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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枫叶 ...

  •   枫叶
      世界上许多事物本来是没有情感的,但人却赋予它情感,用它来纪念些什么。从此它就有特别的色彩,变得特别的美丽。这就是枫叶最美的地方。
      一直以来我以为这种与心爱的人在深秋季节里,手牵着手,漫步在红叶飘飘的枫树林里是在梦中才会有的情景。那太唯美的画面,就算出现在现实中,也让人感觉不到真实。
      但此刻,我真的和他牵着手,在这条种着枫树校道漫步。而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是那样的真实。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我要让自己相信,我们之间,永远永远不会有梦醒的一天。
      “到时候,我送一大堆枫叶给你,如何?用来代替玫瑰,向你求婚。”他拾起一片红叶,在手中把玩着。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找过江伟文,而他也没有找过我。也许他还在北京吧;又也许他已经离开那里了。总之他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邵俊真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样,依然每天给我送花,陪我吃饭。还有他每天都会去医院,但总不让我陪着。
      有一天我去医院看小晴。
      小晴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我去到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在织幸运星。
      我拿起一颗幸运星,仔细地看。
      “织得不错啊。”
      “送你一颗。”她对我笑着说。
      我摇摇头。
      “好久以前,我就不要这种玩意了。当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我还织了不少。别人告诉我,如果织够了一千颗,就能许一个愿,愿望就会实现。”
      “你织够一千颗了?”
      我点头道:“嗯,一千颗,一颗也不少。织得我手指头都疼,光是数也要数上半天。”
      “那愿望实现了吗?”她欣切地问。
      我笑着拍拍她的头。
      “你还真信啊。”
      她认真地点头。
      “说啊,后来愿望实现了吗?”她追问。
      我摇头。
      她好失望地垂下头。
      “那一千颗星星呢?”她又问我。
      “撒了。”
      “撒了?”她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是说你织得很辛苦吗?”
      “那又如何?”
      “你舍得把它们撒了?”
      “有什么不舍得的。你不知道,当我把星星从楼顶撒下去的时候有多好看。在黄昏的余晖中,每一颗星星都闪着光,从高空下落,真的很好看。”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现在回想起来,只是认为那个情景该是这个样子罢了。
      “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小晴又问我。
      “啊,我都忘了。这么久的事了,怎么会还记着呢?”其实我还记得,记得很清楚。那个愿望就是,希望我和江伟文能永远在一起。但我已不想再提起了。
      “今天天气很暖和,不如我们下去走走吧。”我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说。其实现在已是深秋了,可广州的深秋并不冷,有时候还能用热来形容。

      我和小晴在医院的草坪上慢慢地走着。
      “对了,你的检查报告应该出来了吧。”我突然想起小晴的病。这几天我都在祈求小晴要没事。她还这样年轻,应该还有很长的人生。
      “嗯,医生说只要把肿瘤切除就行了。”她是笑着对我说的,她想告诉我情况还算乐观吧。
      “什么时候动手术?”
      “过两天。”她回答得轻松,“等我出院后,我就要大吃一顿。医院的东西太难吃了。”
      “好,你想吃什么,我陪你。”
      “那可多了。我要吃日本料理;我要吃印度薄饼;我要吃法国蜗牛……”
      “哗,你连蜗牛也吃?”
      “那蜗牛可好吃了。你要不要试试?”
      我们就这样走着,闲聊着,享受着这深秋的美丽的阳光。

