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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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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候为了混学分选了一节叫东西方宗教学概述的选修课,老师是个秃顶的瘦老头,虽然没去过几次还总是开小差,但我浑浑噩噩听着还是记住了一点儿,他说西方人相信无论犯下多大的过错只要诚心忏悔都会得到原谅,但中国人则信奉因果报应,人命天定。听起来似乎西方宗教更人性化,但是命运这回事又好像不是假的,它总是时隐时现的在走投无路时给人希望,而在踌躇满志时让人跌落到底。
当天晚上出了事,夜里我正睡得香,突然觉得脖子一沉,有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我,一时间迷蒙,我以为自己还身处哪个危机四伏的古墓里,但是睁开眼的时候我借着窗外的光清楚的看见扼住我的却是闷油瓶,我一惊,随即感觉到脖子上剧烈的钝痛,我挣扎着想喊,可是闷油瓶下手实在太重了,我的喉咙被压迫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整个身体被他压住,用尽全身力气想反抗却像被磐石压顶一样纹丝不动。我便用双手去掰他的手指,用指甲去抓他,但他就是不放手,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好像在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他的瞳孔似乎有些放大了,黑得望不到底。我想起他在西王母宫里三只手指就能扭断血尸的头,现在他仿佛不是要掐死我而是要用他那种恐怖的力气把我的头直接扯下来。脖子上实在太疼了我的意识开始有些不清醒,眼前一片模糊,只凭着本能不停的乱抓乱打。
突然一声碎裂,身边有光亮了起来。接着我感觉脖子上一松,那种可怖的压力消失了。我弓起背剧烈咳嗽,发现闷油瓶正站在床尾,左边的胳膊全是血,原来我在挣扎中抓到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向他挥了过去,灯外面的玻璃壳子打碎了,不知道触及了哪里里面的灯泡也亮了起来,闷油瓶大概是看到了光才停手。
我顾不上头晕脑胀金星直冒,眼前发黑的趔趄着爬下床,抓住闷油瓶就打了他一个耳光,嘶哑着声音冲他吼:“张起灵!你他妈的疯了!你想干嘛?!!”
我是真的火了,下手极狠,闷油瓶被我打破了嘴角,血溢了出来,他却什么什么都没说。等我不再头昏眼前清晰起来,才看到他正直直的望着前面,眼神呆滞,还有些微微发抖,那样子好像又回到了从西王母陨洞里出来的时候,我压下火气,放轻了声音,又问:“到底怎么了?”
半晌才开口说道:“没时间了。”
又是这句,我不清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没有时间了,你张起灵不老不死,究竟有什么事让你觉得时间不够?我没再追问,知道他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突然感觉什么火气都没了,本来还想好好揍他两下解解气,现在却只觉得在心里百种思绪乱撞,如骾在喉。我拉过他的手检查他胳膊上的伤势,发现有不少碎玻璃片扎在肉里,想我刚才那一下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我拉着他坐下,从浴室取来了急救箱为他包扎。
就着那只惨不忍睹的破台灯,我用镊子一点一点为闷油瓶挑出肉里面的玻璃渣。伤口很吓人,大大小小的割伤抓痕横七竖八,还有些特别细小的碎屑已经完全嵌进肉里了,需要划开伤口才能取得出来。我下手的时候有些抖,闷油瓶却好像平静过来,不再颤抖了。但他却比刚刚还要沉默,始终垂着头,不论我怎么触碰他的伤口也不吭一声。
娘的!明明是他梦游下黑手,看他那样子我却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我能感觉到那种消沉绝望的东西在他身上蔓延,让我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安,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灼烧,变得越来越焦急,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更放轻手里的动作,好像闷油瓶的手是什么易碎的东西,仿佛一碰就要消失了,而我甚至连一片碎片也抓不住。
我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那些话早已鱼贯而入溢满了我的思绪,但我又理不出个头绪,竟然就那样混混沌沌的开了口:“小哥,我不知道是什么没时间了,不过我吴邪再活个几十年还是没问题,有的是时间,你要是不嫌弃……一直住在这儿也行。”
不知道那时候是为什么,明明是想给他吃定心丸,我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否能传达到他那里,或者说我害怕知道,心里乱成一团,只能埋着头替他绑绷带。正在这时却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了闷油瓶的声音:“吴邪,吴邪……”
我吃惊的抬头望向他,却看到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如今我已经回忆不清那一瞬间究竟有没有过,我曾反复的回想但好像越来越否定自己,又或者是从一开始我便头脑发热把什么弄混了,或许张起灵从来就没有过,在那天晚上重复着我的名字,眼神里有些不解,有些迷茫,有些懵懂,还有些……或许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