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青鸟rain

28、第九章、父子(一)

　　一个九岁的孩子悄悄走入院中，院中有棵高大的果树，枝头挂满结实的果子。孩子见院中空无一人，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向树枝上的果实打去。
　　“噗……”
　　树技擅动，红红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来。
　　孩子一见满脸兴奋跑上前，拿起果子用牙咬破果子表皮，当看到里面红宝石般的果粒时，立刻掰开，倒入口中。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进院子，见到孩子先一愣，随后无奈地冲孩子笑笑。孩子转过头嘴里还在嚼着果粒，见来人也不躲反尔笑道：“董斋，果子真甜，叫什么？可是献给父王的西蕃石榴么？”
　　“瑧皇子，今日如何又来了？”
　　“是啊。你这儿稀奇的东西真多！都是从西域各地来的？”
　　“是。”
　　孩子新奇无比地朝屋子里望，见到堂上挂一幅图，是一幅从西域天竺国取回的佛经图。孩子不仅瞪着图猛瞧。只见图中一位金甲武士一手举刀，另一手提着一颗血淋淋地人头，层层叠叠的尸体在他脚下，土地已被染红，武士周身是血，仿若嗜血的魔王。但他背后却立一尊金光佛祖。
　　　“这幅画画的是什么？董斋。”
　　“是天竺国一位有名君王——孔雀王‘化佛为魔’的故事。”
　　“‘化佛为魔’？”
　　“孔雀王为王子时，他的几个阴邪兄弟勾结外敌谋反国家。为了保护利民百姓，在安危之刻，他拿起屠刀化身为魔，屠杀了他所有的兄弟！”
　　“安为百姓，化佛为魔，弑屠手足。欲也，难也。”
　　……
　　为何此时竟忆起这典故？
　　刘瑧睁开眼，现，他该何去何从？
　　摊开染血双手，
　　‘化佛为魔’——真到此步么？
　　坠下双手，刘瑧抬头望着天空。
　　天已大亮，晨曦中，四周寂静，日头刚刚露脸，驱散清晨的浸冷，略带暖意，斜辅草丛，野草带晨露的润泽低低矮矮有股草香，天空瓦蓝，还有些银勾云，清爽的晨，若有些鸟鸣便更好了。只可惜，刘瑧知道是不能的，曾听秦云瑞讲兵马之众，鸟兽惊散。今看来是不错的。别说鸟兽声，连虫啾也无，那晨太静，好似山雨欲来。
　　呵——
　　他贪恋般再次深深吸尽山间清爽气息，因知它弥足珍贵，过今日不知还有否机会。
　　阿虎手捧衣物双眼注视站在草地的刘瑧，这种神形，阿虎不只一次见到，他记不得打从何时起，刘瑧有这冥想习惯，不过，每当这时，他会默默站在刘瑧身后不去打扰，也不让他人打扰。只是此时此刻阿虎神色分外黯然，林外郭于的八千骑兵正在待命，这里离天典阁只有十里路程！阿虎多少能了解，为什么在彻夜急行至天典阁十里的小树林处，刘瑧会忽然下令停止前行。此时此刻延朝的生死存亡！皇上的生死存亡！全都取决于刘瑧的一个决定。在关键时候任何一丝错误都会颠覆整个王朝。
　　要是跟在身边的是俞太傅多好！阿虎悔恨地想，至少能出谋划策，总比他这个目不识丁的马夫好！
　　“报——，太子！”郭于的禀报打断了阿虎，也打断刘瑧的思绪。
　　刘瑧睁开眼回过身道：“何事？”
　　“回太子，天典阁御前书令说见太子殿下。”
　　“带来见我。”
　　郭于退出，不大时，带一人前来，刘瑧见此人一挑眉道：“曲书令。”
　　曲峣延与刘瑧一打照面，竟不由得退缩一步，盯着刘瑧素白衣上的斑斑血迹道：“太……太……太子殿下，您……”
　　刘瑧向一旁的郭于传话：“郭参将，你下去。”
　　“是。”郭于行军礼退出林子。
　　刘瑧对发怔的曲峣延问：“曲书令，是父皇命你来此？”
　　太子与几日前离京时无恙，面相平和，神态自若，只是，身穿斑斑血衣的刘瑧似有似无间竟让曲绕延有一丝畏惧！究竟是怎么回事？
　　“曲书令？”刘瑧双目直视曲峣延再次开口。
　　——就是这神情——
　　曲绕延心中一惊，他忙躬身缩退一步行礼：“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曲书令？父皇令你来这儿么？”
　　“呃……”曲峣延顿顿抬头道，“是微臣私出天典阁，前来见太子。”
　　“你来见我，什么事？”
　　曲峣延抬头道：“太子殿下，臣想问，现在太子殿下做何打算？”
　　刘瑧道：“曲书令，你有何高见？”
　　“太子殿下请三思后行。现在，朝廷，圣上，京城的安危全系在太子殿下一人身上，臣请太子殿下定要三思尔后行！”
　　听过他话，刘瑧面如静水，毫无反映。然后他开口道：“曲书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曲峣延一愣随即双膝跪地道：“京城之事乃太子殿下迫不得已尔为之，圣上只是一时受奸言所蔽。只要太子殿下当面与皇上澄清此事，圣上定会了解其中原委。”
　　刘瑧冷不防问道：“方芾现可在父皇身边？”
　　“……在。” 曲峣延语气中甚露无奈。
　　刘瑧道：“我知道了。曲书令，你退下。”
　　“是。”
