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小朋友》久罗

1、第 1 章

　　雷电交加的台风夜对于偶身来说实在是极为糟糕的天气。虽然化光而出逃过了祝融之劫，跑

　　出来后竟被混乱中的车辆带出了片场，好容易借力跳到树上避过了往人更多的地方而去，现

　　在却也无法回到片场了。

　　现在所处的位置，他这个极少出片场闲逛的偶的确无法辨认。只能根据所知的常识判断应该

　　是被人们称为“住宅区”的地方。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差点便要劈到树上。他皱了眉，四下打量一番，决定先找个安全所在避

　　过这夜台风再说。四处逡巡一番，终于发现不远处的一层楼房里，有一户阳台窗户未如别家

　　那般关得死死，露着一条缝隙。身随念转，化光而至，抓住窗户边滑了进去。

　　几乎是在他落地的那一瞬，灯光乍亮。来不及躲避的结果，就是只能先僵了身子倒下装成一

　　般木偶模样。

　　轻轻一声讶然，主人几步走了过来。关窗，落锁，拉帘，一气呵成。
　　然后，脚边异样，低首，又一声轻“咦”，一双手将他小心托起。
　　“……木偶？”

　　距离那个在家里莫名捡到木偶的台风夜已过两天，却没发现什么“寻偶启事”在附近张贴。

　　虽说内心疑惑，却也并不困扰。既然让他捡到，便当是可珍惜的缘分罢。

　　提着一袋子布料针线回到公寓，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窗边柜子上的木偶，乖乖望着这边，似

　　是迎接，于是便觉着有了分暖意，点点头：“我回来了。”

　　顾不上做晚饭，先从袋子里取出买回的布料和线。一样一样比着木偶衣裳，挑出颜色一般的

　　开始裁剪缝制。
　　那天晚上已注意到，却是过了两日才能抽出空来替这突然出现的木偶打理周身。

　　这尊身穿绿衣的偶衣饰并不繁复，用料却是颇为严谨考究，定是制作者花了无数心血而成。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将破损毁坏的衣裳重新缝制，让他看上去精神些罢了。
　　深深浅浅的绿衣，墨黑的鞋，雪白的带子，两色的额巾，一点一点地修复，力图与原来一般

　　模样。不知不觉便是一夜过去，焕然一新的偶人让他几乎忘了疲劳，满意地将偶放回柜子上

　　，才打着呵欠回去补眠。

　　捡到他的人是个年轻裁缝。
　　这间不大的公寓里，堆放着各种布料线头，客厅的木制衣架上还挂着件未完成的衣裳。但整

　　间屋子收拾得极为干净明亮，他能通过看到未掩上的房间门看见房里墙上木板钉出的几层书

　　架，满满摆着翻旧了的书籍。
　　这样的环境，让他想起片场那堆满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饰品衣料的造型间。在拍戏之后，他

　　们总会被送到那里或调整衣饰或修复被损坏的地方。
　　颇为亲切的味道缓下了他不知该如何离开的些许焦躁。这几日屋子的主人都会在家，他也不

　　能当着主人的面行动，倒不如静待为好。

　　裁缝师傅每天认真地在家工作着，为了那件未完成的衣裳。休息时，年轻的裁缝却不似一般

　　年轻人那般沉溺娱乐，只是从柜子里珍重地取了一套茶具摆上茶几，细细泡茶品茗。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他的视线，裁缝师傅总会在品茶时将他从柜子上抱下来放到身边，然后自

　　然地为他也斟上一杯，淡淡一声“请”，便不再多言。虽然他不能自己动手取茶，但主人的

　　心意却已化为茶香入了四肢百骸，温暖清雅，不逊他的暮雪梅茶。
　　捡到他的这位临时主人，茶艺不差。

　　那一晚月色很好，阵阵清寒香气让他不由凝神。
　　暗香浮动月黄昏。
　　阳台上那株大花盆里的梅，开了。
　　满目梅红静静绽放，一瞬间他竟有种回到梅花坞的错觉。许是被这梅香月色染了思绪，他悄

