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明鏡幽蘭

27、战场邂逅

　　战役已经过去超过40小时，战场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似乎除了血色的残阳和燃烧废弃军用品的浓烟，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激烈交战过的痕迹。40个小时前，这里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一种撼动人心的壮观与凄凉？法丽德回头望了望白日下的硝烟，心中一阵空虚。什么托卜鲁克的格兰特小姐、莫林少校，也许只是一场梦，但更像是真实的谎言。法丽德，去你该去的地方吧！那里和你一样，无名又无能，却偏偏又无力地存在着。
　　夜幕悄然降临，法丽德的眼中噙满泪水，开始向沙漠跑去，漫无目的地奔跑，摔倒了、跑累了就蹲在原地大哭一场，似乎这样就可以发泄自己心中复杂又难以忍受的情绪，等眼泪哭干了、力气哭尽了，就再站起来继续奔跑。就这样跑跑停停，停停走走，不知走了多久，一阵疾风似的黑影从面前忽闪而过，法丽德大惊失色，身体本能地跳跃了一下。她的目光投向黑影奔去的方向，两个宝石一般的光点发射着黄绿色的光芒，在夜幕中十分地醒目。
　　法丽德定睛一看，那小巧敏捷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好像是调换了个头来，一双小夜光灯一样的眼睛也在盯着她看。那是西亚、北非沙漠中独有的耳廓狐，是世界上最小的犬科动物之一。一只成年的耳廓狐都还没有一只波斯猫大，而月光下的这只小狐狸的身形看起来顶多不过两岁，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一双又大又长的耳朵占据了快三分之一的身长，奶白色的绒毛稍稍染了一些淡黄，那是它正在长大的象征。
　　耳廓狐是夜行动物，它们反应灵敏，警惕心也很强，极其细微的声音都能感觉得到，并且迅速作出反映。并且它们还很聪明，猎人的陷井对于它们几乎不起作用，而耳廓狐捕猎却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猎物的位置，并干脆利落地咬死猎物。因而耳廓狐是天生的小型猎手，而捕捉它们并不容易。隆美尔的外号“沙漠之狐”，就是这货。
　　法丽德看着眼前定住不动的两只夜光眼，借着月光的映照，法丽德看到这只小狐狸长得颇为可爱，正歪着头在看她。也许是因为还年幼，这只难得有着好奇心的小狐狸还没有长成狐狸警惕狡黠的习性。
　　你好啊，小狐狸，你是趁着夜色跑出来玩耍的吗？快点回家去吧，外面很危险，世界很慌乱。
　　法丽德从心底里发出微微的一笑，那只小狐狸还站在那里摇晃着脑袋看她。真是一只难得的小狐狸，就像一只黑夜里的小精灵。她忽然想到那张有着狐狸一样微笑的面孔，那张自信轻扬的脸与小狐狸不停转动的头重合在一起，加上一双喇叭状的大耳朵顿时形成一种奇怪的画风。法丽德扑哧一笑，小狐狸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从宫中的出逃，可能是开启了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旅程了。法丽德一边朝着有天光的方向漫步，一边放纵着突如其来的各种思绪。沙漠中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战争、生命、荣誉、爱情、谎言……你可能看到从未看到过的事情，也会遇见从未想到过的人，白天里各种故事齐来上演，夜行也有遇狐这样的小插曲。
　　幸亏还是夏季，若是再晚两个月，沙漠中夜晚的气温就会降至人难以承受的寒冷。法丽德就在这样漫长的夜色中身心俱疲地跋涉到凌晨接近黎明的时分。法丽德已经累到睁不开眼、迈不动腿了。她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地方，包括头脑和思想都不再受自己支配。这种感觉真好，什么都与我无关，一闭眼全世界都能抛诸脑后。也不知从何方传来一阵枪声，法丽德努力睁开眼睛，聚集剩余不多的精力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一辆军卡向她驶来。
　　完了，不会是德国人吧？走了一夜连英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德国人不会还在附近出没吧？法丽德心下一惊，头脑一热，拔腿就跑。
　　“喂，别往前跑了，危险！”
　　蒙哥马利把大半个上身探出窗外喊道，可是法丽德连头也不回，显然是听不到喊话。
　　“喂，别跑了！”
　　“别跑了，你听见了吗？”
　　“站住！”
　　吗 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好似从法丽德的耳边飞过。
　　“别开枪了，小心误伤！”
　　卡车后面的士兵听不到副驾驶座上的司令官的声音，蒙哥马利掏出手枪对天上发了一枪。
　　“什么事，将军？”后面的士兵停下射击大声喊问道。
　　“停止射击。”
　　“是，将军！”