      突然小晴拉了我一下。
      “殷倩,你看,是邵俊。”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邵俊扶着邵韵茹,正走向停车场。邵韵茹看起来很憔悴。她双眼无神,表情呆滞,似乎完全依靠邵俊的力量来行走,自己完全没有感觉。
      一个典型的受伤女人的形象。
      邵俊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竟也向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们四目相交,望着彼此,再从彼此身边走过。谁也没有打招呼,没有说话。
      “奇怪,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说着。我觉得很奇怪,邵韵茹怎么会这样憔悴?她不是正为她的孩子高兴着吗?她又是在什么时候进的医院?为什么进医院?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脑中,但我无法为自己解答。
      突然想起我似乎已经的一段时间没见邵韵茹了,大约两个星期了吧!两个星期,这个时间让我想起江伟文,我大约也是在两个星期前和他道别的。这会不会与我有关?
      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的。
      “他身边的女人你认识的吗?”小晴碰碰我,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可怜吧?”
      她点头了。
      “那是谁?”
      “邵韵茹。”
      小晴很吃惊。
      “那就是邵韵茹?她怎么这样了?”
      我理解小晴的吃惊,这就如我的吃惊。邵韵茹本是一个多强的女人,一个在商场上战名远播的女强人,如今竟为一个男人变成如此模样。
      “如果不是你说的,我还真不信她就是邵韵茹。你说像她这样也能把‘邵氏’从那帮老将中夺回来?”小晴还在说着,但邵韵茹已经走远了,邵俊也走远了。
      我笑笑对小晴说:“她毕竟曾经做到了。现在‘邵氏’可不还是他们邵家人吗?”
      小晴撞撞我。
      “殷倩,你比她强。”
      我不太明白她的话。
      “你当初就没这样。”
      我明白小晴是在说三年前我和江伟文分手的事。当初我的确没有像邵韵茹这样憔悴,我是以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悲伤。我每天拼命地工作,不让自己有一刻的空闲,这样我就不会记起江伟文,这样我就似乎没有那么悲伤。
      但后来我才发现这样是不行。这样只会让我在偶尔的空闲中疯狂地思念,想起自己地伤口,这样就想忘也忘不掉了。
      要忘记悲伤最好的方法是让自己活得更好。

      这天晚上,邵俊来我家找我。
      我躺在他的怀中吃着他给的削皮的苹果。
      “送给你。”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幸运星递给他。
      他接过来仔细地看。
      “你织的?”
      “嗯,今天在医院时帮小晴织的。我偷偷拿了一颗。好看吗?”我点头道。
      “嗯,好看。”他喂我苹果。
      我满意地吃着。
      “今天在医院……”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下去。
      我大概明白他要说的话,但我也不想说出口。
      我用手肘顶顶他的肚子。
      “我饿了。”
      “啊?才刚吃完晚餐。”
      “可我现在又想吃东西了。我要吃你做的菜。”我在他怀中撒娇。
      “嘴馋。”他笑骂我,“走,我们去看看冰箱里有些什么。”可他还是依我了。
      他打开冰箱,失笑了。
      “你的冰箱新卖的?怎么什么也没有?”
      “不是啊,你看还有几罐啤酒啊。”我指着空空只剩啤酒的冰箱说。
      他点了一下我的鼻子。
      “那你让我煮什么?”
      “嗯……”我也忘了冰箱里已经没有食物了。
      最后我们望着彼此嘻嘻地笑了。
      “你的冰箱平时也是这样空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不,平时会有点蔬菜水果的。”
      “那你不吃肉吗?”
      “吃啊,在外面会吃的。”
      “你在家就只吃蔬菜水果?”
      “是啊。吃多点蔬菜水果对皮肤好。”
      他轻掐一下我的脸。
      “嗯,不错啊,蛮有弹性的。”
      然后又用手在我的脸上摩挲。
      “很细腻光滑。”
      最后他捧着我的脸。
      “而且白里透红。很好的皮肤。”
      “那你想让我为你公司的产品拍广告吗?”我的脸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心有他的温度,很温暖,我喜欢。
      “好啊。但价钱方面我们得商量商量。”他一副欢喜的样子。
      “你放心好了,我的价钱很便宜。”
      “那说来听听。”
      “我只要你……”我故意停了一下。
      他向我挑眉。
      我这才笑笑说下去:“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天长地久吗?”他问。
      “不,不会。”我摇头。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你等着好了。”我吊他的胃口,“你答应吗?”
      他一昂头说:“有何不可?”
      就这样我要了他一个承诺,虽然我还没有想到这个承诺该是什么,但我想这个承诺总会用得上的。
      是谁说过承诺只不过是偶尔兑现的谎言?
      这大概也是对的吧。
      但就算是清楚这一点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去要求这样的谎言。因为承诺的美好让人可以包容它的虚假。