　　刘瑧等曲峣延完全退出林子后，深深叹口气松下双肩，转尔瞧见一旁阿虎手中的衣物突然想到车中那个黄绢包裹。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只是后果……想必会……刘瑧眼中闪出一丝黯然，心中自嘲道，是啊，谁让他是刘瑧不是旁人呢，所以，也只能走这条路。
　　“阿虎，去我车里把座上的一个黄绢包拿来！”
　　“是。”
　　阿虎起身捧着衣物快步跑向马车。
　　不大时，见阿虎仍手捧衣物跑来，不过，衣物之上多了一个正正方方的黄绢包。
　　刘瑧盯着黄绢包不由得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弄这东西来是谨慎还是好玩，看来是好玩的成份多一点。原来自己也是怕死的。关键时刻还想着这玩意儿，这东西父皇赐给云瑞时，自己就一直新奇，紧着这次机会也算是试试新鲜了。呵呵呵，云瑞啊，要是你看着一定又要气我拿你的东西胡闹了
　　树林除阿虎便无他人，刘瑧面对阿虎将沾血衣袍一件件脱下，外衣，中衣，内衣。
　　阿虎惊讶的盯看刘瑧的举动，不明白刘瑧为什么要把上衣全脱了，可当刘瑧从黄绢中抖出那件东西时，他目瞪口呆，那件东西！那件东西！他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软护。
　　惊讶之余，阿虎突然领悟到它的用途，他阻止道：“瑧皇子！”
　　刘瑧却在阿虎出神之际已换上阿虎手中干净素衣。
　　他面对阿虎良久，缓缓道：“阿虎……你可记得那个誓言？”
　　阿虎一愣随即道：“记得。只是……”
　　“那就好！”刘瑧一笑，理正身上衣物道，“我也是！一直都是！我们走吧。”
　　“等一下！”
　　阿虎的高声让刘瑧停住脚步，刘瑧转过身，阿虎眼睁睁的瞪着他，虽未说话，但刘瑧读懂了阿虎眼神中的东西：焦虑，担心，不解，以及令他说不出的东西，刘瑧忽感到心头一热，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流入他心里，很热，很苦，很甜，就跟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阿虎用这种眼神瞪自己时一样，当时他还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后来当他看到秦方正也曾用相同的眼神瞪父皇时，他有些明白了，那个他一直叫不出的东西是——忠诚！
　　“……”阿虎想道出心中感受，但不知如何讲，堵在心口上憋的慌。
　　刘瑧有些动容，默默走近阿虎，拍拍阿虎的肩膀道：“阿虎，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放心，我有对策！放心，一切会过去的！”
　　最后阿虎憋出一句愧疚地话：“要是跟在您身边是愈太傅而不是我这个目不丁车夫就好了！”
　　刘瑧一挑眉，故作正经道：“不可，让俞老师见我今日此行，他定会气晕！何况，俞老师能驾车么？”
　　阿虎听后破涕为笑。
　　“好了，把林外曲峣延叫来见我。”
　　“是。”
　　望着阿虎离开的背景，刘瑧竟流露出一丝不舍。
　　不大时，曲峣延再次进林子。
　　“太子殿下！”曲峣延躬身施礼。
　　“曲书令。”
　　“在。”
　　“谨慎从事的你，有如此识破天惊之举，真出乎我所料啊！不过……我很怀疑天典阁戒备森严，你一介书令又是如何‘私自’出来？”刘瑧淡淡地点破曲绕延的谎词。刘瑧俯眼瞧见曲绕延额头冒汗，果然是父皇派曲绕延前来的，只是目的就那么单纯么？刘瑧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但他仍开口将方才想的话说出口：
　　“听着，曲绕延，下面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记清楚：我——就是我——刘瑧！所以没有你，我仍会这么做！”
　　“太子殿下！您……”曲绕延抬头正与刘瑧四目相对。
　　见刘瑧的神态，曲绕延明白，刘瑧已做出决定。
　　“我……”
　　“御驾亲临——尔等还不速速接驾！”
　　突如奇来一声，令二人同时一惊。
　　“什么？”刘瑧一转身，望向林外，难道是父皇他……
　　刘瑧提起青龙剑，奔向林外。
　　“太子殿下——”曲绕延也跟在后面。
　　刘瑧奔出林子，眼前一切，不由得使他赫然止步。林外，八千羽林齐刷刷分两旁跪倒，一匹黑色战马鹤立中央，一位银发老者一裘黑袍随风鼓动熬然俯视面前一切，此人正是延王刘熇。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汪胡羊驱马上前到一名士兵面前道：“太子殿下现在何处？快让太子殿下前来迎驾。”
　　不知怎得，刘瑧只听得‘咚咚咚’的心跳，喉咙干涩，腿有点发颤。
　　是害怕？是紧张？还是畏惧？
　　不！他深吸口气。
　　既然是自己选得这条路就必须自己用这双腿去走！
　　想及此，刘瑧双手平举宝剑，面对前方那匹黑色战马，正步缓缓向前走去。
　　“儿臣——太子刘瑧——扣见父皇！”
　　刘瑧字正腔圆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