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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七(捉虫) ...

  •   章七音容笑貌,谁在眼前(下)

      天色迫暮,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才下得山去。一出青玉坛,果见银装大雪,淹天盖地。风冷刺骨,宛若刀削。尹千觞跟着两人,一身酒气,衣着仍是落魄单薄,笑嘻嘻要去村里得些赏钱,好作日后沽酒之资。欧阳少恭行在冷风里,裹着厚重的锦裘,尖削的下巴在毛绒领子下若隐若现。他最近一直虚弱的很,有些畏寒。百里屠苏走在最前,执剑开路。这里一片雪地,确实没有梅花。只余山道松柏,一片苍翠之色,闪着霜白,一直蔓延到未知的尽头。因为青玉坛清气充盈,是修炼福地,倒是有不少妖孽聚于脚下。闻得人气便磨牙吮血而来,百里屠苏抽出凶剑,一剑一个,斩得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三人披霜带雪,行了几个时辰,到达村庄时,雪早停了,太阳也已经完全沉下去了。月亮倒是出来了,映得白皑皑的雪刺眼的很。村口立一碑石,石顶积雪,露出的字体很是模糊,勉强辨认出上以隶书刻得“居雪村”三字。三人进得村里,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只有昏黄的烛光一家接着一家,延伸到村落深处。想是天太冷,村人都缩在屋内的缘故。

      百里屠苏眉头一皱,并未言语。四下环顾,回头对欧阳少恭道,“先生,那村妇便居于这最后一家。只是此处竟有古怪之感,先生还需注意。”

      欧阳少恭点头,虽然裹着厚衣,指尖也冻成了青白色,指甲微微发紫。

      三人纵穿村落,实觉一丝人声也无,只余踏雪声和三人的呼吸。绕过一处水井,到了村中最后一户。这家门口种着两棵梧桐,现在已经干枯了,光秃秃的枝干随着风可怜的摇摆着,疲累没有一丝生的模样。屋檐下摆着几盆花盆,里面的花全部都冻死了。
      百里屠苏上前敲门,听得内里一阵颠簸脚步。门开了,白花花的月光照在那村妇脸上。血肉外翻,从脸上一直延伸到脖颈里。虽已结痂,却似还能流出血来,恐怖的实在让人恨不得立刻移开目光去。
      百里屠苏恍然未觉,如常般作礼道,“昨日得托,幸不辱所托,带来雪颜丹。”
      欧阳少恭上前作礼,道,“在下便是青玉坛丹芷长老。听百里少侠所言,特意带雪颜丹同来。”
      村妇看向两人,脸上的表情倒是格外柔和幸福,使得那丑陋的面庞平添一分诡异。

      村妇一瘸一拐引得三人进屋,招待他们坐下,村妇致谢道,“多谢少侠仗义,多谢长老赠丹。要么这大雪封山,我和内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外子不嫌我容貌一朝可怖,身体亦是不方便,可是女子何愿以这副残躯陪伴于他身旁。今日总算得偿心愿。”女子笑的温柔,仿佛沉浸在最美的一个梦里。欧阳少恭一时恍惚,仿佛遥远的记忆里,也有那么一个美丽的女子,笑着看他,唤他夫君。虽是寿命长久,终也是红颜不在,自己却仍能是年少的模样……
      百里屠苏还礼,村妇又道,“外子今日恰感风寒,身体不好,在偏室休息,我这便扶他出来,答谢众位。”
      百里屠苏点头,村妇撩帘进入。欧阳少恭拿起茶几上扣着的杯盏,从尹千觞酒筒里,将酒缓缓倒入,直至杯满。将它放在几案上。又待了片刻,那村妇扶着他丈夫出来。百里屠苏眸色一暗,这哪里还是那时风流俊逸的男子,着一身粗布麻衫,瘦骨嶙峋,脸色灰败,颧骨外突,嘴唇倒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微红。
      欧阳少恭略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拱手作礼,将雪颜丹从怀里取出,放在案上酒杯旁。村妇扶那男人坐好,笑意盈盈,甜蜜道,“虽然夫君不嫌弃我面相丑陋,身体残缺,但是我总不愿一直这般见你啊。”那男人也不言,呆滞的目光渐渐露出一丝欣喜来。村妇似是满意了,她绕过酒杯取得雪颜丹食下,竟无一丝变化。欧阳少恭温言道,“这雪颜丹的效力,需要药酒作辅助,还需用过雪颜丹后,饮下这杯药酒。”

