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茉》潘荟

1、第 1 章

　　七月的一个上午，天气晴朗清新，太阳斜斜的照在公路两旁的大树上，经过昨天晚上一场大雨的洗礼后，树上的叶子显得更加翠绿，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的娇媚，微风柔和凉爽的轻拂着，天空是蓝的，蓝的发亮，让人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蓝茉低着头走在人声鼎沸的道路上，脑后乌黑的马尾随着步伐在阳光下轻轻跳跃着。她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纤瘦的身上穿了一件近乎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两道直而长的眉毛，一对灿若繁星的眼睛，微微上俏的鼻子下一张恰到好处的小嘴，整张脸看上去清秀但又不失几分坚毅。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白色信封，早熟的脸上涌现出一丝淡淡的忧愁，像在凝思着什么。她心不在焉的缓缓的迈着步子，几个染着一撮金发的社会青年从她身旁走过去，在她耳边留下几声尖锐的口哨，她却浑然不知，只陶醉在自己的思想中。
　　穿过一个马路后，她进入一个小胡同，胡同两边是一些参差不齐的房子，有几家门口堆放着厚厚的鞭炮纸屑，几个小男孩用小竹条正在纸屑堆里搜寻着那些没有爆炸的火炮，一阵微风拂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火药的气味，前面不知哪家又突然点燃了炮竹，听到声音，那些小男孩一窝蜂似的向前面跑过去。走到胡同尽头，她向左转，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大婶急匆匆走来，看到她，大婶焦急的叫道，“小茉，我到处找你，你总算回来了。刚才你奶奶晕倒了！”
　　“啊？”她睁大着双眼，惊愕的看着走过来的大婶，似乎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我已经把她扶到你家去了，你快回去看看吧！”李婶说道。
　　奶奶怎么晕倒了呢？蓝茉撒开腿急忙向家里跑去。匆忙跑到家中的蓝茉，看到奶奶瘦小的身躯正躺在客厅的竹床上，她闭着眼睛，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那么的苍老，深深瘪下去的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竹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他正六神无主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
　　看到跑进来的蓝茉，小男孩黯淡的双眼闪过一丝光亮，他慌忙站起来，“姐姐，奶奶她……”惊恐在脸上慢慢舒展开来。
　　小男孩无助而又惊恐的眼神让蓝茉感到一阵心惊，这眼神她是那么熟悉，她走过去，抱住他，“小伟，别怕！有姐姐在。”叫小伟的男孩身体慢慢的放松开来，蓝茉放开他，轻轻的问道，“小伟，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奶奶怎么会晕倒呢？”
　　“我不知道，刚才我在家看书，就看到李婶扶着奶奶进来，我叫她她也不理我，后来李婶让我倒了一点水给奶奶喝，奶奶喝完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蓝茉轻轻走过去坐在竹床的另一侧，望着老人那一头银发和饱经风霜的脸，她一阵心酸。她轻轻撩去老人额前的一缕白发，然后伸出双手握住老人长满老茧的手，看着老人如枯枝般的手，她用双手轻轻抚摸着，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滴在老人的手上。
　　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眼前的蓝茉无力的说道，“小茉回来了？”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蓝茉赶紧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匆忙跑到床头扶起老人的身体，“奶奶，你再休息会吧。”
　　“不用了，奶奶已经休息好了。”老人虚弱的坐起来。
　　“奶奶，你怎么晕倒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医生吧！”蓝茉关切的说道。
　　“傻孩子，人老了就是这样，去医院，医生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奶奶，你刚才……”蓝茉不放心的说道。
　　“乖孩子，奶奶知道你孝顺。奶奶都这把年纪了，难免会有点小毛病。你不用太担心，奶奶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老人慈爱的摸摸蓝茉的手。
　　“小茉她奶奶，”李婶端着一个碗走进来，“我冲了一碗糖水，你喝了吧，喝下去会好些。”
　　“她李婶，又让你费心了。”
　　“费什么心？邻里之间的说这些话就生疏了。”李婶走近老人，将碗递给她。
　　老人端起碗把里面的糖水喝完，蓝茉拿了一条毛巾过来帮她擦了擦嘴巴。喝过糖水之后，老人的脸色似乎比先前好多了。
　　李婶接过空碗，顺势坐在竹床上，说道，“小茉她奶奶，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到外面去捡废品，你这身体吃的消吗？再说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今天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才这样，以前身体都好好的。”老人缓了一口气，“平常都捡习惯了，没关系的。而且多捡点废品换些钱，他们兄妹两个就可以多读点书，以后才会有出息。”老人看了看蓝茉和旁边的小男孩，“也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他们过世的爸爸妈妈。”老人眼里悄然闪过一丝泪花。
　　突然，老人像想起了什么，她抬头望着站着的蓝茉说道，“小茉，你不是说今天去学校看成绩的吗？”
　　蓝茉看了看老人虚弱的身体，又看了看旁边的李婶，嗫嚅着，“奶奶，我……”她低下头去，双手不停的搓着手里的毛巾，她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奶奶这个让她欢喜又让她发愁的消息。
　　看到蓝茉局促的样子，老人似乎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孩子，没关系。没考好，再读一年，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老人安慰道。
