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次出席舞会（下） ...
-
“科林斯，为什么你是科林斯！”
“哦……丽贝卡……我的甜心，我的心都要碎了……”
已经抓住幕布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听着只和自己有着一帘之隔的，那对像鬼一样突然冒出来的小情人演歌剧一样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对话，安娜的额头渗出一滴冷汗，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选择。
“喔……丽贝卡，你掉下的眼泪如此滚烫，它简直将我已经在地狱煎熬的心焚烧殆尽了！丽贝卡，我最美丽的玫瑰，上帝为什么要创造眼泪这种东西，它简直比最强烈的毒药还要强烈！我的心！我的心！”
虽然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突然传来的“砰”地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科林斯！你怎么了科林斯！”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疾奔过来，险险地就停在离安娜只有两三米的地方。
“我的肩膀被这该死的花瓶砸伤了……不过不要紧，只要您还爱着我，世上的一切苦痛都会像烟尘一样随风散去！……您还爱着我对吗——说您爱我吧~！”
安娜缓缓地放下搭在窗帘布上的手，几乎是一秒一顿地艰难地回头，她呼吸困难地强迫自己不去看身后的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耳边依旧萦绕着那对热恋中的人表演的二人转。
“我……我当然爱着您……呜呜呜……”一阵哭泣声之后，紧接着就是突然拔高了音调的喊叫，“可是我必须得嫁给拉费尔伯爵！”
喊叫声过后，里面那姑娘应该是伤心之下哭岔了气，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猛地倒向了安娜这边，使得幕布向外突然凸了出来。
安娜如避蛇蝎一般地往后一退，即使是“拉费尔伯爵”这个仿佛镇妖塔一般沉甸甸的名字也没让她的动作减慢，她为难地看看退无可退的身后栏杆，接着被一双手拖了过去。
“这边来。”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身躯紧挨着安娜纤细的手肘，粗重温暖的呼气擦过着安娜的脖子，令她不安地缩了缩。
她学着男人刚刚做的那样，回过头用气音轻声说声“谢谢”，然后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与身后男人的暧昧距离，撑着自己的裙子，双手支起脸庞像个等糖吃的小姑娘一般蹲在了地上。
目前她大致可以分辨出里面那位男士过去扶起了姑娘，然后絮絮叨叨地轻声哄着什么，里面的声音渐渐已经低到几不可闻，女人的声音倒是从未再响起，只是间或几声“唔唔”的含糊不明的声音说明人家正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唉~~这算个什么事啊。
安娜心不在焉地听着现场，相对于那边的火热，她却感觉自己这边的空气几乎是尴尬的凝固着的，明明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却复杂得像是后世的自己抓到学生在课桌下看小黄书。
不过看来自己的出现已经给剧情带来了变化，拉费尔伯爵居然要结婚了！
等待着人家中场休息的安娜干脆思考起自己的事来，在贝里的时候，自己整天战战兢兢，生怕遇见命中的克星拉费尔伯爵，连大门都不怎么敢出，如果说拉费尔伯爵结了婚，那简直就太妙了！更何况这位伯爵夫人还有情人！嘿嘿嘿嘿……
“你在想什么？”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喜得脸带红光的安娜听音抬头，然后差点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位大哥，你是很帅没错，可是您这伟岸的身躯不适合像我这么萝莉的蹲地动作啊~！
看着对方如同革命战友蹲战壕一般自然的姿势，安娜有些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盯着眼前英俊男人紧紧抿住的薄唇，眨眨蓝眼睛刚要开口。
“那么你就嫁给他吧！”
那对小情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抽风。
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刷”地重新转移到了幕布上，像是要把那块布盯出个洞，安娜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松了一口气。
虽说自己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但也架不住这样的死亡视线集中火力扫射啊。
“嫁给他！拿走我的心，我的灵魂，然后嫁给他！”
“呜呜呜呜……柯林斯……”
听着两人悲悲切切的对话，男人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再低头看安娜的表情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自己的不屑不过是因为见多了贵族们和情人之间的肮脏龌龊罢了，怎么连她也是满脸的鄙夷？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不是都应该对这种热烈而愚蠢的“爱情”而心生向往吗？
金色头发的美丽少女无聊地托着下巴，两腮微微鼓起，显得可爱极了，可是任谁知道了她心里现在的想法，大概都会吐血三升。
唉，比穷摇戏还白痴，不过话说刚刚他们吻得这么热烈也不知道进行到几垒了，要是拉费尔伯爵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的新娘对他不忠会不会愤怒得咆哮呢？不知道拉费尔伯爵的鼻孔大不大o(╯□╰)o。
“是的，我会嫁给他，”短暂的哭泣后，那位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当然要嫁给他，为了家族的荣光，为了父母的利益，也因为——我爱他！”
闻言安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身后的男人讥讽而短促地扬了一下嘴角。
看！这就是女人。
