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骑士，且赶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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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公平，就是死亡。
神甫卡维合上手中的祷文，微微垂目看着在自己眼前缓缓下葬的棺椁，萧瑟的树叶在他背后打着旋儿缓缓飘下，围在墓地边的邻居和农人们喃喃低语着悼念逝去的人。他一眼看见挤在人群里的安娜这个时候也是双手紧握置于胸前，正难过地絮叨着些什么，在这一刻，大家都纷纷忘掉死者生前的错误，只记得他最好的一面。
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为悼念逝者的神甫而出席葬礼了，但卡维还是感到心情沉重，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袍，夹起烫金的祷文书默默退到眼圈都红了的安娜身边，给家属留出道别的时间。
死者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听说他曾经因为酗酒和赌博卖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妻子也因此而远走他乡，而自从妻子离开他后，他才幡然悔悟，从此变成一个好人，而且余生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可惜，已经远去的人再也不会回头，最后他也没能得到关于妻儿的一星半点的消息，只能在寒冷的季节里孤独地死去。他没有什么亲戚，为人也平凡得乏善可陈，几个远房表兄和堂叔来到他的墓前匆匆念了几句悼念的话之后，便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年轻的神甫见状连忙准备上前救场，刚提起脚，前面的人群中却爆发出一阵如蜂群过境般的议论声，安娜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过去，他皱了皱眉头，抬眼向前望。
一个戴着面纱的妇人和一位高大的庄稼人打扮的小伙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妇人领着小伙子绕着坟墓走了三圈，然后停在已经放进墓地的黑色棺木前，将一朵白玫瑰抛在棺椁上面，她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里满是岁月的沧桑痕迹，但是眼神依然平静祥和，她说：
“我原谅您，愿您安息。”
众人皆哗然，虽然心中已经得出结论，但仍在纷纷猜测着这两位就是当年他卖掉的孩子和远走的妻子，可是无论私底下的讨论如何热烈，谁也没有胆子上前求证。
年轻的神甫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这两个人默默地悼念完以后，就像来时一样悄悄离开。待到他们一走，激动的人们就“哄”地一拥而上将主办这场葬礼的死者的叔叔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被热情的人群憋得满脸通红的可怜人同他们一样吃惊，他叫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按照习俗在临近的几个教堂发了讣闻！——谁知道他们居然住得这么近！”
“在哪里都一样，那些可以成为秘密的事情，”一片嘈杂的混乱中卡维听见安娜曼妙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却看见少女的脸上带着一种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古怪的惆怅，她好像透过那两个人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她冲卡维有点凄惶地微微一笑，“那些永远也不能被人知晓的，也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它们最后的归途只有两个——心与坟墓。”
安娜间歇性小清新发作，她忧郁地想起了自己弟弟和未婚夫之间不为人知的恋情，叹了口气，用力摇了摇头甩掉自己脑海中那两人的影子，意兴阑珊地转身回家。
唉，那边的自己的身体，已经是进了坟墓了吧。
而在她身后，卡维却因为这番话而感觉到心中仿佛被什么钝物击中了一般，隐隐地疼痛，他几乎已经不能再忍受心中那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的折磨，并且也确信着她也忍受着同样的痛苦——它每分每秒都像是最炙热的火焰，不顾一切地焚烧着，他怀疑她那小小的身躯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剧烈的痛苦。
他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一卷牛皮纸，将它展开，眼睛盯着上面的“委任书”几个拉丁文看了一阵以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狠狠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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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林斯慎重其事地戴上自己的头盔，穿上全套骑士装——包括觐见国王陛下或者参加重要的庆典才装备上的华丽绶带、自己被授予骑士称号时由吕贝里克男爵亲手为他配上的象征身份与荣誉的马刺以及自己几番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才得来的宝石佩剑。
这是一个充满了悲伤与甜蜜的日子，今天他要去赴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与情人的约会。
远远地翻身下马，柯林斯牵着缰绳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爱人。身着浅蓝色华丽衣裳的丽贝卡依旧那么甜美可人，她静静地坐在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颗苹果树下，她灿烂的双眼凝视着远方，最初那个纯真无比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为了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他苦笑一声，以前他以为她一直在翘首盼望着的是自己，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丽贝卡的爱情是如此的虚无缥缈，也许她需要的是自己永远也给不了的东西。
“丽贝卡。”他摘下自己的头盔，轻声呼唤。
梳着深栗色宫廷卷发的少女惊喜地转过身，她毫不吝啬地向他展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向前几步想要投入他的怀中，“柯林斯！你来了！”
年轻的骑士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激动地迎向前然后深情地吻她的唇，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抑制着自己内心如波涛般翻涌的百感交集，克制地向她行了个礼。
“柯林斯？”
少女奔向他的脚步迟疑地停下来，丽贝卡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带着一点惊慌的颤栗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我在此。”青年回答。
“那么您为什么不过来亲亲我？”丽贝卡紧紧地盯住他的脸，“亲爱的柯林斯，用您那充满爱意的嘴唇亲亲我，然后告诉我您还爱我。”
青年坚毅的面庞上涌起一片挣扎的海浪，但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他看着丽贝卡说：
“请原谅我，小姐，我不能。”
“不能？难道你不愿再帮助我，使我完成心愿了吗？”丽贝卡顽强地攥住自己的裙子，大声质问道。
“是的，我不愿。”
“为什么？”少女的脸色白了，但她还是看着柯林斯，步步紧逼道，“您爱上别人了吗？那个安娜•布勒依？”
“不，小姐。”他简短地回答，“我发过誓，将永远爱您。”
听到这句表白，几近陷入崩溃边缘的丽贝卡变得稍稍缓和了下来，她擦干情不自禁掉下的泪水，冷冷地看着全副武装的柯林斯骑士，
“那么，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来见我？”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时，就已经遇到了您。”柯林斯低低地回答，他的脸上交织着怀念与深深的眷恋，“您是如此美丽高贵，而我每天跟在吕贝里克少爷后面——那时我还只是他的随从，我很感激，也很不可置信您居然会爱上这样不闻一名的我，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要成为一名崇高的骑士，永远保护着您。”
丽贝卡一反常态地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她似乎也回忆起了从前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子。
“在我得到骑士称号，您亲自微笑着为我奉上鲜花的那一天，我是多么激动啊！长久以来的梦想居然就要实现，我简直幸福的无法安睡。”他温柔地看着垂目的少女，她在他的视线下情不自禁地战栗，心中散发的无穷无尽的冷意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可是，即使是天使也有着心存邪恶的一面，为了您与您日益增长的野心与欲望，我做下了许多令我至今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不清楚为何事到如今我仍如此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
丽贝卡无法停止颤抖——她实在是太冷了，而那个唯一能够给予自己温暖的人，他如今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冰冷而坚硬的盔甲，一如他的心。
“丽贝卡，您的爱让我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忘记了成为骑士的初衷，而现在，我要离开您，去弥补我过去曾犯下的罪孽，愿上帝保佑您。”
他解脱地笑了笑，用冰冷的唇在已经僵硬成一座大理石雕像的丽贝卡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缓缓地重新戴上头盔，接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离开很远，丽贝卡才像触电一般突然惊醒，她踉踉跄跄地向前奔跑着，泪流满面地大声呼唤。
“回来，请您回来——！柯林斯！”
她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逆风而行的骑士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大声喝道：
“冷瞥一眼/生与死，骑士，且赶路！”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骑士，且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