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凤台》朝飞

14、梨白似雪春日迟13

　　原来磨墨跟磨豆子米浆完全两码子事！
　　“这块云墨，写大字对联的时候才用；这块青石墨，画竹子的时候用；写隶书的时候用这块浮乌是最好。。。。。。。”
　　小五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指着一排排的墨块、笔毫笔架，滔滔不绝。
　　我跟在他身后，目不暇及。
　　小五突然转身：“都记住了？”
　　我点头。
　　其实他说的那些什么隶书小楷，我一点儿也不懂，只靠着脑袋死记硬背下来。
　　“既然你都记住了，我便要考你了。这块什么墨，用作哪处最好？”
　　“浮乌用来写隶书，这块是云条，用来写小楷。。。。。。。”说完，我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小伍脸上没什么表情：“唔，算你有些记性。以前都练过什么字？”
　　我羞愧的低了头：“我不识字。”
　　这下他倒是显得讶异，啧了一声：“原来不识字呀！”又上下的打量我几眼，撇了撇嘴：“我告诉你，这磨墨跟你以前磨豆子可不一样！少半点文墨都不行！”
　　我怯怯的绞着衣角。
　　他哼了一声，没好声气：“也不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到书房来伺候。”
　　随即指着案桌上的一块青绿的石头：“喂，瞧见这个没有，它叫老坑石，可它不是石头。”
　　我纳闷得很，明明看着是石头，也叫石头，它怎么就不是石头了？
　　他冷笑一声：“瞧你！不识字的人果然什么都不懂。这叫砚台！专门用来磨墨的！”
　　“你看它身上一个个小眼没有？可别小看了这些眼儿，这眼儿越多就越值钱，就这巴掌一小块，可就值了百多两银子呢。。。。。”
　　“小伍哥，你利害，懂得这么多东西。”
　　“这么些末等的本事算得了什么呀。我自小就跟了大公子，多少也熏陶了点儿。咳咳，倒是你，大字不识一个，我是有些担心你伺候不来公子爷。要知道，这书房里跟你以前的磨房不一样，不是光使劲就得了。”
　　我惴惴的应了：“是，请小伍哥多提点关照。”
　　秦大叔说的，做人得谦虚好学点，这样人家才肯帮你。
　　“慢慢的来吧，你的资质还算可以的，师付带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看你能学多少了。”小五懒懒的拂了拂衣袖，伸指弹了弹：“要是你学不好，伺候不周到，休怪这书房不留你了。”
　　正说着，门外有人笑了：“哟，小伍利害了，带起徒弟来了。”
　　秦风自门外探头，脸上笑容半是促狭半是揶揄。
　　柳伍脸微微一丝红，白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秦风慢吞吞的走进来：“阿璃，你莫听他瞎胡吹。他也不过比你学多几个字而已，学字一点也不难，改日哥哥教你。”
　　小伍啧啧连声：“你一身蛮力，打打杀杀倒是在行，莫不是你要教她这个？”
　　秦风挺着胸膛走近，眼珠斜下来瞄着他：“学点防身之术有什么关系，总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两人年龄相近，但论起个头身板，小伍远比他矮了一个脑袋不止。
　　小伍抱臂在胸：“一身蛮夷之力，不看书不识字，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赶牛驱驴的使呼罢了。”
　　秦风嘿嘿一笑，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伍的脸色立即跟着白了白。
　　“蛮夷总胜过弱不禁风，受人欺负。你说，对吧？”他倚着小五的肩膀上，姿态懒漫，笑眯眯的。
　　小五脸上突如其来一阵血色涌上，跟着臌腮咬牙。
