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的虫师[虫师同人]》左岸桃花

25、高山之湖

　　才行到山路的一半，抬头望去，山的另一半还隐藏在若有若无的山岚之中，此时忽然就响起闷雷，下起细雨来。银古扶了扶斗笠，摸出烟点上，红色的尾光若明若现，而吐出的烟慢慢地混入雨雾中，消失不见……
　　银古叹了口气，这种潮湿的天气真是不讨人喜欢呢。如果在化野家的话，此时一定躺在正屋，一边喝着暖烘烘的热茶一边欣赏温柔的春雨吧？不，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春天的话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到来，只是这座山比别处的春天要来的早呢。在山麓的时候银古就发现了发出新绿的嫩草，而此时外面多是大雪封山。想来，化野所在的渔村现在还在下着雪吧？
　　离开的淡幽家的时候，听说以前这座山上有户人家家里出了件怪事，当家的男人有天去湖里捞鱼却没有回家，失踪了两年后又回来了，说是也记不得失踪期间发生的事情了。
　　这座山坐落的位置与银古要回的渔村在不同的方向，不忍心拒绝淡幽暗含关心的眼神，银古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过来看一看。
　　走前传了茧过去，告诉化野要比预计晚几天回去。而化野那边呢，也很快地就回了口讯，简简单单数个字。
　　“知道了，完事了速回！”
　　只是，这个口讯的语气好像不怎么高兴呢，银古只看纸条就能想到化野微皱的眉头。又叹了口气，银古看了看似乎不会很快停下来的雨，掐灭了烟头，准备继续上山。不管找不找的到那家人，至少自己上过山了，至少以后见到可以较为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他上山去找了，只是山太大，要不就是那家人已经搬走了，所以没有找到。
　　想早点回去，想早点见到想见的人……

　　“呐，你是什么人？这种天气上山可不好呢。”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银古有点费力地抬高斗笠，隔着模糊的雨幕，那人的面目也变的很模糊，依稀地辨别地出那人的背后是个鱼娄，离这么近闻的到淡淡的鱼腥味。
　　“啊，有点急事要翻过这座山。”
　　如果可以的话，想在今天就能动身回去。
　　“抱歉，无意打扰您，只是我在山上住了很多年，很了解此时上山会有什么后果。您还是和我去避一避雨，雨停了您在上山吧。”
　　“啊……”

　　银古跟着那人一直来到一个庙，原以为是供奉地藏王的庙，进来了才发现与普通的地藏王庙不同。当中端坐的并不是地藏王石像，一个鱼身的女子石像盘卧在那里，神态安详，线条流畅，感觉这石像是出自大师之手。
　　带银古来的男子蹲坐在庙门口，无聊的看着外面的春雨。他带来的鱼全数放在庙外面的一个石制的大盆中，六、七条黑鱼不安分地游来游去，雨不停地落在水面上，温柔的几乎激不起一丝水纹。
　　“这里供奉的是什么娘娘呢？”
　　银古自恃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石像。
　　“啊，那个啊，是我们这一带山区的人们才会供奉的湖鱼娘娘。”男子见银古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接着说到，“这个石像自我父亲那辈人以来就已经存在了。是村子里面的一个男人自己建造的，他建了这个庙宇以后就到山外面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啊，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叫麓。”
　　“我是银古。”
　　“您是虫师对吗？”
　　“啊，是的。”
　　“您和我见过的虫师不太一样呢。”
　　“这个……是头发的原因吧……”
　　拿掉斗篷的头发是不同寻常的银白色。
　　“呵呵，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刚刚在雨中看见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个虫师只是点烟驱散围在他身边的虫，不加伤害，他像是独立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又与这个世界若有若无的关联着。
　　麓轻轻的笑着，想起另外一个人来，茶色的眼睛弯成月。
　　“那么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寻找在这山中失踪的人？”
　　“某种意义上是……事实上，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别处的山上也失踪过一阵子，回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来这里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
　　“对您来说，是不是会特别在意失去的那段记忆？找不到就无法漠视地生活下去？”
　　“那倒也不是。”
　　比起要找回的，珍惜现在的才更重要吧？银古又想起了烟雨之外的渔村，心头像是被穿了根线，被那个方向拉扯着。
　　麓又笑了笑，说：“刚才没有告诉你，其实修这个庙的男人是我的父亲。他年轻的时候在一个下着雨的春天上山打鱼，准备给怀孕的妻子做鱼汤补身体，却在这个山上失踪了，两年以后才回来，手上抱着个孩子。”
　　银古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我出生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我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失踪的人没有再回来过，大家都说失踪的人是被湖鱼娘娘带走了。后来他回来，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他被各家邀请，去说一说失踪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对失踪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那时我才两岁，对抱来的弟弟当时的情景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麓闭上眼睛，喃喃地说到，“他是我弟弟……”
　　慢慢地陷入回忆中……

