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明鏡幽蘭

129、魔鬼的演说

　　法丽德不仅仅能够感觉，更能清晰地看到隆美尔更甚于自己的紧张。他和她一样满是迷茫，不知道希特勒点名的用意，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隆美尔握住法丽德的手抓得越来越紧，法丽德惶恐之余感觉到一丝细微的疼痛。
　　“那位女士，隆美尔元帅旁边的那位穿黑色礼服的女士，”希特勒伸出手来作邀请状，“请您暂且先离开陆军元帅，到我这里来一下好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隆美尔与法丽德身上，尤其是法丽德。她有着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外形，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引人注目的焦点，可是现在，这种作为焦点的感觉并不熟悉，也很不好受，比访问伦敦时被丘吉尔和王室包围、被伦敦市民围观的感觉还要难受。
　　该死的礼服！都是礼服惹的祸！我为什么要穿这么扎眼的礼服？可可，你可害苦我了！
　　法丽德不置可否地看看隆美尔，隆美尔看看法丽德再看看希特勒，又看看法丽德。希特勒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不同于刚才随着演讲内容而变化无穷的表情，法丽德感觉没有那么紧张了，因为她似乎从希特勒脸上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亲切的期待。
　　“元帅阁下会在原地等您，我的女士，如果您一回头不见了元帅先生，那么作为他的元首，我一定会帮您找他的麻烦！”
　　希特勒式的幽默让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规模的笑声，然而大多数人却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更有些人煞有介事地紧紧盯着，脸上的暧昧不明的表情应该主要是幸灾乐祸。
　　法丽德再次看了看隆美尔，隆美尔微微点了个头，法丽德缓缓走向希特勒，当走近时，法丽德伸出手来让希特勒握住顺势牵到自己身边。
　　“谁会让格林童话中的公主陷入艰难的境地呢？我可不会像那些女巫一样骑着扫帚到处飞行。”
　　希特勒微笑着对法丽德说道，法丽德只是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对我微笑的是希特勒吗？跟我说话的是希特勒吗？刚才牵我手的是希特勒吗？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亲切幽默的人，真的是世界公敌、纳粹魁首希特勒吗？
　　“多么可爱的年轻女士！多么美丽的黑发女郎！”希特勒向众人展示着身边的法丽德，“看这玲珑曼妙的身材！看这纤细修长的脖颈！看这白皙紧致的皮肤！还有这如黑夜般的头发和眼睛！谁曾看到过这样的眼睛，这样如同尼伯龙根指环上黑色宝石的眼睛？如星光般闪耀，更如深渊般幽暗、神秘，半是纯真和善良，满是欲望和罪恶……”
　　法丽德奇怪地望着希特勒，她发现希特勒盯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探究和不信任。法丽德感到非常不自在和不安全，希特勒说得对，在他看来，他旁边这个异族女人就像他所认为的所有异族野蛮人（包括犹太人）一样，是充满欲望和罪恶的。尽管他是在感叹自己的美丽，可是法丽德清楚地知道，希特勒是不可能完全接受并且毫无保留地赞美异族人种的，虽然法丽德能够感觉得到希特勒对她存有的一丝好感与欣赏。
　　“虽然我们有着同样可爱的纯种雅利安姑娘，可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世界是应该由不同的色彩和美丽来装点的！金发、黑发，蓝眼睛、黑眼睛……这个世界不能缺少女人，我们也从不拒绝美丽。每一个大洲、每一块大陆都有不同类型的美丽女子，如果她们都能用来装点我们的国家、照亮整个世界，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她们终将会成为德意志帝国的公民，和我们在场的每一位同仁一样，享受生活的美好、荣誉、和平和幸福。我们相信这一定可以实现！而且，我们的军队正在致力于帮助我们实现这美好的愿望！我们即将实现！德意志的剑正在为我们的犁和我们的玫瑰开辟土地！”
　　希特勒很清楚自己旁边站了一个什么人，更清楚这个人听了自己这番话后的感受。希特勒投向法丽德的目光有些不屑和挑衅，在他看来，整个世界都将是他和他的德意志帝国的，更何况，身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并不能代表整个世界。然而希特勒忽然发现自己失算了，因为他在法丽德的眼中看到了不服和不屈的神色。这是个倔强而强势的女子，希特勒暗自笑了。
　　“请回去找您的隆美尔元帅吧！陆军元帅阁下正在原地等您呢！”希特勒低声对即将离去的法丽德说了一句：“如果您能够赏光一会儿允许我能够与您进一步交谈的话，我个人将深感荣幸！”