“我当然爱您，柯林斯，可是您的爱能为我带来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要避开人群，稍微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一点儿亲昵都会毁了我！但是拉费尔伯爵不同，他的身份是如此高贵，拥有大片领土和农庄，他的城堡——我只消去过一次，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我敢打赌那座城堡是整个法国南部地区最美丽，最气派的，简直可以比得上国王陛下的宫殿啦！如果成为拉费尔伯爵夫人，我将会拥有一切！珍珠，钻石，华丽的用纯金线刺绣而成的衣裙，成群的仆从——”陷入狂热中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起来，亲热而甜蜜地说，“——当然还有您，我亲爱的柯林斯。”
安娜这个时候已经石化了，她突然发自内心地佩服起说着这番话的姑娘，私下里谋求别人财产的女人不多，但是敢于如此光明正大的把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说给爱人听，还痛痛快快地说老娘就是要嫁给别人，这是何等的霸气！
估计那位男士也被这姑娘突如其来的霸气侧漏给镇住了，四周沉寂了半分钟后，才听见那个女声又甜腻地说：
“好啦柯林斯，我向您保证，不管我嫁给谁，但是我的心起码有一半儿是属于您的。再说了，如果我成为这一带最富有的贵妇人，您不也会因为我的青睐而身价百倍吗，现在，让我们各自擦干眼泪，分头走吧——您先走，然后我再走——这样就不会碰到一起啦！在嫁给拉费尔伯爵之前，我可不想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
听见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地走远，安娜又支起耳朵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确定对面没有人了，这才抖着自己蹲得发麻的脚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她一个腿软差点又倒下，可这次身后的男人却没有伸手来扶，幸好安娜早有准备，一把揪住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栏杆，才免于摔跤的痛苦。
她扯着栏杆活动着两条腿，好奇地转头看从刚才起就异常沉默的男人。
他现在穿着正式的舞会礼服，虽然装束和上午骑装不一样，但也同样延续了简洁大方的风格，暗青色的绒料上没有什么令安娜看了就头大的花边和刺绣，只是在领口和袖边上镶了几颗钻石来衬托主人的地位，他的眉头呈“川”字耸起，仿佛见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厌恶地盯着面前的空气。
虽然有些意外，但安娜还是没有出声，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广播体操，然后打算趁对方不注意自己的时候偷偷溜走。
“……您对于爱情怎么看？”
安娜猛地抬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她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迟疑地问，
“……我？”
看着对方咬牙切齿的，仿佛自己没说出什么令他满意的话来就不许自己走的架势，她尴尬地笑着，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关于爱情的名人名言，过了半天，才严肃道。
“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看着对面男人闪着冷光的狭长眼睛猛然瞪大，她不由在心中囧了一下。
上帝保佑，这可是不是我说的，奥斯卡•王尔德本人现在还没出生呢。
“哈哈哈哈哈~~”对方撑不住了，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让安娜脸上本来肃穆的神情变得怪异起来，她自己也有点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
“可是，爱情本身仍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之一，那些在爱情中有所求的人们才会变得愚蠢而盲目，”她试图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光辉形象，“世界上有很多诱惑，通常人们都会受到那些物质的诱惑而迷失自己，在本来纯粹的爱情中加入了许多其他的野心与虚荣，于是才有了悲剧的发生。”
男人的笑声在她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停止，他看着安娜，低低地催促。
“请继续，小姐。”
“莎士比亚说过，不要只因一次失败，就放弃你原来决心想达到的目的，我认为面对爱情也是如此，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而将错误归咎于爱情本身，也许您只是遇到了错误的人罢了。”看到男人威胁地扬起好看的眉毛，安娜从善如流地改口，“当然，我不是说您，先生，我只是在为那位拉费尔伯爵的婚后生活而感到遗憾。”
说完这番话，安娜用力在原地跳了跳，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不麻了，这才满意地朝陪伴着自己的男人行了个礼准备离开，“那么，请容许我告辞了，尊敬的先生。”
“等一等，”再次陷入沉默的男人此时却抬起头看着安娜，金灰色的眼睛里有光在流动，“您说的莎士比亚先生就是最近在大不列颠十分流行的那位剧作家吧，最后，请您告诉我，您对于刚才的事怎么看？”
手已经捉住幕布一角的安娜闻言转头，冲他狡黠地一笑，她的脸庞在月亮银色的光辉下美得宛若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刚才发生过什么吗？我才刚刚散步到这儿，什么也不清楚。”
“我是说那位姑娘的话，你对那位姑娘怎么看！”男人低哑的声音中带着无可奈何，他冷峻的气场几乎支持不住了。
安娜看着他身后的夜空，平静地开口。
“至于这个，我想说的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辛苦劳作，来回奔波是为了什么？所有这些贪婪和欲望，所有这些对财富、权力和名声的追求，其目的到底何在呢？”少女（隔）优雅地提着自己的裙子，掀起了幕布，毫不犹豫地将身后的人抛在了黑暗中。
“归根结底，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爱和认同。那只是一种不被你认同的生活方式罢了，先生。”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一次出席舞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