      邵韵茹出院了,但她并没有回到公司。邵俊说她还需要休养。江伟文也没有回到公司。邵俊在开会时说他在陪邵韵茹休养。我想那是邵俊在说谎。
      总之公司就只剩下邵俊一个人主持大局了。
      所以他相当忙,似乎比他刚回来时还要忙,忙得午餐也没时间好好地吃,总是叫外卖在公司里吃。
      那我呢?
      只好陪他一起吃。
      “吃块肉。”邵俊把一块肥得要漏油的猪肉往我的饭盒里送,还说,“吃多些才能胖,你太瘦了。
      我连忙拒绝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对自己现在的身材很满意,不觉得自己太瘦。”
      他还是坚持要把那块猪肉给我。
      “女人的身材好不好该由男人说了算。我就是觉得你太瘦了。太瘦的女人抱起来没那么舒服。再说太瘦的女人将来怀了孩子会比较危险。”
      我瞪着他。
      “你怎么了?嫌我瘦,抱得不舒服你大可找别人抱去啊。还有,谁要怀孩子了?”
      他只是笑着看我。
      我也只瞪着他。
      哼,真是的,我这叫苗条。我这样的身材可是让不少女人羡慕呢。
      再说,我觉得他根本就是不想吃那块肥得漏油的猪肉罢了,还说那么多的理由。
      他不理会我的目光,还是笑。
      终于我也忍不住要笑了。
      其实我们经常这样吵吵闹闹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又回到那少女的感觉了。
      这也许就是邵俊的魅力吧。和他在一起我会变得特别容易快乐,容易忘却别的烦恼,可以很舒服地享受生活。

      二十六岁生日那天我一早回到公司我收到了两份礼物。
      一份是邵俊送的玫瑰;另一份是从北京来的速递。
      我拆开速递的盒子,发现里面是装得满满的红枫叶。我翻遍整个盒子,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字句;速递单上也没有留下发件人的姓名。
      但很快我就明白这些枫叶是谁给我的了。
      会送我枫叶的人,在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江伟文。

      也是在那天下午下班的时候邵俊来找我了。
      “该下班了。”他轻敲我办公室的门。
      我抬头看他时他正倚着门向我微笑。
      “哗,真是少见,你居然比我早下班。”我也向他笑。
      他走进来把我桌子上打开着的文件夹合上。
      “今天你和我都要准时下班。”他拉着我的手,“快,我们还的节目。”
      我也依着他,让他拉着我走。
      “我们要去哪?”
      “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我又不是把你拐了去卖。”他对我神秘地笑。

      他把我带到一间很有情调的法国餐厅。那里有着许多闪烁的灯,就像乡下夜晚的星空上的星星一样。
      我们坐在餐厅的宁静的角落里。
      我刚坐下,就有一个侍应生给我送来了一束玫瑰——和我每天早上收到的玫瑰是一样的。我犹豫了一下,隔了好几层的包装纸,应该没事吧。我看了看邵俊高兴的脸,还是接了过来。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有个人在我们身旁拉着小提琴。小提琴的琴声很悠扬,但我以为小提琴无论在何时都会让人觉着有几分哀怨。
      他向我举杯。
      “生日快乐。”
      我会意地笑着和他干杯:“谢谢。”
      浅尝了一口杯中算得上年份悠久的葡萄酒。我还是想不明白它有什么好喝的,对我而言,它只是有点酸。
      其实对我酒,我一向能喝。很小的时候我的一个叔叔就告诉我,女人一定要学会喝酒,不然出到社会就容易吃亏。所以我从小就开始喝酒。尽管从小开始喝酒,但我还是不能欣赏酒,不知道酒美味在哪。所以再好的酒有时候对我来说也不如一杯清水来得清甜。
      但我没有对邵俊说。
      就如我没有告诉他我不喜欢玫瑰一样。

