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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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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白居易《潜别离》
古府。
通过长长的秘道,矮矮胖胖的古魑魅进入一间烛光微暗的密室。
“爹。”古魑魅对着太师椅上的古老爷古驰君行礼,“雁梦霞被李玉华买下了。”
古驰君摸摸大拇指的玉扳指,苍劲的声音无波无澜:“是吗,这是雁梦霞的命。”
古魑魅虽不明白古驰君的意思,但仍问道:“爹,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静观其变。”古驰君慢道,“我听说雁梦霞有一个姓叶的青梅竹马。”
“是的。”在与雁梦霞定亲时,古魑魅就派人去查探过。
“不如给雁梦霞一次希望,你快去把那个姓叶的找来。”古驰君道,满布皱纹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阴鸷,“听着,这事不容出半点差错。如果被李玉华发现,我们苦心经营了十六年的计划,都会统统失败!”
“是,孩儿明白。”古魑魅点头,小心谨慎地随原来的秘道反身折回。
“李玉华啊,李玉华!”古驰君在古魑魅走后,便狂乱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曾经你加诸在我身上,马上就要统统还到你身上了!报应啊!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李玉华!你就等着下地狱去吧!!!!!!!!”
李府,沁水阁。
她做了噩梦。
从梦中惊醒,疲倦地环顾着四周,这陌生的家私。
“对了。”她片刻才恢复意识,自己现在不是在雁府了,她也不是什么雁家大小姐,只是当朝李公公李玉华的雁儿。
不想打搅小佳和庄妈,她随意披了一件外套,就起身步出阁楼。
夜风微凉,她紧了紧衣服。
满池荷花也快凋谢,她不免伤感,似乎是知晓事不长久。
“雁儿这么晚还不歇息么?”低哑的嗓音宛若丝缎般,轻轻擦过她的耳畔。
她倏地回过身,只见李玉华站在身后,清冽妖冶的眸光令人恍神——他正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爷。”她福了福身,算作行礼。
“发了噩梦?”他走近她,手指梳过她的长发,“又或是有心事?”
“雁儿只是发了噩梦。”她低声回答,不敢抬眼看他。白日的所见,令她对他还存有一丝害怕。
“不要怕我。”李玉华伸出双臂,圈住她,“只有你,我不允许你怕我。”
“……”愣愣地被他锁在怀中,她不敢乱动,只得僵直了身子。
他松开她,拇指拂过她的唇:“这张小嘴,可有人亲过?”
“爷…”她慌忙想退开,差点就脚踩空,掉落进池里,幸得他眼疾手快拉住她。
“你紧张什么?”李玉华捏住她的下巴,凝睇着她惨白的小脸,“我说过,不允许你怕我。”
因他这句话,她突然感到有些生气,便推开他:“爷说让雁儿不怕您,可您白天带雁儿看的…雁儿怎么会不怕?”正常人看了都会发噩梦,更何况他还非要她瞧个清楚。
“这才对。”本以为李玉华会呵斥她的放肆,却不想他颇为高兴地搂住她,“这样才是你,你就应该对我发脾气,对我凶。”
“……”这算什么…雁梦霞总算有点摸清了李玉华的想法,他并不喜欢她的百依百顺,好似她越做回以前的千金大小姐,他就越乐得开心。
像这样,他就像个大孩子埋首在她的发间,好不惹人疼惜。
“爷。”她回抱住他。
“嗯?”他嗅了嗅她的发香。
“爷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带雁儿去看…”她不想再看那些人受刑。
李玉华直起身离开她香软的发间,温柔地承诺道:“只要雁儿听话,我什么都满足你。”
秦家的灭亡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但,他望向眼前的美人儿,私心地想,他又不希望雁梦霞太听话。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无知无趣的人偶,他要的是像真央那样的女人。高傲聪慧,喜欢对他人指手画脚,永远不甘于落人之后的公主殿下,他想要的是她,是她啊!
注意到李玉华的脸色忽明忽暗,雁梦霞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难怪小佳和庄妈都对她提过,爷的脾性阴晴不定,这心思总使人捉摸不透。
“你先回去歇息吧。”李玉华的话,让她像得到特赦一般,提起裙摆,匆匆步回屋中。等反手关上门她才突然意识到,李玉华会不会每晚都来这沁水阁?只因她今天发了噩梦走到湖边才遇见他,那平时呢?思及此,她又通过窗子向外望去,李玉华还站在原地,出神地盯着那满池的荷花,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孤单而又朦胧。
她想出去,但脚步却一动也动不了,心中复杂至极。她对他是有感激,甚至还有一丝丝同情,可她也无法否认自己是畏惧他的。
暗压下那份冲动,她掉转头不再去看窗外,回到卧房。
只是雁梦霞清楚,这一夜,恐怕又是无眠。
沁水阁附近的回廊。
一身蓝衣的娇俏少女悄悄地经过长廊。
可奈何她的脚步再轻,还是被一旁的白衣男子发现。
“我说,青玄雨,你想要跑去哪里呀?”