　　然行到梅树下，手一抬，一片绿叶已在指间。
　　月色，梅花。
　　于是，不由自主地，一曲叶笛已缓缓流淌。
　　鹊桥仙。
　　那场让他诞生，从而有了灵识的戏剧早已落幕，仙山木偶间的生活悠然平静，不再有戏中的

　　刻骨心痛，只是每每见到月色梅影，便有叶笛相伴的冲动。
　　那是镌刻在灵魂中的曲调，此时奏来，已不再有当初戏中肝肠寸断，凄清无际。只是月下梅

　　间，仍是思念那时失散而今不知何时能再见的人。
　　叶笛幽幽，万般滋味涌在一处，渐渐也是一痕无奈离愁。

　　他是不是睡糊涂梦游了？
　　清晨闻到梅香便知梅花已开，心下自然是愉悦的。只是梦中那一曲笛音，难道真是错觉不成

　　？阳台上……为什么他的小朋友会被移动到梅花树下躺着……睡觉？
　　抓抓早晨起来总会乱乱翘的头发，年轻的裁缝师傅满心问号无人答，最终也只能摇摇头，把

　　小朋友抱回架子上放好。
　　想了想，还是折下一枝半开的梅插在杯中放到他身边。
　　会到梅花树下睡觉，是同他这个主人一般喜欢梅花吧……虽然挺荒谬，不过倒也不觉害怕。
　　因为看着他的小朋友，只有平和安然的心绪，即使怪力乱神，也不会为恶吧。

　　工作即将完成的主人这几日越发忙碌。这天晚上终于熄灯入眠之后睡得极沉，而他却在安心

　　合眼之后不久，竟听到一声响动。
　　有窸窣声音从阳台窗边传来。
　　梁上宵小竟敢来犯？
　　碧眸一寒，莲谳已然上手！

　　“啊——”
　　“救命喔——”
　　为祸住宅区多日的盗窃团伙伏法。新闻中说，几名盗窃团伙成员疑似被钝器击中脸部，作案

　　工具绳索被利刃割断导致从高处跌落受伤，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小裁缝啊，你家有没有被偷？警察说受害者可以去认领赃物喔！”
　　“多谢，无。”说起来……昨晚好像听见惨叫……
　　看看柜子顶，他的小朋友乖乖坐在那里……只是，小朋友背上的那把兵器，位置似乎有点…

　　…改变？好像是被解下来之后再重新背上去一样……

　　平静的日子如水流淌。一月过去，主人的工作终于完成。
　　抱起包好的衣服出门邮寄，把包裹送出的那一瞬，终于放下心来。
　　今晚多煮两个菜庆祝一下吧。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取出一看，熟悉的名字让他平静的眸乍然一动。
　　“喂？”
　　耳边一阵沉默，然后，轻笑。“我不在，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
　　琐碎温暖的话语，絮絮说着离别之后的简单家常事情。安然，平淡，却暖了心。
　　摸出钥匙开门，手机仍贴在耳边。
　　“……如果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相不相信？”
　　“我不知道。”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没了过去听到那几个字的淡淡心痛，“我相不

　　相信，对你，并不重要。”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脚步声从身后沉稳而至。
　　“因为，我会用行动表明？”狭长金眸缓缓挑起，耳机贴在耳边，用一种几乎是调侃的笑意

　　，“我回来了。剑雪。”
　　那一瞬间，他看见褐色人影与面前的白衣人恍然重叠，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平静回视着眼前

　　人轻轻点头：“欢迎回来。吞佛。”

　　“你想让我看什么？”
　　“我的小朋友……”
　　柜子上的梅花在静静绽放，阳台上的窗户敞着，黄昏的风正悄然掀动着窗帘起舞。
　　他的小朋友，不见踪影。
　　“小朋友？”难得疑惑的口气。
　　“……不，没什么。”原来，他们的缘分，到今日便结束了。

　　几个小时前——
　　剑雪。
　　他抬眼，被推开的窗棂上站着红发白衣身姿笔直的魔，优雅地向他伸出手。
　　该回去了。
　　楼下，是收到情报悄悄开来的片场小车。
　　最后看一眼今晨盛开的水杯里的梅，他点点头，跳下柜子走向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