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百花萧萧

1、第 1 章

　　王朝的东南角上有一个叫做“荷花镇”的小县城，顾名思义这个县城的荷花之美是远近闻名，一旦每年到了花期，这个平时寂静的小小的县城就会变得格外热闹，几乎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前来观看争奇斗艳的荷花池。这可以算得上是这个小县城唯一创收的机会了。
　　荷花镇规模虽是不大，不过周边的村子倒也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多个了，这些村子大都是靠着荷花镇四面的高山为生，砍柴采药打猎之类的以换得日常用度。
　　其中最大的一个村子叫做柳家村，村里有百来户人家，人口总有千多。
　　这得益于村子的方位很好，恰是依着山脚而立，流经村子外围有一条常年不断的溪流，依山傍水，男子可上山，女子在家可种植，所以，柳家村是荷花镇最富有的村子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人有三六五等，家境自然也各不相同。
　　住在村头的柳寡妇就是个例子。
　　柳寡妇丧夫有十年了，自丈夫死后就一直自己独自带着一个三岁的儿子讨活。
　　那柳寡妇家丈夫本是个读书人，叫柳大业。那柳大业其实自小家里也算是温饱之余有点闲钱，所以被送到城里上了书塾。
　　谁知道读了十几年书，脑子里有点小墨水便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中状元，但是命运弄人，再加上才华也不高，乡试都没能考过，连个秀才都捞不着，但是这股子着念也断不了，一心一意钻在书本里，不肯务业。
　　本来凭着祖上的一点小积蓄还能养活一家人，但是那也不是什么金山银山，家里的一点田地也因为父母过世无人打理而荒废掉了。
　　日子是越过越穷，但是这男人也是得过且过，靠着给村里一些小孩教写字换点米吃。这柳寡妇本是家中因遭遇大旱逃到外乡来的，走到柳家村这会儿便遇上了这丈夫，这女人也不求什么，只要有个落脚之处就成，所以便马马虎虎拜了个堂就住下来了。
　　这柳大业一股脑子钻在书眼里，成了亲也不管家里多了一口人的花销，还是依旧凭着自己那点半施舍得来的米过活。
　　好在妻子也是个忠厚人，既然见丈夫有这样的大志，就那么点米也都给他煮了饭吃了，自己就吃点野菜野菇什么的。
　　日子没几天家里硬是揭不开锅了。女人便捡了别人地里不要的红薯叶之类的做饭，柳大业吃的心安理得，竟然还不知道自家的窘境。
　　不过，那柳大业终究是在第十三次考试落榜的时候受不住刺激了，当时就一头撞到了墙上，伤口其实没多大，但是抬回家已经断了气，总还是因为一口气憋不上来过去了。
　　可怜那个女人，才二十岁啊，就成了寡妇，还带着个三岁的拖油瓶。
　　那孩子名叫柳君书，这个名字可是他爹绞尽脑汁想了一夜能想出的最有意境的名字了，也寄托了自己的伟大志向，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继承自己的指望，伴君左右，与书为友。
　　再说那寡妇是个明事理重感情的，不说自己感激柳家村孩子他爹那一碗白饭救得命，到底也是四年的夫妻感情，那柳大业虽不唔生产，但好在为人老实，对这娘子也算是贴心，所以不管再怎么辛苦，这个孩子，一定得成才，替他那冤死的爹实现抱负。
　　靠着家里那几亩地，天天上山采药，着寡妇竟然也把孩子带大到了现在，那柳君书小小年纪，也算是个学问人了。
　　柳君书他娘什么都不用他干，整天念叨着好好读书，以慰爹的天上之灵。所以这柳君书也跟他爹一样，两手不占阳春水，连韭菜跟麦子都分不清楚。
　　要命的是，这做学问上面似乎也是继承了他爹的资质，这么多年硬是没读出个究竟来，他娘把他关在屋子里看书，其中一大半时间是睡过去的，一小半时间是用来发呆的。。。
　　不过，这倒不是这孩子不孝顺不懂事，相反的，柳君书是个好孩子。
　　虽然自己娘亲不许自己出门干活，不过趁着娘不在悄悄给家里劈了材还是会的。
　　这读书吧，真的是有关天分问题，每次在桌子前面做好其实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说，今天一定要把这本书读懂，不过，三行字结束眼睛也差不多闭起来了。
　　这个情况自然不能让娘发现，否则不得哭死，所以不管看书对于自己来说多痛苦，柳君书还是强迫自己依着母亲的意愿每天呆在房里。
　　至于外面的人都叫自己“书呆子”什么的，也的确是事实，所以柳君书每次听到也不生气，笑得憨憨的，更是肯定了“书呆子”这一称谓。
　　要说这娘儿两，日子虽过得清苦，但是也一直顺风顺水，没遇上什么大槛。但是，天灾人祸，谁又可以料到呢。
　　这天，柳君书还在书桌前摆弄他那一副文房四宝，这东西质量还算上乘，是他那爹留下的，柳君书也珍惜得紧，天天都要拿出来摸上一摸，真正写，却是极少用的，一般只用写炭笔在板子上划划就算了。