　　我父亲回家后一直郁郁寡欢，说是感觉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农活也不去做，家里全凭我母亲一个人支撑。这样地过了一年，有天父亲忽发神经似的一个人上山采石，然后不分昼夜的雕刻出了湖鱼娘娘的像。我父亲以前就是雕刻石头的行家，每到农闲的时候，总是会雕刻出一些石像，拿到山外去卖。村里人都说湖鱼娘娘像，是我父亲雕的最好的一个作品了。山外有人出高价买，他也不卖。后来村里人帮忙建了这庙，把湖鱼娘娘请到庙里来。
　　雕刻完了雕像以后，我父亲像是用完了所有的精力，又变的没精打采起来。有天，他忽然的出走了，丢下母亲，我，还有我的弟弟。有人亲眼看见他出了山，这次他没有再回来过。
　　那时我开始记事了，记忆中最多的就时母亲愁眉不展的脸，日子真的很难过啊。但是小孩子总是不知道愁苦的，白天的时候我总会带着我弟弟出去玩，外面是多么美好。蓝色的天，绿色的山，金色的阳光，还有总是跟在我身后小小的弟弟。
　　小时候，因为与其他小孩不太一样，志，啊，志就是我弟弟，他总是被他们排斥。我是他唯一的玩伴。大家都说志是湖里的妖怪，因为他能在水里呼吸，背上有鳞片。可是我知道他是我弟弟，因为，因为我们的耳朵长的一模一样。

　　“雨停了呢……”
　　银古闻言，抬头看了看外面，果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石盆中的黑鱼们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摇摆着尾巴。
　　“不介意的话，到我家去坐坐吧。我想你想知道的东西说不定在我家能够找到。”
　　麓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石盆中抓鱼。
　　“好。麻烦你了。”银古点点头，把墙角的背箱背到背上。
　　“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麓的家就在山下，被大片的刚露出头的麦苗包围着。只是屋子离村子还很有一段距离，看起来比较偏远。
　　“麓，你回来了。”
　　一个女子出门来迎接。那女子皮肤有点黑，看起来非常健康。
　　“有客人吗？真不好意思呢……就这样出来见客了，真是失礼。”
　　那女子对着银古点了点头。
　　“那我去准备一些热的东西吃吧。吃火锅怎么样？难得有客人会来，真很开心呢。”
　　说着那女子就转到屋子里面去了。
　　“真的没有关系吗？”银古问到，可以看出那女子至少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没有关系。太闲了，对她来说也不是很好呢。”
　　麓一边说一边把新鲜的鱼放进了院子里的池里。

　　“自从母亲改嫁以后，我和志就在这个地方建了新家。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十年。志走了以后，我在这里娶了妻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和志一起种下的呢。”
　　天又开始阴郁下来，有种淡淡的灰色笼罩着这个院落。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
　　志语言能力有点问题，到他离开这里也只会发出哥哥这个音。
　　你知道吗？在我们山上，还有个传说，湖鱼娘娘住在一个神秘的湖中，那个湖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从小就喜欢往山上跑。我总觉得他是想找到那个湖……
　　我总是刻意地阻止着他，怕他出事。现在想来，其实是我怕他找到了就不再回来，剩我一个，我要怎么才可以生活下去。

　　麓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各种的传言，村里的人都不太敢接近这里，我自然也说不到媳妇。我现在的媳妇还是志带给我的。三年前，志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背着湿漉漉的她回来的。她醒了，我才知道她是受不了虐待从主人家逃跑的女仆，躲在山里，整天靠捕捉湖里的鱼为生。
　　那天，下着细雨，而她正在湖里叉鱼的时候，忽然有阵雾笼罩了湖面。她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往湖里走过去，雾忽然又变成了湖水，她像是走在龙宫一样，周围是淡绿色的湖水，有股力量推着她往前走，她自己也知道不好了，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那时，有人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她猛然回头，看见志如鱼一般在水里游曳着，此时才忽然感觉有水灌进她的鼻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沉进了湖底。
　　志把她救了上来，带回了家。

　　“后来呢？”
　　银古见麓好久不说话，不禁问了一句。
　　“后来我就和她结了婚，新婚之夜，志走了，一点征兆也没有。天亮的时候哪里也找不到他了。”
　　“……”
　　“其实我知道，他很早就知道高山之湖的秘密了，因为我，他才没有那么早的就去了。他已经不再对这个地方有所留恋。”
　　“……”
　　“他走后，我却越来越想他。如果我不结婚，他就不走的话，我不知道我当初会不会再结婚。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他亦或是她？我父亲出走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后悔回来了呢？当初他回来的时候又为了什么，为什么又后悔了呢？现在我可以明白他的心了。我和他是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是我们最想要的，到底该抓住哪个。我们都是软弱的。”
　　“……”
　　“所以看见那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我都会觉得很羡慕呢。我没有为了什么而不顾一切过。他们一定不知道迷茫是多么的痛苦吧？才做出选择，就为舍弃的部分开始心痛。也许我父亲孤独地在外面流浪，是咎由自取吧，我现在明白了他想惩罚自己的心情。为了不像他那样的后悔，我决定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决一些。我在下雨天的时候绝对不去山上。我怕遇到了他就开始动摇。只要想着他能在什么地方活着，也许呼吸的空气与我呼吸的不太一样，那样就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像我父亲那样的……”
　　……
　　“开始吃饭啦！”麓的妻子开心地喊到。
　　麓换上笑颜，轻快地应道：“好的！”
　　阴云渐渐散去，柔和的阳光透过云层。

　　“您这是准备上山吗？如果你在那里遇到耳朵像我这样的男子，请……”
　　……
　　“哎呀，您这么早就回去吗？也许明天又是阴天了呢？……哦，原来家里有人在等吗？那就没有办法了。”
　　……
　　快出山的时候，银古回头望了一望，已经被阳光铺洒的绿色的山林。层层叠叠的绿色，想见的人在哪里呢？
　　没有探个究竟就回去，这是第一次呢。
　　银古点起了烟。
　　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头望着远方，目光穿越重重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