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明鏡幽蘭

75、弗莱格尔一家

　　很快法丽德就知道了，那不是用“尴尬”一个词就可以形容出来的。当弗莱格尔夫妇热情洋溢地将法丽德她们迎进客厅之后，她们一眼看到了正站在客厅中间的埃尔娜。埃尔娜个子不高，长得颇为严肃。她忽然两腿并拢，立正直立，向客人们行了一个非常有力的纳粹礼，这使得她似乎忽然间变得高挺且强大起来。
　　“嗨，希特勒！”
　　法丽德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就在埃尔娜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也差点被带出一个纳粹礼来。不得不说，这样强大的纳粹礼仪还真是很洗脑啊，瞬间就能把人的思维和意识给带跑了。如果说法丽德自觉尴尬，那么弗莱格尔夫妇的表情就更不知如何描述了。笑容僵在他们的脸上，手脚也定在那里。一边是一脸懵的客人，一边是满脸严肃的女儿，弗莱格尔夫妇夹在中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嗬，埃尔娜，一年不见，你也当兵了？”
　　威利主动打破了尴尬，一副和老友随意开玩笑的模样让弗莱格尔夫妇和格雷塔顿时轻松了不少。法丽德与丽莎也相视一笑。可是埃尔娜却丝毫没有变得缓和一点，甚至是更加严肃了起来。
　　“我没有当兵，威利下士，我只是加入了纳粹党员。”
　　埃尔娜一本正经地说道，气氛又瞬间冷了下来，连威利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你还没有被批准呢，埃尔娜。”
　　弗莱格尔大叔有些严肃地对女儿说道，很显然，他并不支持，至少是不乐见女儿加入纳粹党。
　　“我已经递交了申请，而且正在准备政审材料，我马上就会成为正式党员的。”
　　埃尔娜认真的表情里带了些明显的得意，她转而对威利说道：“威利下士，你和非洲军团在严酷的作战环境下依然英勇坚定，你们是帝国的骄傲。”
　　“谢谢长官表扬。”
　　威利使劲敬了一个军礼，完了打着哈哈缓和着气氛。弗莱格尔大叔使劲拍了拍威利的后背，随后又热情地和法丽德握手，而弗莱格尔大婶则直接拥抱了法丽德和丽莎。整个过程都被笔直站立在一旁的埃尔娜看在眼里，而法丽德的一举一动成为她捕捉的对象。
　　“嗬，在非洲打了一年仗，是结实了不少啊！”弗莱格尔大叔捏着威利的胳膊，喜气洋洋地说道，“感谢上帝，你总算是生龙活虎地回来见我们了。”
　　“是啊，我很幸运。只可惜，我们没打过英国佬。”
　　威利的神色有些失落，然而弗莱格尔夫妇、格雷塔和丽莎却依然笑容满面。
　　“你能回来，就是好事。非洲没打赢，又不是你的错。”
　　弗莱格尔大叔话音未落，埃尔娜开口了：“是隆美尔元帅，他低估了蒙哥马利那个英国佬。‘沙漠之狐’作战英勇，却缺乏远见。”
　　法丽德和威利一齐愣住了，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的正在上大学的女学生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法丽德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点评隆美尔，毕竟一直以来，她听到的都是有关隆美尔的神话，即便是阿拉曼战役的失败，也丝毫没有断绝这样几乎毫无污点的传说。而威利更是惊诧于居然有人这样说他的元帅，元帅指挥的非洲军团步伐一致、令行禁止，官兵们没有不服元帅的，更别说是这样“诋毁”式的批评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威利有些生气，但是他自行隐忍着。法丽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威利，脸上没有表现任何情绪，她知道，有威利在这里，轮不到她来对埃尔娜的话表达出任何的质疑。威利深吸一口气并且长叹出来，显然是不打算和年纪比他小的埃尔娜计较了，但是他还是想“教育”一下破坏了气氛的埃尔娜。
　　“你应该好好学习你的专业，埃尔娜。这些打仗的事情你管不着，也完全不懂。”
　　“就说了嘛，”弗莱格尔大叔乘势教育女儿，“整天不好好读书，跑出去参加什么集会啊活动啊，这样下去你以后连个护工都做不了。”
　　埃尔娜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弗莱格尔大叔脸上挂起笑容，请法丽德进来坐下。埃尔娜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法丽德的身上。
　　“她是什么人？”
　　谁也不知道埃尔娜是在问谁，也许她是在问法丽德本人。法丽德把暂停在脸上的微笑继续了下去，没有说话。
　　“这是法伊齐亚，她是埃及人，战争使她成了孤家寡人，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她现在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就像家人一样。”