      吃完饭他才给我生日礼物。
      大约在一个星期前,他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让他来猜。于是我们玩了一个游戏。
      我让他陪我逛了一个下午的商场,让他猜我看中什么了,然后买来送给我,就算是生日礼物了。
      当他把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时,我知道他并没有猜到我那天看中了什么。我看中的东西又岂是一个小小的锦盒装得下的?
      但我还是笑着把锦盒接过来。
      他送了一条项链给我。那是一条精巧的白金项链,还缀着两个小巧的圈,在两个圈中镶了颗碎钻。
      “喜欢吗?”他问我。
      我点头:“很漂亮。”
      “我帮你戴上。”他帮我把项链带上,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我竟觉得他在举行一个神圣又隆重的仪式,似乎正往我身上系上一个标志。
      他审视了一下戴上项链的我,满意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戴上它会很好看。”
      “谢谢。”我还是对他笑。
      “我猜对了吗?”他问我。
      我笑着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没有告诉他我要的其实只是一副普通的拼图而已,可我收到了一条项链。真有点甜蜜的无奈。
      我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期望他能猜得着我的心思呢?

      二十六岁的生日过得很开心,比起过去的两个生日都有快乐。二十六岁的生日,我和邵俊开车到了海边看人生的第二十六年的第一个日出。
      我看着太阳慢慢地从海平面上升起。那金黄的光辉洒在泛着微波的海面上,映红了半边天,那海天一色的景象让我觉得是那美丽。
      我挽着邵俊的手,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微风吹来,他那有点长头发轻拂我的脸,飘来了他的气息。
      此刻我衷心感谢上天对我眷顾,让我拥有这样一种幸福。

      看完日出,邵俊送我到我家楼下。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晚点来上班也无所谓。”他在轻吻我的脸以后说。
      我点头,向他道别,然后转身走进大楼。
      “殷倩。”他突然叫住我。
      “开心吗?”他对我喊。
      我重重地点头。
      他又向我展露他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我也向他笑。
      我抱着他送给我的花奔向他,在他脸上重重地一吻。
      “Goodbye kiss and morning kiss.”然后抱着花头也不回的跑进大楼,嘴边还忍不住笑意,完全不理会他那愕然的表情。

      我哼着轻快的调子,踏着同样轻快的步子,嘴边的笑一直挂着。
      “殷倩。”
      我的轻快的调子被打断在这一声呼唤;我的轻快的步子也停在这一声呼唤;同时我的笑容也僵在了这一声呼唤。这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搅乱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站在楼梯上方的江伟文。
      他站在我家门口,他还穿着厚厚的大衣,看起来他刚从寒冷的地方回来;他有点憔悴,好像一夜没睡觉;他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但在他的眼光落到我手中的玫瑰花时,他把那东西藏到身后。
      我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想不到我该说什么。
      反而是他朝我走了下来。
      他站在我的面前,低着头,没有说话。
      好久,他才把那被他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又是一个锦盒。
      他看了看我那双已经抱满了花的手,最后把锦盒放到花上。
      “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没什么别的。”说完他又站着不动了。
      “再见。”这是我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听了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他还是走了。
      我想他大约明白了,所以他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就走开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来找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也不愿意去想去知道,就当作是一个旧朋友来为我庆祝生日吧!
      我也没有打开他送给我的锦盒,其实里面是什么对我来说已经没胡关系了。我只是把它放到储物室里,放在那本日记旁边,然后关上门,再也没有去看它们。把一切属于他的东西都关起来,不要再想了。不然我就太对不起邵俊了。