　　“她奶奶，小茉今年十八了吧？”李婶看了看蓝茉。
　　老人点点头，“嗯，今年三月满的十八岁。”
　　李婶接着说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本来这句话也不该我来说，但是看你们这么辛苦，我又实在忍不住不说。”
　　“她李婶，咱们都老邻居这么多年了，而且你都算是这两个孩子的半个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老人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
　　“她奶奶，你既然这么说，我就说出来了，不然憋在心里也难受，不过你也别怪我多嘴啊。” 李婶看了看蓝茉，“要我说，如果你们经济宽裕的话，小茉今年没考上大学，再复读一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明年呀肯定能考上大学。但是，现在你们的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她看了看竹床边的小伟，“小伟就要上初中了吧？再过几年又要上高中了。小茉上的三年高中应该没少花钱吧，到时候小伟上高中了，那钱也得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就没了；再说了，你们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要花钱？就你那点卖废品的钱怎么应付得过来，而且你这身体又能上熬几年呢？再说了，你现在年纪这么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照我说也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小茉现在年纪也不小了，高中好歹也毕业了，读的书呢也不算少，何况，她又是家中的长孙女，照顾你和小伟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现在如果出去找份工作挣钱的话，一来可以帮你减轻不少负担，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二来小伟以后上学的费用也不用发愁了。
　　再说了，女孩上大学又有什么用？拿我们家王虹来说，读了那么多书到头来还不是……”李婶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停顿了片刻，她对老人接着说道，“她奶奶，我说这些话你不会见怪吧？”
　　老人说道，“她李婶，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为我们好。他们俩兄妹的爸爸妈妈过世的早，我这个当奶奶的理所应当要照顾他们兄妹俩，我在一天就要供他们一天，让两个孩子都能考上大学，不仅仅是我的愿望，也是他们爸爸妈妈的夙望，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读书。”老人慈爱的望着蓝茉，“小茉成绩一直很好，相信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大学。”
　　听到奶奶的话，蓝茉双眼噙满泪水，那个曾经无数次在她脑海的出现的念头更加强烈。
　　吃过晚饭，老人又像往常一样在客厅整理着她捡回来的废品，蓝茉跑过去，把老人硬是拉到椅子上坐好，“奶奶，你歇着，这些事就交给我和小伟来做吧。”
　　“这种事，奶奶怎么能让你们做呢？”老人挣扎着从椅子上下来，蓝茉按住老人的肩，“奶奶，你要是不放心，就坐这里看着我们做，这样好不好？”
　　“奶奶不是不放心，让你们读书人做这种事多不吉利？”
　　“怎么会呢！奶奶你不要迷信了。就这么说了，你坐那里休息，这些事就让我和小伟做。”蓝茉斩钉截铁的说道。
　　老人欣慰的看着面前的姐弟俩，“好，好，就让你们做，不过要小心点，别把手扎到了啊。”
　　姐弟俩一个整理各种各样的废瓶子，一个整理着报纸纸张。不一会儿，两人就热得满头大汗，老人拿着扇子扇了这个，又去扇扇那个。
　　“奶奶，你不用扇我们了，你看你自己都忙出汗来了。”蓝茉关切的说道。
　　“奶奶，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捡废品。”蓝伟冷不防的说道。
　　“小伟，”蓝茉说道，“咱们不能让奶奶再去捡废品了。奶奶，你看我上个月在餐馆光洗盘子就挣了几百块，你这么多废品也卖不到多少钱，以后你就不要去捡了。”
　　老人笑道，“傻孩子，虽然没多少但也是钱啊。而且再过一个多月你们开学了，又要不少学费。”
　　“奶奶，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去……”蓝茉吞吞吐吐的说道。
　　“那怎么行，奶奶说过要供你们上大学的。小茉，奶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你不要因为今天看到奶奶晕倒了，你就产生不读书的念头。奶奶说过了，今天只是因为累了点才晕倒，平常奶奶身体都好好的。总之奶奶是不会答应你的，这种话你以后也不要说了。”
　　看着奶奶坚定的眼神，蓝茉动了动嘴唇，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晚上，蓝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泻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她从床上坐起来，拉开抽屉，拿出那个白色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慢慢的展开，她看着上面的字，又轻轻放下，白天李婶的话回响在她耳边，这时从窗外吹进来一丝凉风，窗户上贴着的报纸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她双手托腮，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那一轮弯弯的月儿。
　　“砰”，突然从客厅传来的一声响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走出去，原来是刚才收拾的一袋废胶瓶没放稳倒在了地上，她走过去把袋子重新放好。躺在竹床上的蓝伟，他似早已熟睡，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因为营养不良，他的身高看上去比同龄人矮小很多，看着瘦小的弟弟，她心里一阵心酸，她不忍再看下去，转过身来，身后是空落落的客厅，除了一套桌椅和墙角的一个陈旧的电视桌之外，没有任何的陈设。她清楚的记得去年因为要交学费，奶奶将家里剩下的唯一的电器——一台14寸的彩色电视机卖掉之后，蓝伟眼睛里万般的不舍，那台电视曾经陪伴了他们多少欢乐的时光，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