到晚饭上桌时,程瑶心已经走了有时候了。她有心问一句,怎么才吃饭呢,不是老早就张罗晚饭晚饭的吗?又一想,可能今天的饭特别不好做也就没吱声。她倒是长了眼力劲儿,却和别人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好在话少。
饭桌上冯一佳脸色一直不怎么好,说了冯果两句不懂事儿没眼力劲儿之后,就开始细数这么个点了怎么二哥不回来三哥也不回来,她大哥不是已经去替换了什么的。唠唠叨叨的大家都有点烦。
冯一兰笑:“今儿你也累一天了,这会儿大家消停吃饭,你也歇歇吧。”
冯一佳听出她姐的讽刺她也不很介意,她今天的确说了好多有用的话,她觉得已经很充实。
冯一贺和冯一天回来时已经晚饭后了。冯一贺与出去时一样,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依然一派斯文。冯一天连大屋都没进,直接回的小屋,饭也没吃。
临睡前冯实跑这屋小声和冯果说:“二姐,我爸摔沟里了,脑袋摔得像猪头一样。”
李青在第二天一早火化。除了冯实以外家里其他孙子辈的孩子都没能跟车去。
下葬的时候冯果和家人一起跪在墓碑前燃香磕头。冯一贺拉起冯果:“和奶奶说咱们走了。”
冯果对着墓碑木木的:“奶奶我走了。”
对于冯果来说,奶奶死了这件事并不比别的十三岁小孩子的感触多,甚至,她的感触比别人还要少。除了回来那天在医院旁的饭店里,大伯为了表示感谢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一连干了三杯白酒后的鞠躬。此外,李青的死在她心里仿佛并没有什么标准的仪式和实质性的影响。就连对着墓碑她的意识里也是,墓碑是墓碑,奶奶是奶奶,完全不搭界。
比起长辈们病床前的守护,灵堂上的哭悼。冯果对李青的去世,是一点一点,一年一年,慢慢感触到的伤怀。当她发现自己所有的习惯以及思维方式,几乎都带有李青的某种痕迹;当她渐渐脱离那种自欺欺人慢慢长大变坚强;当她渐渐与曾经的自己和解并原谅自己。那种清醒的心痛才姗姗来迟。
——没在那个大雪天扶起摔倒的李青,成为她心里永久的羞愧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