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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十四章、韬光养晦 ...

  •   天乂二年十一月初三,京城飘下今冬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纷纷而下,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变成雪城。天阴沉沉,寒气渗骨。这场雪下得太早,秦方正听老人说——年头瑞雪早,来年雨水少——不知可信否。书房中第一次放置木炭盆,刚添上新炭。秦方正收回心绪,将视线落在坐在他对面,有些沉默的少年身上——他已过十七岁生辰日了——时事变迁!有谁会想到,才一年多的光景,他的姐姐竟成为皇后,而他面前……那个一年前,在狩猎中嗦嗦发抖的小皇子,竟然会成为一国储君。
      ‘翌太子逝,周皇后废’后,皇上剔除了最后一批旧族权贵。现秦家势利如日仲天,但——‘月盈则亏’,谁又能保证,明日的秦家不会像今日的周家一样?
      秦方正并非杞人忧天。他太了解延王脾气——延王对这个儿子非常不满。这种不满表现在:太子草草大婚、虽有太子傅未有伴读、最明显——太子至今仍未上朝参政。按理,太子在成人(注:汉国成人年龄为十五岁。太子成人仪式是:大婚。)之后便要参政。但,秦方正看得出,延王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秦方正曾借他人之口试探过,但延王只是以‘太子年幼,尚早。’一口弹回。要知道,翌太子在未大婚的前提下,十五岁便进殿参政了。
      火光中,少年眼神闪烁有些出神,靠在木席上,一身素白衣,在大雪天显得单薄点。看到这身素白,秦方正不由心头一沉。他咳起来。重重的咳嗽声,使桌上茶水微微颤动。
      听到咳嗽声,刘瑧收回神,看向自己舅舅,微微蹙眉。这个表情正瞧被秦方正看见,让他想起自己的姐姐。他一直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更像秦妤姬的儿子,而不是延王的太子。
      “舅舅……” 刘瑧关切溢于言表,最近,他经历的太多了,很多东西从身边流走,得到的却是负担——沉重的负担。对于太子这个身份,他一直没有适应。或者说,他在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方正终于止住咳嗽:“我明天会上奏陛下,请求,太子参政。”
      刘瑧怔怔,没有言语。在他的脸上,秦方正没有看到一丝兴奋。
      “殿下?”
      “舅舅,现在没有外人,不用这么生疏。” 刘瑧说。
      “殿下是殿下,臣虽是您的舅舅,但毕竟礼数有别。”秦方正强调,“希望,殿下早点习惯。”
      刘瑧不言语了,转尔道:“舅舅,参政之事,由你提并不适宜。你毕竟是我舅舅。”
      “殿下是觉得我提不适宜,还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秦方正问。
      “是啊,太子妃刚逝,我一身素缟,与礼不符。”刘瑧随着秦方正的思路说。
      “我听到,阿虎仍叫你瑧皇子?”秦方正冷不防问一句。
      刘瑧有些意外,回答:“是。只他一人!是我特允!舅舅想过问此事?”
      秦方正顿顿,换了一种诚恳的语气问:“瑧儿啊,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刘瑧冷静的端详了秦方正一会问:“舅舅,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问我?是臣子,还是舅舅。”
      “有什么区别?”
      刘瑧浅浅一笑:“对于臣子、奴,我不说心中所想。这是一个君主必需要具备的。是不是,护国大将军?”
      秦方正有些诧异,刘瑧从未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如何?回答我。” 刘瑧严肃得问。
      “瑧儿,我是你舅舅,我必须帮你。”秦方正终于说出心中所想,“告诉舅舅,瑧儿,你究竟怎么想?”
      “无得便无失。” 刘瑧抛出这句话。
      “何意?”
      “父王对我很反感。他本不望‘我’当太子。”
      秦方正沉默,他知道,他这个侄子,有着惊人的洞察力。
      刘瑧继续说下去:“舅舅,其实你也察觉到了。你比我更了解父王,你觉得我这个太子可以当多久?可有翌太子久?”
      “瑧儿,你想得太多了?陛下只是一时不能适应有人取代翌太子。”
      刘瑧摇头,“舅舅,你错了,没有人能取代翌太子。翌是父王最期望的君主。所有人都不能。”
      秦方正再度沉默,刘瑧的话一针见血。
      “而我只是一个过渡品,过渡到父王找到另一个理想品。” 刘瑧平淡地说,“既然迟早会失去,不如从未拥有。”
      “瑧儿,难道,你一点野心也没有?”
      “我不知我该不该有。舅舅,你知道,以前的低微决定我最不该有的就是‘野心’。”
      “瑧儿,‘太子非君即死!’抱这种想法总有一天会害死你和你身边的人!”秦方正急道。
      刘瑧坠下眼,口露一丝无奈:“舅舅,父王是一意孤行强势之人。我无法改变他对我的印象——一丝一毫。而我又该如何?舅舅要我锋芒毕露还是一鸣惊人?可惜,我非父王所希之材。”
      不料,秦方正却笑起来,嘴中道:“你若是,便不是刘瑧了,你若是,也不会活到今日。旁人眼中,你无能,但——我是你舅舅,瑧儿。”
      “舅舅?”
      秦方正无语,只是拿起桌上杯饮过一口,慢慢道:“明日,我会奏请皇上,太子参政!我是你舅舅,我必须帮你!”
      刘瑧很想说出心中感激,但望见秦方正一脸病容,话到了嘴边竟说不出半个字。很久他才说:
      “请舅舅保重身体,一定要保重!”
      望着离开的刘瑧,秦方正转眼从书壁中取一只木翕,打开,内呈一只箭弩,箭头略沾血迹却泛出金光。
      心中略起波澜,也真难为那孩子,想来他毕竟只有十七,后宫争斗与周王后的势力他秦方正早有耳闻,正像他所说,若那孩子真‘锋芒毕露’怎能逃出周王后的手掌活到今日,秦方正一直知道这侄儿聪慧,却不知他已到韬光养晦的程度。他不禁笑起来,若不是这一箭,幸许这侄儿连他这舅舅也骗过了。
      口中不免颂道:
      “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当年陛下猎雪狼,狩军不下三百,也未伤其分毫,而狩军死残半数,连陛下也为之惊惧,而一少年只一箭便将那雪狼射瞎一眼,那少年便是他那‘无用’的侄儿,呵呵呵!无论当时是何情形,秦方正都相信,他那侄儿将来必有‘一箭惊人’之举的。
      只是,秦方正心中隐隐不安,那不安正出自刘瑧方才那句:‘我不知我该不该有。’
      只怕,若那刻真来之际,他那侄子是否真会举箭?成为萧何,败也萧何,没有野心的太子最致命,而他那侄子又太过善良。他缺少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无情。
      天乂二年十月初三,秦方正上朝奏请延王,允许太子参政。他没想到,这成了他最后一道奏章。十五天后,一代大将军秦方正在家中逝去。延王黯然伤神,封秦方正为敬国侯,金顶玉葬。举国发丧90日。同时,延王宣旨,太子刘瑧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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