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笉

9、

　　不顾舟车劳顿，日夜兼程，终究还是来不及……

　　归途之中，穆轩总感觉些许心神不宁，总有种不详的感觉萦绕在心上，也愈发坚定了他快速归家的步伐。

　　少年的他，无论人前有多么淡定老成，终究还是被这场景狠狠地刺痛。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躯体上的疲惫终究是无法掩去内心轰然涌起的迷茫和无力感。那个他甚至是连名字都才刚刚记住的孩子，那双总是乌沉沉的泛着零星笑意的眸子，那么轻易地就将他灼伤。疼痛而好奇，像是世上最甜美的毒，丝丝入扣，在他已然成瘾后那般残忍的宣告着离去。
　　穆轩怔怔的思考着些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想，只任由一滴汗和着一滴泪坠入泥土，再吐不出半点芬芳。指节突兀，指尖泛白，沉静的。连难过，都了无声息。

　　默默上前，抖开染着血色和泥泞的裙角，低垂了长睫，敛尽眸光，穆轩吩咐道：“一队人上前再查看可还有另外的线索。”又问道：“可知这是何人所为？”
　　管家只恭敬答道：“此人独身潜入府中，扮作府中下人，所用面孔并非其本人所有，怕是……”
　　穆轩起身，沉静吩咐道：“好生安抚那丫头的亲属。”音色沉稳，说完便举步离去。无人发觉那被鲜血衬得愈发苍白的指尖和终于紧抿起的嘴角。

　　………………
　　…………

　　那天傍晚，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雨，朦胧湿润的珠帘也掩去了天边夕阳的点点血色，连那些仿佛燃烧的木棉，都似乎被冲刷的退去了颜色。
　　那场雨下得很大，依稀像是会这样一直下下去，却又在下一瞬骤停，只余下树林深处深深浅浅的暗暗泛着光的水洼，无数生命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悄然呼吸、脉动，荡漾起生命的韵律。第一个发现它们的人告诉了第二个，于是这个小生命渐渐被更多人所熟识，之后的不知哪一天，它们也有了名字，人们称它们作，蜉蝣。
　　再之后，凉州的百姓们会在某一天清晨发现一只蜉蝣。没有人确切的知晓它是在何时来到这里，何时会消失，毕竟它们太微不足道。他们所知道的是，这种叫做蜉蝣的生物，会在某一年的某一场雨里忽然到来，又在下一场雨之前忽然消失。也没有人去追问它们从何而来，又为何消失……

　　………………
　　…………

　　穆家的门庭似乎早已沉寂了很久很久。
　　穆炀的身体在一年冬天的一场大病之后不得不终日与汤药为伍，而穆家唯一的少爷却于几年之前便辞别了爹爹，一柄剑，一匹马，渐渐隐没在淡淡的薄雾之中。多年以来，只有恪尽职守的老管家尽心打理着穆家的里里外外，穆家的地位虽未削减，行事却愈发低调温和，市井之间的声名渐渐被后起之秀所掩盖。

　　据说烟柳之中的江南最是妩媚，整座城氤氲在蒙蒙雨雾之中，若即若离悱恻缠绵。
　　而愈发被削凿的锋利的眉眼，却仿佛失掉了去欣赏这番美景的兴趣，牵马进城，神色淡淡，穆轩并未流露出对这座繁华城池的向往和期盼。
　　身后空气流速加快，穆轩微微皱眉，是哪个莽撞的家……伙……这种感觉……
　　仿佛时间被桎梏，流速猝然减慢，于是，所发生的一切，也仿佛慢镜头——穆轩只愣愣伸出双手，臂上一沉，低头的一瞬，像是多年前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又一次倒映在一双失措的桃花眼，刹那沉沦窒息，找不见出路。
　　百感交集，可就是这样一种感觉……？穆轩继而淡淡一笑，极为出色的容颜照亮了层层迷雾，至透进心底——还好，我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
　　抬起有力的臂膀，将那双桃花眼的主人紧拥入怀，他说，这一次，再不放你走……

　　是的，这一生，再无法承受一次因为犹豫懵懂而错失的痛。
　　所以这一次，再不会放你走……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