　　正拿衣襟擦砚台呢，只听得自家外面那芦苇墙哗啦哗啦几声，更大声的是随后的脚步。
　　“呆子，快出来啊！”听着是隔壁大牛他娘，柳君书忙把东西细细包好，又仔细塞回被子里，这才急冲冲地开门出去。
　　自家不大的院子里这时候却围满了人，那不结实的芦苇篱笆已经倒了，还有不少人踩在上面往这边张望的。
　　柳君书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被一只大手一拉，硬是挤进了人群中心。
　　“你这呆子，快看看你娘最后一眼吧。”大牛他娘坐在地上抹眼泪，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柳君书呆住了。
　　这不是他娘吗？。
　　灰白的头发此刻却染上了血一样的颜色。
　　本就无神的双眼此刻半眯着，似乎努力想要睁开来一眼，却被鲜红的液体糊住了，骨瘦如柴的一只手巍巍颤颤地伸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君书他娘，娃在这儿呢，你就放心吧！”大牛他娘似乎是在自己耳边喊着，“你的后事村里来办，苦不了你娃，”说着拉起柳君书的手放入那个颤抖的血手中，“君书啊，快给你娘说，一定会努力读书中状元的！”
　　这是第一次听到除娘外的人叫自己的名儿，十三岁的柳君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他也隐隐约约知道，娘，恐怕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只手终于还是没能撑到柳君书说出自己的誓言就垂了下去。
　　柳君书小小的手悬在半空，沾了些血迹。
　　然后的事，柳君书记不得了，自己被当成一个人偶似的被带到村里原来的一个破屋里，那里摆着一张木板床，上面盖着白布，四周点着自家平时都不舍得用的煤油灯。
　　自己跪在床前，来来往往很多人，有人哭，还有人在讲话。
　　柳君书听不见，也不想听。
　　有人偷偷指着他骂，“真是个呆子，娘死了都不哭，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哎，不就是呆子嘛。”
　　“可怜他娘啊，也不知道糟的什么罪，好好地也让马车给撞啊。”
　　“可不是嘛，听说那马蹄子都从人身上踩过去了，能不出事嘛。“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才静下来。
　　自己躺在小木床上。头上那块砖还是没有修，一个小洞，每次下雨都害得自己不得不换地方睡。
　　这是我的家。
　　可是，娘呢？
　　对了，娘也死了。
　　什么是死了？
　　死了就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再见面。
　　我们会见到爹吗？
　　会的，还会见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一个小舅舅呢。。。
　　所以，娘，书儿是不会哭的。
　　娘只是先去和爹他们团聚而已，等书儿长大了，再去找你们。。。。
　　柳君书脑海里胡思乱想地厉害，却还是敌不过多日来的疲累，不知不觉睡着了。只是在梦中，泪水透过枕巾，沾湿了一大片。
　　这之后，柳君书便开始一个人过活了。早先几天还呆呆愣愣地坐在书桌前面，整天也不动，村里人见他可怜，也端饭来给他吃，拿了碗，柳君书就一口一口扒着，也没有表情。
　　大家只能摇摇头，这孩子，虽然为人愚钝，但是心肠倒是不坏，这寡妇一死，可别就这么毁了啊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命啊。
　　索性还好，只是过了大概有7到8天的样子，柳君书总算是出了门，精神不是太好，多日不见光更显得脸色苍白，那个小小的瘦弱身子，微微弓着腰，似模似样地背着他娘常用的那个背篓，在众人眼下，上了山。
　　这几天柳君书倒不是真的在发呆，相反，他想了很多。
　　关于娘的，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以后的。
　　总算是给他那不灵光的小脑袋给想出个究竟来了。娘虽然死了，但是自己却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娘的遗愿，也是为了自己。那么，既然要活下去，哪能天天靠他人施舍呢？这一点柳君书比他那爹强，只因为他娘自小就教导他说，人穷不能穷志气，男子汉大丈夫要一手撑天，一手顶地。
　　所以，柳君书想通之后便背着篓子出了门。
　　既然娘一个妇道人家都能将自己养活大，自己如今也不小了，还养活不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