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shockriver

1、合欢

　　合欢
　　木志生住得一处偏远地方，小院不大，横走三十几步，竖着走不过五六十步的样子。一个人住刚好，不大不小，也颇有风格。

　　后院不大，几株翠竹，些许八瓣梅，夹杂着小丽花和一些蓖麻，角落一处用石头堆砌的小山。还有一棵合欢，每每在夏天摇曳生姿，细粉的花朵在密集的叶中柔嫩的开放，看着颇自在。前门处用一个藤架隔开了外面的视线，却有一个扇形小窗，伸了头便可看见远处天光正好。

　　这个小院，是沈今德设计的。

　　上大学时，两个人住一屋，都是学理。今德却喜欢阅读各种诗集，喜欢看当时男生都觉得做作腔调的书籍，却也有着很好的人缘。今德喜欢园林式的建筑，记得他说，如果你有了一个带着院子的房子，一定要叫我来设计啊。所以便有了这房子。

　　毕业后，志生去了一家公司，在高层干的不错，不时想起今德的话，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听说今德毕业后没有直接去找工作。他先去了南方，在那里住了有一段时间，期间写了不少文章，受到好评，直接被一家杂志社收进去当了专栏作者，不久又去当了编辑。

　　奋斗了很久，志生才在南方买了一个带着院子的房子。江南风光无限美好，只是自己却又不会装修房子。搁置了两年，却少有人住。

　　五年后，接到同学会的通知时，看见了今德的名字，记起了他说，你要是有了一个带着院子的房子，一定要叫我来设计啊。要不，在同学会上拜托他吧。志生想了想，决定见到再说。

　　志生侧卧而睡，清浅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竟然犹如年少时一般，清澈单纯，带着淡淡的寂然。

　　那时他们大二，今德突然拉他去了图书馆，他说，我找到了本很好看的书。志生不耐，皱眉，你还看这么娘们的东西哪？不料遭到今德一记老拳，他疼得呲牙咧嘴泪眼磅礴，转头瞪今德，你打我这么狠干啥？今德气哼哼的转回头，走了。不知道那时他要给自己看的，是什么诗呢？

　　同学会可真是聚集才人的地方。志生见到老同学变化这般的巨大，心里竟有些酸楚。昔日少年已不再，如今只剩记忆一点，不似当年啊。正在感慨，听见了又人说，沈今德，你可算来了，成了知名编辑也没忘哥几个啊。诶？我才没忘！

　　志生转头，看见今德。

　　南方冬天十几度，今德穿驼绒大衣，里面是藏蓝衬衫套米色背心。有点磨旧的牛仔裤，和白色旅游鞋，看上去好像变化不大。依然是那个今德啊，志生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心里竟有些打鼓。

　　他微笑着，眼神明亮，说，志生，真是好久没见了。
　　是，很久了。露出一个笑，志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恩，听说你在这里有房子？今德笑。
　　是，是带院子的房子，就等你来装修了。志生心里有些紧张，却说得露骨。他看见今德眼中的光芒，突然好像又回到了那时的日子，安稳的却又着无数想法。
　　。。。好，你让我准备一下，我两天后过去，你把地址给我吧。今德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笔，然后揪过一张餐巾纸，记下了地址。

　　两个人聊得大多是住在一起四年时的种种事迹，却在开心之余有些怅然。这种重逢本来就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了。

　　不过，不愧是今德。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因为工作繁忙，今德没有办法每天都过来，但图纸清晰，请的又都是认识的有口碑的工匠，完工时志生都快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家了。今德靠在门口，笑着看向志生。

　　怎么样，还不错吧？

　　天！你真是让我太吃惊。志生看向今德，心中有很多话，却又只说了，谢谢。

　　客气什么，怎么说，也是认识这么多年了是吧。今德走向志生，站在他对面，双眼明亮，只是笑开，却没有说话。

　　志生却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个反应其实超出想象了，如果在那时，也许是因为年少轻狂，但现在这又算什么？到底，期望什么？志生努力的呼吸着，头脑发晕。

　　过两天我会找人来给你种一棵树，你到时候让他进来就好。今德突然说道，笑眯眯的走开拿上衣服，说，我先走一步。千万要照顾好它啊，这可是对我心血的肯定啊。

　　没等志生回答，今德已经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树就送来了。

　　一棵美得毫无道理的合欢。从此，这棵树不仅仅栽在了志生的家里，也栽在了志生的心里。

　　但是，再也没见到今德。他像不存在一般，没了联系。去出版社杂志社，任何有可能有他消息的地方志生都去了。但是都说，今德啊，不知道啊，交了辞呈就走了，我们也找过的，但是也没了联系。

　　志生有些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只是心里空落得让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的难受。

　　一年过去。合欢再开时，志生正在家中修剪园中的杂草。

　　合欢合欢，究竟是要花好月圆还是天涯难见？

　　志生抚摸这个家的精细之处，如同在抚摸自己所爱之人一样，温柔而缠绵的，带着淡淡的叹息。

　　今德，现在你又在哪里呢？

　　夏夜凉爽，志生坐在院子里眯眼喝茶，合欢再风中飒飒作响，枝间绒花隐露，说不清的迷离诱人。志生放下杯子，指尖尚未离开时，又被轻轻的包裹住，掌心是微烫的杯子，手背是温热的包裹，带着志生熟稔的气息，背后传来他温和的声音，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注），就像现在，是吗？

　　谁说不是呢？志生想，这样的感情，终是会结出果实的啊。就算，只能在深深的地下，也足够了。

　　今德，明年再栽一棵合欢吧，这才圆满。

　　（注）：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一些果接在深深的地下。这句是海子的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