      我并不惊讶邱洁会来找我,但我还是对她所选的时间感到惊讶。她是在半夜来找我的。当我打开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在想我那老哥怎么舍得让她这个时候离开他的怀抱呢?
      原来他们吵架了。
      哎!似乎每当我心烦的时候他们就会吵架,然后其中一个人就跑来找我,又或者把他们两个的产品——小龙塞我。有时候我真会怀疑他们是真吵架了还是假吵架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不断地扯我的抱枕 。幸好我那抱枕的质量不错,还经得住她的扯。
      我给她倒了杯冰水,好浇灭她的怒火,以免她的怒火把我的家给烧了。
      邱洁拿起杯子,竟真的咕噜咕噜地喝光了。喝完她还大大地叹了口气。
      “哎!”
      她把杯子还我。
      “你就不问问我和你哥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吵架了。”这是她一进门就告诉我的。
      “那我们为什么吵架?”她又问我。
      “不知道。”我答得干脆。
      “为什么你不问?”她倒是不停地问我。
      “你想说就会对我说,那又何必问呢?”
      “有些事我不来问你,你又不对我说。那是你不想说吗?”她别有用心地看着我。
      我也看了她一会儿。
      “你和我哥真的吵架了?”我有点怀疑她是故意来问我话的。
      “真的吵架了。你别扯开话题。”她点头说,“那是你不想说,但我必须问清楚,你得回答。”
      我双手抱臂,耸耸肩。
      “你问吧。”
      “你和邵俊在谈恋爱?”
      我点头。
      “那江伟文呢?”
      “什么?”我不明白她想问什么。
      “你和江伟文是什么关系?”她问。
      我想了想,说:“没有关系。”
      “真的?”她显然不相信。邱洁是最清楚我和江伟文的事的人了,她不相信我所说的是有原因的。
      “现在没有了。”我说,“我和他之间已经结束了。”
      邱洁又问:“你们说清楚了吗?”
      “嗯。”我点着头说。

      “你爱邵俊吗?”邱洁盯着我的眼。
      我迎着她的目光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确定还是不爱?”
      我还是摇头:“不确定。”
      “那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两个人要在一起不一定要有爱。有时候爱还会让人变得辛苦。
      “因为开心。”
      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去想。因为我害怕我最后得到的答案会是我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对于邵俊就是这样,我并不确定自己爱不爱他,但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抗拒他的亲近,和他在一起我会比较开心;他也想和我在一起,从好久以前就想了,这我知道。所以我接受他了,我尝试着去爱他。
      就是这样而已,我就这样简单地想着。其实又何必想得太复杂呢?我和他都开心不就行了吗?
      邱洁低下头,她也许是在咀嚼我的话。但她会明白的。因为她也曾这样爱过。
      “将来呢?你要怎么样?”
      “将来?没有想过。”这是实话,早在三年前我就不想将来了。人,活了一天就过一天,只要这一天过得好就已经行了;如果连这一天也过不好,那说将来干嘛?有时候总是想着那些遥远的将来,反倒让自己现在就忧虑起来了。
      “你知道邵韵茹的事了吗?”邱洁在沉默一番以后问我。
      我摇头。那次邵俊也许就要告诉我了,但拒绝知道。我已经不太想知道太多。我害怕得到的答案又是我再次伤害邵韵茹了,不由始至终都不是我所想要的。
      “我不想知道。”我说。
      但邱洁不打算放过我,她继续说:“你得知道。邵韵茹的孩子没了。”
      我惊讶地看着邱洁,希望从她的脸上、眼中发现她是在说谎。
      “是两个多星期以前的事。那天,江伟文本来答应陪她去医院检查。可是临行的时候,江伟文接到一个电话,就说不陪她了,然后他就走了。邵韵茹拉着他,但他还是开着车走了。邵韵茹就追着车跑,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她身体本来就虚弱,还有年龄上的问题,再加上怀孕一个多月的时候,孩子是最容易掉的。”听着邱洁的话,心中就有股罪恶感,觉得这是我导致的。
      “那么她住院是因为就是因为孩子小产了?”那天她的憔悴也因为这个吗?这是不是真的与我有关?
      “你在医院见过她?”邱洁看着我。
      我沉重地点头。
      “我一直想知道,那天的电话是谁打的。”邱洁继续说着。邱洁就看着我,她的目光仿佛告诉我,我就是罪魁祸首。
      “是我吗?”我的声音都颤抖了。
      邱洁没有说话,只看着我。
      我知道了,真的是我,是我打的那个电话。两个多星期以前我只打了一个电话给江伟文,就只有那个让江伟文来吃饭的电话,那个我要和他诀别的电话。我已经要把江伟文还给邵韵茹了,怎么还是犯了罪,还是伤害了人,还断送了一条小生命?
      天啊!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都放手了,为什么还要发生这样的事?谁能告诉我?
      我跌坐在沙发上,用手耙着头发。脑中一片零乱。