斜倚着廊柱的白衣男子笑容焕发地瞅住惊慌失措的蓝衣少女。
“你吓我一跳!白清风,我还以为是爷来了……”被称作“青玄雨”的蓝衣少女娇嗔地瞪了一眼白清风。
白清风噙着一丝玩味的笑,他凑近青玄雨:“我说你不是在密谋什么坏事,不想让爷知道吧?”
“别靠那么近!”青玄雨嫌恶地踹了白清风一脚,“我可不想染上什么奇怪的毛病,还有,我没有在打什么坏主意!”
“好嘛。”白清风撇嘴,他很早前就知道青玄雨看不惯寻花问柳的男人,“我说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爷刚收的女人?”
青玄雨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都写在脸上了!”白清风实在受不了青玄雨的迟钝,“你大半夜不就是想悄悄去沁水阁么?”
被看穿的青玄雨气恼地跺了跺脚。
“不过如果你不想被爷知道,这个时间段还是别去沁水阁为好。”白清风大发善心地提点道。
“为啥?”她就是不想被爷发现,才选在深更半夜潜入爷的府中,瞧瞧那位住在沁水阁的雁小姐。
白清风摇摇羽毛扇,掩嘴道:“爷这个时候都会在沁水阁的庭院中,散心呗。”他特地加重了后几个字的语气。
青玄雨一拍手:“真没想到爷这么痴情……”她原以为天下男人都和白清风一样,见女人就爱得海誓山盟,回头又像丢破鞋一样,冷酷且绝情。
“喂,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白清风没好气地拿扇子敲青玄雨的脑袋,“你可别在爷面前说起这些,不然他非杀了你不可。”
“我当然知道。”青玄雨吐了吐舌头。爷过去的经历,她听较早加入暗影门的圣雷大哥讲过,这是一个禁忌。但她替爷不服过,做什么太监,当什么公公又不是爷他自己能决定的,若不是那个死了十六年的真央公主,若不是那个女人,爷也不用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白清风自然猜得出青玄雨的脑中在想什么。
望向沁水阁的方向,白清风不由轻叹道:“这都是命,爷躲不过,我们也躲不过。”
他是一个男人,爷的痛苦他自是比青玄雨明白。
只是希望最后,老天爷能善待他们誓死效忠的主子,别再让他重复十六年前的命运!
次日正午。
雁梦霞闲来无事在亭中喂鱼,小佳同庄妈都被她遣去了别处。
这时,一只白鸽飞到她身前,鸽子的腿上竟绑着一卷信。
伸手捉住那只白鸽,她怀着一丝好奇解下信纸。
摊开信,上面秀挺的字迹,她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待细看,才吃惊道:“这信……”这信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叶哥哥给她寄的。
赶紧望了望四下,李玉华此刻应该在王宫中,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捏住信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三日后,女娲庙前见。”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和一个落款,叶。
叶哥哥难不成依然想和她一起私奔?
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李玉华的府中,还有这只白鸽……
要去或者不去,去又要怎么避开李玉华,怎么找到理由出去?
沉吟了一会儿,她把信捏成一团,扔进湖中,起身走回沁水阁。
一天下来,她心不在焉地看书作画,最后索性坐到琴座上弹起琴来。
待到李玉华步入沁水阁,听到的就是这样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琴声。
“琴不是这么弹的。”李玉华直径走到她身边,坐到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你以前一定不喜欢弹琴。”
她脸一红,没有吭声。
李玉华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拨弄着琴弦,她凝住他专注的侧脸,耳边净是清冷悠扬的琴声,带着点点伤悲,寂寥,宛如秋风,飘渺低旋,莫名得使人心头泛酸。
原来他琴弹得这般好。想起自己的琴技,雁梦霞的脸更红了。
“如果不喜欢,再怎么弹也弹不好。”头顶上方传来他喑哑的嗓音。
“爷喜欢弹琴?”她偏过头,撞进他深幽的黑眸中。
“喜欢。”他淡淡地回答,“琴比人更知心。”
她一怔,因他的话,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这个人,恐怕很少有人能懂他。
“爷。”她主动揽住他的腰际,依偎进他的怀里,“再为雁儿弹一曲好不好?”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什么也未说。
拨动琴弦,优美的琴音静静地流泻。
一滴泪从她的脸颊滑落。
可惜他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