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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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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湖心中,一叶轻舟,无寄处,孤自漂零。
水光潋滟,微风掠过,衣袂翩飞。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面上的黑色面具,摘下,随手扔入湖中,沉入湖底。苍白的面容俊美得有一些妖异,黑色的眸底,隐隐闪着蓝色的幽光。邪佞如魔。
阴冷的目光,却在低头时,被温柔替换。
竹制的躺椅上,沉睡的女子,绝美的面容,在暮色映染下,更显凄艳。手中一只碧绿的玉箫,中间一道金色的环,有些突兀。
“夕颜,这是你我初遇的地方。那时,你站在湖边,暮色下,与天地仿若一体。”陷入回忆中,眼神有些漂渺。暮色渐沉,夕阳隐落,一点星光,不知何时,消然现于天边。
“锁情,我已将它重新联接上。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覆在她握箫的手上,冰凉。
“生何欢?死何惧?”
是啊,生已无欢,死有何惧?死有何惧!
天下,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君主的天下,一种,是刀剑的天下。
君主的天下,是权势。
刀剑的天下,是厮杀。
君主的天下,曰江山社稷。
刀剑的天下,曰江湖武林。
在江湖中,有名门正派,亦有邪魔外道。两者兼而并存,却从不相容,形如水火。
而其间,净心斋院与鬼城,却是无人敢惹的。它们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无人得窥其真实。
终有一日,各名门正派皆收到一张冥王帖。贴上只三字:“杀,无赦。”
血红的字迹,让那些大家宗师心颤胆寒。
冥王贴,来自鬼城。
净心斋院门外,众人噤声等待。终于,一名素衣女子推门而出,声若黄莺,道:“斋主三日后出斋,各位请回。”
众人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实处。
残阳西照,湖边榭亭中,一袭黑衣,黑发披散。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惊醒沉寂的湖,枝叶颤动。
曲渐高昂,狂风骤起,卷起飘落残叶。
戴着黑色面具的脸,莫测,深沉。
一阵箫声如仙音而起,轻灵,有如天籁。箫声掩过琴音,风渐轻柔,终至停息。
琴音止,箫声落。
湖边,白衣素服被沉沉暮色映染,青丝如瀑,玉容仙姿,如凡间仙子,遗世独立。手中的玉箫有着冷冷的碧色光泽。
“夜城主琴艺过人,夕颜久已心仰,今日得闻,果不负其名。”
“本主亦闻得斋主手中锁情,其音之美,更胜天籁。原来只因物得良主。”
两人遥然对望。
“夜城主谬赞。夕颜此来,只为冥王贴。”夕颜淡然直言。
“恕本主唐突,本主此来,却只为斋主。”语气中,带着邪肆的狂妄。
“城主太看得起夕颜了。”玉容微寒。
“夜冥,唤我夜冥便可。”身形一纵,已落在夕颜面前。“夕颜,人如其名。”眸色深沉,隐隐燃着幽蓝的火焰。
夕颜不语,只静静望着湖水。
天色已暗,晓月初上,点点星光。
许久之后,夜冥低声一笑,道:“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夕颜回眸看他,戴着面具的脸,无法得知他此时的表情。
“我收回冥王贴,但在三个月之后。这段时日,你须与我回鬼城。三月后,你便可离开,冥王贴我也会收回。夕颜觉得如何?”