      我是怀着内疚出现在邵俊的面前。当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曾想过躲起来不见他,不见任何与邵家与江伟文有关的人。
      老实说,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几年来所做的做得到的究竟是什么。身边的人都被我伤害了,我自己也只得了一身伤痕。突然有个念头闪进脑海:我为何不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忘却过去,重新开始。当然这与三年前的离开是不同的。三年前是因为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不让自己再受伤害;而现在是为了不再伤害别人。但很快我问自己,这样真的就不会再伤害别人了吗?
      我不知道。
      因为想知道这个答案,所以我还是去见邵俊了。
      邵俊还是像平常那样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他发现的好地方。
      这次他居然把我带到了“玫瑰”。他说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环境很好,一直想来试试这里的食物怎么样。
      走进餐厅,侍应生很殷勤地招待我们,把我们引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我留意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韩志勇的踪影,而柜台里是一个少妇,乍眼看去她长得并不漂亮,但让人觉得很特别,很吸引人。她正和一个外国人谈论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听到从她口中发出的流利的美国英语。我猜想这是韩志勇的妻子。
      这个猜想在结账以后就证实了。
      我和邵俊走到柜台前的时候,她礼貌地向我们道别。
      “你是韩夫人吧!”我说。
      她听了显得有点鄂然,她张大眼睛看着我,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我这才觉得自己太唐突了。
      于是我连忙道歉:“很抱歉,我太唐突了。嗯,我是韩志勇的旧同学,他向我提起过你。”
      她听了笑了。她告诉我韩志勇正在厨房里,说着就要让人到厨房里叫他。
      “不用了。”我喊住了那个人,说,“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餐厅的食物很棒。”
      她向我说谢谢。
      这时,邵俊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我也就和道别了。
      “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几部电影口碑不错,有兴趣吗?”邵俊问我。
      我摇摇头。
      “那么想去哪儿?”邵俊又问我。
      “不知道。”我想了一会儿,也想不起有什么地方想去。
      “怎么了?有心事?”邵俊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倒后镜,里面的那个女人满面愁容。
      我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你姐姐的事,我知道了。”
      他有一下子的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了。
      “她已经好了。”他说得轻松。
      “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这事与你无关啊!”邵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放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安慰着我。
      “那天的电话是我打的。”
      “那又怎样?”他反问我。
      “是我把你姐姐害成这样的。”相对他的平静,我是那么的激动。为什么他能说得那么平淡,就像谈论天气一样?而我却为了这件事,一再地责怪自己。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他握住我的手,“我倒觉得你是帮了我姐姐,你帮忙让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离开她,你帮忙让她对这个男人死心,你还帮忙让那个她不该怀着的孩子离去。现在我姐姐又恢复自由了,她又可以做她自己了。这不是很好吗?”他说得很诚恳,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我看着他,心中涌动着的是感动,他似乎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从来都是体谅我,包容我,甚至为我所做的错事开脱,仿佛在他眼中我所做的都是有道理的,都有着可以让他原谅我的理由。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怪我?”我含着泪问他。
      他微微地笑着,握我的手更紧了。
      “因为我爱你。”
      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流淌在脸上。有这么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好乞求的呢?
      “其实那天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他又说,“表姐早就告诉我了。知道后,我也想了很久,最后发现我根本就不应该怪你,其实也不能怪你,过错并不能说就是你造成。而且发生这样的事,你也一定不想。如果要怪就要怪那个不负责的江伟文。”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我能去看看你姐姐吗?”我问邵俊。
      他看了看我,还是答应了。
      他笑着问我:“怎么,想见家长了?”
      我愣了一下,消化了他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臭美!”我笑着轻拍了他一下。
      邵俊告诉我,邵韵茹现在正在市郊的别墅里调养身体。经过一次自杀,一次小产,她的身体变得虚弱多了。

