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的故事》四季

1、河塘青草边

　　河塘青草边
　　志宣:
　　那时候我和你是邻居,隔着一条小溪,一从牵牛花.我从窗里一眼便望见你的房间,挂满稀奇古怪的弹弓--少年时男生的挚爱.
　　我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绿绿的田野,看高远的天空中,悠悠飘荡的白云,有许多鸟飞过,你每次都带着弹弓许诺说,等射下一鸟来,咱们一快儿养着它,生出许许多多的小鸟来.只是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只鸟是生不出许许多多小鸟的.
　　我总是满心欢喜地等待,可你却没有射下一只来,看出我脸上的失望,于是你去偷来了两个桂子来作为补偿,后来被你妈妈知道后打了一顿.
　　记得那年夏天,牵牛花开时,到处飞舞着蝴蝶,那彩色的蝴蝶就像是花丛中的精灵,我决心拥有它,个子矮小的我,却怎么也追不上那翩翩翻飞的蝴蝶.有时候,明明看见它停在花蕊中,我悄悄上前一扑,它却又飞走了.我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你安慰我,拍着胸膛说:“晓溪不要哭,我一定帮你捉一只.“你马上向一只蝴蝶追去,你的眼睛只顾盯着蝴蝶,却没有发现地上横躺着的一根枯木“啪”地一声,你摔了下来.你的双手却仍然奋力向前一挥,接着开心地大叫起来:“我捉到蝴蝶了!”我却惊恐地指着地面上你的脚,颤抖地说:“血,血......”这时,你才开始感觉到脚上剧烈的痛,泪水噙满了你的双眼.
　　你总说不痛不痛,以为这样会让我认为真的不痛.但看见你一拐一拐的样子,心痛得却让我无法表达.
　　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妈为了这件事骂了我多少回.你也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了这件事内疚了多久.
　　别人都说拐了脚的人会很安份,但你却格外的皮.一拐一拐的脚仍然阻挡不住你的贪玩.你照样拉着我到溪边采石子,到山上去偷老爷爷的地瓜.你递给我一条地瓜对我说:“以后我们永远是朋友.”我郑重的点头说:“恩!永远都是朋友.”我们没拉钩,真正的好朋友是不用拉钩钩的.
　　云淡风轻的少年时光,就这样逝水般流过.
　　转眼间,樱桃红了,芭蕉绿了,夏天也就来了.鸣蝉恼人地叫个不停,屋前不远处的水塘,水出的芙蓉婷婷玉立.我们伫立在水塘边,盯着水塘中央鲜嫩欲滴的莲子,唌着口水却又无可奈何.水塘里太多的马黄,大人都叫我们不要下去.虽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即便是假的我也不敢下.
　　“晓溪你太胆小了.”
　　你总是爱在这时候嘲笑我,而我也总是马上抗议道:“不胆小你下呀.”
　　我们俩人就这样在每年的夏天站在荷花水塘边,看着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要是那时候鼓起勇气下去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复杂了.大人们总是编织着一些善意的谎言,我们也总是不遗余力的去相信.只有在年少时我与你的世界里,是不存在谎言的,这一点我坚持不移.
　　你答应教我学弹弓,你告诉我怎样瞄准目标,怎样用力,怎样在弹弓上固定一粒石子.看着你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故意气你说:“你既然那么厉害,怎么到现在还射不到一只鸟来?”你争辩说,你射不到一只鸟,是因为你年龄小力气不够大,等你长的了,就可以射下很多大鸟来.这时,我弟弟那个小家伙也跑这边来玩了,你马上一本正经地用弹弓瞄准,一边拉一边给我做示范.刹那间,那石子不知怎么就飞了出去,打在小家伙的肚皮上,小家伙马上嚎啕大哭起来,跑回家找我爸爸去了.爸爸火冒三丈地跑来,一手就把你推进水塘里,爸爸大声地呵斥你说:“如果你把石子射进肚子里,那不是出人命了么?如果你把石子射进眼睛里......”我在旁边听了很不以为然,你要是能把那小小的石子射穿肚皮,还有什么大鸟射不下来?后来你爸爸来了......
　　两家就这样结了怨,爸爸不许我再和你一起玩.你父母也不许你再到我家来.我们不再月下吹梢,不再莲塘伴荷,也不在翠坡射鸟......多姿多彩的童年一下子变得那么孤寂.
　　妈妈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女孩子家要矜持本份些,不要老与野孩子在外面玩.”现在回想起来要是矜持意味着孤独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这个“野孩子”到外面玩的.可偏偏那时侯的我就是不懂.
　　那些日子,我常常双手托腮,趴在挂满牵牛花的窗前,看天空飞过的鸟然后想象我们的鸟生出许许多多的小鸟.后来,我发现你房间里的弹弓不见了,当时因年少我未能体会你被剥夺爱物的痛楚,只是事隔多年以后,每忆往事,我一再地感到歉然和岁月的无情捉弄.
　　很快,我又有了新的小伙伴,渐渐地,我习惯了你不在一起的日子.我一样和他们玩得来,一样不和他们拉钩钩,一样地对他们说:“真正的好朋友是不用拉钩钩的.”
　　日子像被松鼠偷去的坚果,一去不复返.每当我听见窗子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时总会以为是你来找我,但每次我都很失望以前的你总会扔几颗黄豆进我的房间,当我探出头时你就会对我说:“我们一起出去玩吧.”这是你和我的暗号,只有你和我才知道.一颗是溪边捉鱼;两颗是偷山上爷爷的地瓜;三颗是打鸟;四颗是捕蝴蝶;五颗是......
　　“我们一起出去玩吧.”突然一个声音跑到了我窗前.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到我这儿的,我对于你没有给我扔黄豆感到很生气.我摇了摇头,你哀求说:“去吧.”我依旧摇摇头:“我不去了,爸爸会骂我的.”你满脸失望,一个人扛着鱼网走了.
　　原来那些日子里,你已经忘了你我的暗号,你没有再给我扔黄豆.
　　小时候的我不爱趴在窗前等待,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仿佛整个世界里就只有贪玩的你和爱哭的我,不大不小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不大不小的池塘,还有可怕的老爷爷和阿姨婶婶们.坐在小小的房间里等待你的到来,已经成了我幼时的习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不来找我,我会怎么办.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不再找我,我会怎样的忧愁.
　　渐渐地,我习惯了仰望天空,守侯一只鸟飞过,也守侯着那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