　　尽管回到隆美尔跟前的距离并不算遥远，但是迎着数百人的紧盯着审视的眼光走过去，法丽德心里还是很犯怵的。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从小到大，作为万众瞩目的对象，早已练就了一身泰然自若的心理素质，更何况，母亲一直要求我们在必要的时候必须强势，最好是一直能够保持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地微笑的姿态。
　　法丽德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承受这些和白金汉宫欢迎晚宴上一样的目光，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她感觉后颈遭受了一阵一阵的风寒。这种寒意驱使着她奋力前行，不发越走越快。
　　那充满关心和期待的面容越来越近，不要看别人，就看埃瓦好了，他的脸让我心安。
　　极速的步子即将终结，她的手比她带来的一阵微风还要寒凉。距离还有好几步，她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伸出去牵引她的手。法丽德啊法丽德，你可真叫我担心，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般柔弱。待到法丽德牵住自己的手，隆美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希特勒关于德国有信心稳住各条战线，并在隆冬到来之前夺取东面战场的先机以避免斯大林格勒战役“部分不负责任的帝国军官消极放弃和错误决策”的事件再度重演，并保证在加强侦察巡逻和必要的空袭骚扰的情况下，西线在整个冬天都不会有任何不安全的因素的极具鼓动性的发言又持续了十多分钟。人们的热情十分高涨，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一阵阵热烈的鼓掌和纳粹礼中，法丽德清楚地看到零星的一些身影没有动弹，他们都是些被专程邀请来“见证帝国力量”的外国公使和温和的社会名流们。
　　“看得出来，元首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埃瓦我问你，”法丽德紧紧捏住隆美尔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希特勒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隆美尔的神色颇有些尴尬和无奈，语言似乎也很纠结：“现在，恐怕，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了。”
　　法丽德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陷入了久久的沉吟之中。
　　“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害怕，是怕他吗？”
　　演讲结束后，希特勒宣布宴会开始，场面忽然由高度严肃紧绷转为具有节制和矜持的轻松，当考究的室内乐团奏起优美的弦乐时，隆美尔不禁松了一口气，而此时他也看到法丽德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
　　法丽德很明白隆美尔说的“他”是指谁。可是，要怎么回答呢？怕他吗？还是不怕？如果说怕他的话，完全没有理由啊！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狠残暴、心狠手辣，相反他言行举止像极了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伪君子，更何况，他刚刚毫不吝啬地赞美了自己。不怕他吗？那为什么从他在这里出现得那一刻起，就心里开始发怵，直到呼吸都越来越细弱了呢？
　　此时，希特勒的一个副官前来说道：“隆美尔元帅您好，元首邀请您和公主殿下前往同桌落座。”
　　“同桌？和他？”
　　法丽德脸上惊讶的表情中夹杂着许多不安，只听见隆美尔对说道：“好的，我们这就过去。”
　　“埃瓦……”法丽德忽然拉住隆美尔的衣袖，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哦，法丽德，”隆美尔抚摸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你可不能怕他。”
　　“我并非怕他，可是……”法丽德咬了咬嘴唇，“可是我的意识里觉得我和他并非一路人，看见他只能绕道走。”
　　“听着，法丽德，”隆美尔凑近了，法丽德也更加能够感受和感染到他的气场和力量，“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要你强大，我要你不害怕。如果今天，抑或是将来，我不在这里，不在你身边，你又遇到今天这样，甚至是更为艰难的处境，你要如何去应对？我要你时刻都能保护自己。首先，你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就像当初你几乎是独身走进托卜鲁克我的军营里一样。”
　　“埃瓦……”
　　法丽德很想说些什么，可怎么都说不出口。你不是会一直保护我的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法丽德阿里为什么会需要一个纳粹元帅的保护？我都见过希特勒了，还会有什么更惊险的经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