      车子开到了郊区,然后拐进了一个别墅小区。在小区里又行驶了一段路,才来到一幢有着一个大花园的欧式别墅前。我看着窗外,这真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邵俊用遥控打开了大门,把车开了进去。
      我看见邵韵茹一个人坐在花园的游泳池旁。她似乎没有留意邵俊的车子回来了,脸还是朝着房子那边呆呆地看着什么。
      邵俊把车子停在车库里。
      我正准备下车,却看见有个人影从房子里跑了出来,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我定眼看看,才发现那人是江伟文。
      江伟文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跑到邵韵茹身边,为她披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邵韵茹笑着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一副幸福的样子。
      我竟呆住了,手就停在车门的把手上。
      邵俊轻轻喊了我一声。
      我这才回神。
      “我们走吧!”我对他说。
      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看外面,看见江伟文和邵韵茹,脸上有一点不高兴,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怎么又害羞,不敢见家长了?”邵俊说笑似的问着。
      “嗯。见家长这么大的事,总不能这样随便。最起码我得打扮得漂亮些,带上点礼物才行。”我学他的口气说着,说完自己先笑了。
      他却只微微地笑了一下,又扣上安全带了。
      我们开着车出去的时候,邵韵茹依然没有留意我们,她还专心地沉浸在她的幸福当中;江伟文却向车子这边看了一下,我想隔着车窗,他大概看不见我吧。

      从邵家的别墅出来,我的心情似乎好多了,最起码心中的内疚减少了。邵韵茹虽然没了孩子,但江伟文又回来了。这对她来说是不是更好一些呢?我想江伟文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吧!
      想着,心中又有一点微微的痛,像是初愈的伤口被碰到了。
      我不禁看向右手上伤痕,是做那顿饭时留下的,已经愈合了,只剩淡淡的粉红色。我想我心里的那个伤口现在大约也是这个样子吧!
      我看了看身边的邵俊,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我隐隐地觉得他并不高兴。是我让他不高兴了吗?
      “其实,我只是不想打扰他们。我看见你姐姐很幸福的样子,那样子我好像好久没有见过了。”我向他解释。
      但他只是“嗯”了一声。
      我又看了他一会儿,明白到让他不高兴的人不是我。那么是谁呢?我仔细回想,猛地发现他在介意江伟文的出现,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姐姐。
      邵俊似乎很不喜欢江伟文。其实我也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让邵俊去喜欢,接受江伟文。只是他也知道邵韵茹是多么爱江伟文,所以他只有在一旁生着闷气,不能对江伟文怎么样。
      而我又能怎样呢?在邵家的事上,我是毫无立场为江伟文说些什么。如果可以,我最好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这显然是不行的。就算我不要去想去管江伟文和邵韵茹的事,他们的事也会自动找上我。其实我早已深陷在他们的事里了,我们也都不能自拔了,无论是我,是江伟文,是邵韵茹还是邵俊,我们都别想轻易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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