夕颜垂首不语,沉思片刻,抬眼望他,淡淡说了一句:“希望你是守信之人。”
夜冥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坚定的说:“我以生命起誓,夕颜你可相信?”游戏开始了。
淡扫了他一眼,再转向湖面,湖面泛起轻浅的涟漪。
冰凉的夜,血红的月,她跌落悬崖,快速地下坠,崖上,他戴着冰冷的面具,冷眼看她,突然转身离去。
锥心刺骨的痛。
睁开双眼,却是躺在柔软的床褥里。灯早已灭了,纸窗上,树影婆娑,还有一个舞剑的人影。
单衣赤足,倚门而立,看他在月光下舞剑的身影,那般的孤傲。清冷的眼底,隐隐笑意。剑气破空,落叶纷纷。
夜冥见到她,立时剑止。转身取下挂在树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在看见她赤裸的双足时,隐在面具下的眉不自觉的紧皱,在她的轻声惊呼中,横抱起她,进屋,将她置于榻上被褥中。
“怎么醒了?”轻声的问,语气温柔。
夕颜轻轻摇头,抿唇不语,又想起那个梦,脸色益加苍白。
他借着月光直望着她,她却转过脸去,逃避他探究的目光。
夜冥身形一僵,沉声问:“你,后悔了吗?”声音竟有些涩然。
后悔?后悔什么?跟他回鬼城,还是不小心爱上他?还是都让她后悔了?
她埋首膝间,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逼我,别……”
他将她拥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心情莫名的沉重。
同样一个梦,夜夜纠缠她,心中不安一日甚过一日。
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忘情,破执,否则终将自伤。”只是情已重,执已深,如何去忘,如何去破?
一片枯叶消然落在她肩上。
夜冥摊开掌心,任由落叶翩然落在其上。冷眼望向身侧欲言又止的属下,道:“有什么话要说?”
那人惊恐低头,惶惶道:“三月之期将满,是否真的让她走?”
没有半点犹疑,夜冥悠然道:“当然。”
那人一愣,喃喃道:“属下以为……以为……”
夜冥有些不悦,厉声道:“以为什么,说!”
那人颤声道:“以为城主对她有情。”跪倒在地,等候即将到来的怒焰。
夜冥眸光一暗,黑色的面具阴冷无情,反手,叶落。“你凭什么以为本主对她有情,嗯?她只是本主的一时兴起,玩过了,就该让她走了,省得让人碍眼。”
语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循声望去,林间不远处的她,只是安静地望了他一会,眼神死寂得让人心慌。弯身拾起断裂的锁情,不做一丝停留,转身离去。
脚步有些零乱,心中的锥痛迅速扩散开来,终于忍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液体,用手捂住嘴,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渗出。她目光凄楚地看着手上的血,嘴角浮起一抹惨笑。“生何欢?死何惧?生何欢?死何惧?”音落,人已跌倒在地。
她再没有醒过,他将真气输入她体内,却如同石沉大海。
请尽天下的名医,用尽最好的药草,她还是没有醒来。他的冷漠绝情,终亲手将她推下了崖底。原来那个梦,是给她的一个示警,只是当时,她没有看透,或许,只是不想看透。如此这般,生何欢?死何惧?
夜冥轻轻抚过她惨白的面容,终于明白,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醒来。一时兴起吗?为什么他的心会如破了一个洞?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会觉得心如刀绞?
枕边,断裂的锁情,安静的躺着。
夜冥突然眼光一亮,大声唤道:“来人!找最好的工匠,把它给本主接上!”
还是没有醒,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已被巧匠用金环接上的锁情,依然寂寞的躺在她的枕边,冷冷的碧色光泽,却黯淡了下来。
夜冥眼神狂乱。“生何欢?死何惧?好,本主成全你,本主随你一起去。”
再回到他们初遇的地方。
放眼望去,只是一片深秋的残破景像。
她微弱的气息,终于停止了。绝美的面容上,只剩初见时的平静。她本该是如此的,无情无欲。是他一手挑起了她的情,又一手将之狠狠捏碎。
他用一道金环将锁情接上了,却无法将她唤醒。最终,能为她做的,竟只是这些。
而她却从未见过他面具下的真实,只带着他自欺亦欺人的一个谎言,逃开了他,用死亡。
只是她逃得开吗?
她死了,对他而言,不也是生何欢,死何惧?
夜冥幽幽一笑,点燃了火熠子,扔在周围的稻草上,火随风势起,他俯身,吻上她冰冷的唇。“就算死,也别想丢下我。我还有话没说,听到了吗?等我,等我!”
火光映红渐暗的天色。湖面上,一团火红。许久,再复平静。
只是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