      村妇见欧阳少恭温润看他,眼中一片坦诚之意,又看了看露出一丝欣喜的丈夫,略微犹豫,终还是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变故只在一瞬间。那村妇狂叫一声,甚是痛苦,委爬在地,浑身抽搐,攥着脖颈的五指骨节发白。虽绽新颜,却意是眸孔通红,尽显入魔之象。痛苦哀嚎之中,周围景色如迷雾散尽,哪里还有烛光木舍,火炉案几,四围荒野,雪地掩盖,一片无瑕。她的丈夫竟也是一下子化作了一副白骨,委倒在雪地里。

      她抬头,姣好如玉的面容一片恨意。她定定望向欧阳少恭,阴森道,“长老何意?”

      欧阳少恭狭长的凤目一片清冷,“这雪颜丹本是添加妖物之气炼成,才可作焕新颜之用。凡人用之,本是大伤。为此我特意调配一种雄黄酒中和妖气,使之在凡人体内发挥作用。”

      村妇咬牙,化指为爪,合身扑向三人。尹千觞拔出重剑一挡,摇头叹息。
      “何必如此?在你眼前之人,早已是一具枯骨了。”

      欧阳少恭道,“千觞何时,如此怜香惜玉?不如送她一程,随了她丈夫去,岂不是美事一桩?”

      长袖一挥,青光如练,那女子恰恰被欧阳少恭扫到那具白骨旁,一口血吐在雪地上。女子见得白骨,更是颠狂,爬动着将他勉强抱在怀里,喃喃乱语,长袖鼓动,带得四围大片白雪激扬起来。三人不由面色一寒,雪下竟然尽是荒尸。死去不久,还未腐烂,又加气侯严寒,可见生前模样。有老有少,有大有小,甚至有些,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便遭了夺命之祸。实在凄惨。

      百里屠苏面色一沉,抽出焚寂,阳炎之力迅速融解了风雪,身体腾起,将剑向前一送,那村妇已被直接贯胸而过。大片的鲜血喷出,染红了她胸前的白骨。

      村妇一边笑一边流泪,看向怀里白骨笑意流转,仿佛她丈夫仍然是活生生一个人似的,看向百里屠苏却是尤为狠厉狰狞,恨道,“我之事与你素不相干,少侠又是何必阻我!”

      百里屠苏眸光闪动,道,“……本是毫无相关,但是为一已之欲,怎葬众人之命!更何况,他早已被你所杀……何必还要执着?”

      村妇一怔,眼角竟是流下两行血泪。她杀了他么……对呵!过往之时,他与她如此快活,他耕种,她织布,他去集市换钱,她便拿钱去买柴米油盐,胭脂水粉。谁知美好事物总是短暂,人心如此易变。那日她出村回城省亲,竟然遇见大火,虽然逃出,可惜容貌尽毁,手脚不便。再担不起闭月之姿,养家之需。布不能织,活不能做,蚕不能养。丈夫也过了一阵子信誓旦旦的日子,却终于还是抵不过处面的诱惑和村人的劝说。那一日晚上,她刚求少侠为她求丹药,他便给她写了休书,娶了村里出了名能干的寡妇,新婚燕尔,洞房花烛,锦被鸳鸯,发誓不弃……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是这大火,这命运的错,还本来便是我所托非人……不管如何,我便要这所有人都来陪葬!只可惜……可惜连梦也做不成了……

      村妇笑道,眼泪流转,端是情意无限,“欢喜总是短暂,难逃世间责难……信誓旦旦……怎思其反?”

      村妇恍惚间,欧阳少恭挥袖,那村妇□□消失,只余一身麻布青衫。她为了他放弃原来的生活,也终究不过是身死魂散的下场。那魂灵四散,竟是能能涌向百里屠苏。而那具白骨,染尽鲜血,随着外力,“啪啦啦”的碎了。

      尹千觞叹道,“少恭你当真手下不留情……凡心入魔,实在可惜。”

      欧阳少恭缓缓摇头,眼光掠过这一片茫茫大地,只觉不知归路。
      他想起了一些片断,谁也曾这般,只因这一身皮囊改变,一切美好便成樽中妄影?

      过去读佛经,佛曰,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还有……求不得,五蕴炽盛。

      百里屠苏从雪地里捡起欧阳少恭掉了的棉裘,认真细致的清理了上面的积雪,披在他身上,道,“……天冷,走吧。”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章七(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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