　　此时的法丽德被刚才密集的枪声给惊得阻滞不前了，蹲在原地蜷缩着，一直看着卡车驶到面前。蒙哥马利下车朝她疾步走来将她扶起：“别往前跑了，那里是我军埋下的一片雷区。”
　　蒙哥马利久久望着沉默不言的法丽德，好像是被电流通过一般呆滞僵硬，眼睛眨也不眨，只有几根手指在不安地相互摩挲。
　　“我是英国人，不是……不是纳粹。你……你往哪里要去？”蒙哥马利有些语无伦次。
　　“将军。”德•甘冈少将拍了一下蒙哥马利。
　　“什么事？”
　　蒙哥马利像瞬间触电了一样，一个灵机的反应将德•甘冈吓了一跳。蒙哥马利乍地缓过神来，德•甘冈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法丽德。
　　蒙哥马利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军装和帽子，走到法丽德面前轻声说道：“您要去哪？”
　　法丽德微微摇摇头。
　　“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法丽德终于抬眼看着蒙哥马利，蒙哥马利愣了一下，脸上一阵火热，浮起一片淡淡的红晕。
　　“对不起，请……原谅我如此冒昧……我只是想……”
　　“法伊齐亚•格兰特。”
　　法伊齐亚•格兰特……法伊齐亚•格兰特……”哥马利心中喜悦不尽：“你无处可去，请问你愿意跟我去英军大营吗？”
　　英军大营？法丽德有些惊讶地问道：“在那可以见到蒙哥马利吗？”
　　蒙哥马利？蒙哥马利又愣了一下，惊讶、兴奋、出乎意料、不禁遐想，可谓百感交集。
　　“你要见蒙哥马利？”
　　法丽德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听说他是个传奇人物，他打败了隆美尔。”
　　“你不想见蒙哥马利？”蒙哥马利难免有些沮丧，“他不算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吧！”
　　“英国人都是很难相处的不是吗？”
　　“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但蒙哥马利真的没有那么讨厌，相信我！”
　　蒙哥马利一本正经且诚恳的样子让法丽德有些忍俊不禁：“也许吧。”
　　“将军，刚才可真是危险！”
　　“没错！幸亏汤姆和杰瑞的枪法烂得透顶，不然你们就打中这位姑娘了，知道吗？”
　　士兵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还以为是德国鬼子呢！”
　　“以后可要注意一点，别没打着魔鬼却误伤了天使！”
　　士兵们蒙哥马利逗笑了，蒙哥马利微笑着伸手扶法丽德上车。法丽德迟疑了一下，将手放进他的手里，那只温暖的手似乎有意在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
　　一走进司令部了营帐，法丽德面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端庄又显得颇为成熟稳重的女子，脸上满是抱怨却并不焦急，这是她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子，虽然还未见其举手投足，然而只看她的身形和周身散发的气质，便知这是一位上层贵族家精心调养出来的淑女。那女子也惊奇地看着她。
　　“来，维多利亚，我来向你介绍，这位是法伊齐亚•格兰特小姐。”蒙哥马利冲法丽德微笑着，回头示意了一下他身旁的维多利亚，“这位是英王的掌上明珠维多利亚公主。”
　　法丽德瞪大了眼睛，维多利亚公主？
　　“是的，”维多利亚伸出手来，“你好，格兰特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您好，殿下，能够面见您是我的荣幸。”法丽德转头问蒙哥马利，“那么，您是？”
　　“我就是你不想见到的那个人。”蒙哥马利有些沮丧。
　　蒙哥马利？法丽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蒙哥马利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以为，我本人会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只是……只是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其实困扰着法丽德的并非是她如何来到这里，而是如何从隆美尔那里出来，转身却又走进了蒙哥马利的军营的问题。
　　“造化弄人。”法丽德自言自语道。
　　“什么？”
　　“没什么，”法丽德对蒙哥马利苦笑道，“谢谢您的邀请，我也正想去参观一下英军的营地呢。”
　　“啊，太好了！”
　　什么情况？法丽德和维多利亚都对蒙哥马利无名的兴奋充满了疑惑。
　　“你不会走的对吧？明天或是后天，我们这里将有一个盛大的庆功会，我想邀请你来参加！”蒙哥马利喜笑颜开地对法丽德说道。
　　“你放心，格兰特小姐不会走的，这是个十分有纪念意义的庆功会，谁都不想错过。”维多利亚微笑着说道，“对吧，格兰特小姐？”
　　法丽德没有表明态度，只是友善地说道：“是的，这确实很值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