　　威利的回答好像并不能使埃尔娜满足，她审视法丽德的模样像极了街上四处游荡、纠察行人的党卫军士兵和盖世太保。
　　“埃及阿拉伯人？”
　　埃尔娜看着威利，像是在等待他给予一个肯定的答案。威利颇感无奈，他也不知道曾经虽然一本正经却朴实仗义的埃尔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元首提倡的纳粹就是要把人都变成这样充满警戒而毫无人情味的机器吗？难怪元帅不仅没有加入纳粹党，而且也不喜欢纳粹！果然国防军相对来说还算清流。面对埃尔娜的逼视，威利有些烦躁地点点头。
　　“那不就是劣等种族？”
　　所有人都愣住了，弗莱格尔大婶和格雷塔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丽莎看了看法丽德一眼，法丽德表现得颇为平静，威利知道她此刻的内心就像风暴时的海上的波浪，翻腾涌动得厉害。
　　“埃尔娜，闭嘴。”弗莱格尔大叔怒斥女儿。
　　“□□和犹太人，都是劣等种族的贱民，这是常识！”
　　埃尔娜的狡辩让弗莱格尔大叔气得抖动起来，半是因为女儿当着客人的面侮辱了客人，半是因为女儿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里学了这样一套令人匪夷所思的理论，弗莱格尔大叔羞愤的内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悲哀。
　　“这是跟谁学来的这么龌龊的词？”
　　埃尔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您竟然这样诋毁元首和领袖？”
　　“我没有诋毁谁，埃尔娜，”弗莱格尔大叔用手指着女儿的鼻子，严厉地说道，“你听好了，埃尔娜。威利和法伊齐亚都是我们的客人和街坊，你不能冒犯，也不能没有礼貌。作为一个帝国精心培育的大学生，你必须表现出应有的见识和礼节。”
　　“可是我并没有说错！”
　　“埃尔娜！”弗莱格尔大叔厉声喝道，“不听话就滚出去，这里不欢迎纳粹！”
　　埃尔娜定定地盯着父亲，眼里包含着泪花，身体簌簌颤抖着。尽管家人从不支持她加入纳粹党，也因她经常中断学习去参加纳粹集会和活动而批评她，但是父亲从来没有这样骂过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滚出去，并且告诉她，她和她所效忠的思想在她自己的家庭里不受欢迎。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充斥着全身，埃尔娜终于抑制不住，泪如泉涌。她转身大步跑了出去，弗莱格尔感觉女儿跑出去的姿态也似乎具有了纳粹特有的风格。
　　弗莱格尔大叔叹了一口气，想要对他的客人，尤其是被冒犯了的法丽德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法丽德看出他的无奈，对弗莱格尔大叔微笑着，这使得弗莱格尔大叔心中放松了许多。
　　这姑娘真是和天使一样，尽管被冒犯，甚至是被侮辱，她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回报以微笑。真是个深明大义、侠骨柔情的姑娘。
　　“由她去吧。”
　　弗莱格尔大婶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是却显得有些疲惫和辛酸。她伸手牵过小女儿，用手扶在女儿的肩上，此刻她的脸上才多了一些欣悦的光亮。
　　“幸好格雷塔听话，不像她姐姐。”
　　威利和丽莎微笑着点点头，格雷塔羞涩地低下头去。弗莱格尔大叔的嘴角和眼角也笑开了。小女儿格雷塔不仅是吉泽布列赫大街上容貌最出众的姑娘，沙龙里那些招蜂引蝶的女郎们都比不上她的清纯，她温柔娴静的性格，也都是好几条街的姑娘都不能及的，而且街坊和店里的客人们都很喜欢她。虽然大女儿埃尔娜从小就是学霸，如今又成了少有的医学院女大学生，但是弗莱格尔大叔却渐渐在埃尔娜的身上看不到能够令他欣慰的东西了。别说是骄傲，连希望也许都没有了。相对于正在丧失感性和温暖的埃尔娜而言，弗莱格尔夫妇更加喜爱和依赖对他们百依百顺的格雷塔。
　　尽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并且缺失了一个成员，但是并没有妨碍进餐和谈话的妨碍。弗莱格尔夫妇给威利和法丽德讲了这一年来吉泽布列赫大街和德国的变化；威利也讲了不少在北非的见闻，包括和法丽德是如何认识和回到德国的；丽莎向威利讲述了弗莱格尔夫妇以及其他街坊们是如何照顾她的；法丽德则半是篡改半是瞎编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大家又是唏嘘又是欢悦地聊了好几个小时，以至于威利他们回去的时候依然是深夜了。直到此时，埃尔娜依然不见归来。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感谢各位的支持与等待！话说地雷是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