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续红楼》ivianzhou

12、贾母辞世

　　却说尤氏因伤口红肿溃烂，终日高烧不退，早昏迷了几日。凤姐便遣平儿带了小厮来跟薛姨妈寻药，偏薛姨妈当日出来仓促，这些药总都未及带出，平儿只得空手而回。这日看尤氏只剩了一丝游脉，便移床易箦。尤氏因念贾珍贾蓉父子安危，又念及家中杂务无人料理，便含了一口余气不断。捱至掌灯时分时便睁开眼问贾珍贾蓉，贾蓉媳妇只得回说：‘尚押在大牢，等候判决。’ 尤氏又问家中还有何人，贾蓉媳妇说：‘家人走失的走失，遣散的遣散，如今只有佩凤一人尚在。’ 尤氏便闭了眼不言语，半饷，流出泪来，说道：‘他日他们父子若回得家中，千万记得要重竖祖宗牌位，今日都是平日不敬祖宗的报应。’说毕便两眼一翻，魂归西天去了。贾蓉媳妇哀哀恸哭，次日寅时入殓，停灵在家庙阴宅。

　　且说贾赦觅到附近一户世宦乡绅的院落，前后还算宽敞，便来请贾母择吉日搬入。谁知贾母自知负疴不起，便不肯移挪。

　　贾母病重时，贾赦等即请到昔日走惯的王太医来。王太医因投了军前效力，正在家中休假，贾赦便千恳万请的求了他来，王太医尚念旧恩，便随了来到贾家家庙铁槛寺。只见贾府众人都来请贾母安，因地窄人多，小一辈的族中人都聚在西屋，西屋里挤不下一屋子的人，便有人站在院中等候的，东屋便是贾赦等直系子孙。王太医便点头感慨。及至进入屋中，见贾母合目躺在榻上，仍穿着青绉紬一斗珠儿的羊皮褂子，身上盖着枣红锦被。王太医便请过手来诊脉。一时完毕，贾赦贾琏让到外屋吃茶，便问详情。王太医说：‘太夫人脉沉息弱，心悸气短，入夜为甚，乃惊恐悲伤过度所至。今就吃了我这副药，若觉得好些，便继续按方吃下去，若不好，我亦无法了。’ 说着便写了药方告辞而去。贾母吃了王太医的药，先时还觉得睡得安稳些，后来就没什么效力，便不吃药了。

　　这晚晚饭后贾母越发面浮筋肿，唇白眼凹，气息微弱，眼看着竟下世的光景出来了。贾赦遂领着众人跪在床前守侯。贾母心下清明，自知大限将至，便微微睁了眼，环视众人，因记挂贾政，便启唇询问，贾赦忙答道：‘圣上因念他端方正直，多年任上勤勉谨慎，虽无大的政绩，然亦算得不辱任命，是以格外开恩，已免去充军流放之役，想不远便可释放回家了。’ 贾母听着眼角流下泪来，半饷，道：‘只怕我捱不到那一日了。’ 因又问迎春众姊妹等，众人相顾踌躇，正想措词回言，王夫人已经忍不住哽咽出声，贾母便心知肚明，只问是几时的事，王夫人试泪道：‘迎丫头是半年前就没了的，如今元春也于前日辞世。’ 说罢又掩面而泣。贾母骤闻元春迎春死讯，急痛攻心，一口气上不来，便昏迷过去。鸳鸯琥珀俱慌了，叫着老太太便哭起来，地下众人也都慌了，只道贾母已撒手归天，也便嚎啕大哭起来。贾赦忙让贾琏去把外面的大夫请进来，凤姐便让鸳鸯端了药上去，但贾母早牙关紧闭，哪里还喂得进去。一时大夫进来时，贾府女眷便要回避，王夫人哭道：‘就随着老太太，生死都在一块儿罢。’便不肯出去。正说着，贾母已缓过一口气，鲠醒过来，喘息了半日，便唤宝玉，宝玉忙来至贾母床前，贾母抬起头来，已是泪如雨下，对众人道：‘我最不放心的，便是宝玉。这孩子天赋异禀，聪明灵慧，只指望着他将来还能重兴家业。只是打小就没离了我眼前过，今后的风风雨雨还长，叫我如何能闭眼而去。今已求得姨太太，给他定下宝钗为妻，我生前不能亲眼见他成婚生子，终身为憾，你们日后都要相助与他。’ 宝钗虽要避嫌，但因事关贾母寿终，此时也随了薛姨妈来请安。凤姐忙推宝钗上去，宝钗遂来到贾母床前，鸳鸯便宣宝姑娘来了，贾母携了宝钗宝玉的手，对宝钗说：‘好孩子，我今就把宝玉交给你了。我留下的体己，一半是要给了宝玉的。你们今后要好好过，我地下阴灵才得闭目。’王夫人薛姨妈宝玉宝钗均早泣不成声。贾母歇了半饷又道：‘我走后自然回金陵老家，我放不下我外孙女儿在此无依无靠，你们把她的灵柩也随我带回南，我们阴间里也好有个照应。’宝玉听了越发痛哭流涕，宝钗亦呜咽试泪不绝。贾母又唤凤姐过来，叹道：‘你太过聪明，我亦担心你日后终久因这个吃亏。你要多积阴德，方是保长之计。’凤姐唯有点头悲泣而已。贾母见都交代清楚，便道：‘我嫁到贾家，从做重孙子媳妇起，已有六十来年。今落得家破人亡散场，想来终是吃了安富尊荣的亏，我亦有责，后世子孙好引以为戒。’说到这里，喉头作响，便两眼一翻，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