　　秦风呼的一声朝空气打出一掌，张开着五指，慢慢收拢为拳，结纠的筋肌一团团鼓起，他慢吞吞地道：“阿离，大公子的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各司其职，并没谁比谁更高人一等。以后若是有人仗着老资历来欺负你，尽管来告诉哥哥好了。我保管帮你了这口气。”
　　我偷瞄了小伍一眼，又瞄了瞄秦风，讪笑：“这里的人都很好，大家不嫌疑弃我笨肯教我东西，我一定用心记牢，不给大家添麻烦。”
　　秦风这才放下拳头，右手顺便在小五肩上微一用力：“你小子真有福气！要知道，我二叔可疼着她了，自然，她也就是我秦风的妹妹。想必，你也很疼她的，对吧？。”
　　小伍呲牙：“是是是！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秦风笑嘻嘻的松了手：“阿璃你慢慢的学，我不打扰你了。回头哥哥再给你带好吃的。”
　　小伍揉着肩膀，眼睁睁的瞧着他扬长而去，有说不尽的哀怨。
　　——
　　元危舜已经坐在书桌后看了好一会的书。
　　他这时一身月白的家居闲服，乌如墨云的长发用一根宝蓝的绸带子扎起，显随意闲散又有贵气。
　　初冬淡蒙的阳光从窗外边投了进来，令他俊郎神丰的面容度了一层金色。
　　我站在一旁，正好看见他的侧面。剑眉入鬓，高鼻挺长，薄薄的唇紧抿成一道，表情专注而严肃。
　　啪的一声，轻轻合上书，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阿离，你看着我很久了，想说什么呢？”
　　我便有些郝郝的，小声的问道：“大公子，你今天要写字画画吗？”
　　元危舜站起来，十五岁的少年身材高大得如同一个健硕的成年男子：“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拗着手指，脸上依然带着羞赧的潮热，嘟着嘴嗫喃道：“因为，因为今天阿璃学会了怎么磨墨，可以伺候公子了。”
　　“哦？”他眉毛扬了扬。
　　我以为他不信，立即献宝似的如数家珍起来：“如果画竹子就要用青石墨，画山水要用庆州的昭墨，您要是写大字，就得用浮乌。。。。。。”
　　这些我一点儿也不敢忘了，足足背了一个晚上呢。
　　元危舜嘴角隐约的浮起一丝笑意。
　　他的人很清冷淡漠，这笑容便也是浅浅的，如同微风过水面的涟漪，只一错眼便是不见了。
　　“好啊，我今天正好想写字。”
　　他在笔架上摘下一支笔。
　　小五赶紧捧上一叠雪白的宣纸，过来的时候，顺便瞪了我一眼。
　　元危舜道：“唔，我今天就写小楷吧。”
　　摆上砚盘，选好墨条，兑上一握井水，我握着乌云的墨块，缓缓的磨转着。乌黑的墨汁渐渐化开，淡淡的墨香弥散于张纸。
　　一点一横，一竖一撇，如巨磔石壑，风骨朗朗，转承间舒展灵动，刚柔并济。
　　我虽然不识字，可瞧着他落笔下墨成字行行，刹是羡慕，说道：“少爷，你的字真好看。”
　　小五从远处给我抛了个白眼，然后凉凉的来一句：“是吗？怎么个好看法？”
　　我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它的好，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一横是一横，一竖是一竖，都很直。转弯的时候也很好看。”
　　小五哈的一声。
　　元危舜也嘴角弯了弯，一丝笑意浅淡得如同冬日。
　　他伸手从旁边取来一张白纸，一边挥毫落笔，一边问：“阿离，你想学字吗？”
　　“想啊！”我脱口而出。继而有些心虚：“可是我是女孩子，可以学吗？”
　　“胡说，女孩儿怎么就不能学字了？”他斥道。随之将刚写好的白纸递了过来。
　　纸上笔峰苍劲，几欲破纸而出：“知道这三个什么字吗？”
　　我摇头。
　　“元！日！月！”指着三个字，他缓缓的说：“元，便是我王府的姓，日便是这太阳，月就是月亮了。”
　　略顿了一下，他又道：“这是就是你的工作，今天你就学好这三个字来，明天我可要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