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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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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似云来。
平日清幽非常的夕族驻地,越见人气。
青诚这个族长明面上很“称职”的接待来客,暗地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全扔给亲爹,完全捏住他和娘走时,良心上的不安。他可是从运河封冻,到开河春运到来,直至盛夏,足足忙了半年多。
照现在父亲的举动来看,似乎是为了认得一名义女。要他这个明眼人来看,其实利字为先——真应了家族祖训,讨得母亲欢心为次,最后才是庆贺平白得到一个女儿。他没有点破,就是打算看看这个妹妹忍耐力如何。
怎么有人明明知道对方在利用她,还能若无其事,心平气和?
而且,当事人没有抱怨的事,他乐见其成。
这场宴会,有得看。
与以往无二,一张张精致的请柬中,亦有榭冬园主人。青诚从中捻起那张红底黑字金线请柬,打开看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居然连园子主人的大名都未曾注明。这个……就说不过去了。
“爹,”青诚看向忙碌过后,闲暇品茗的夕昱轩。“要不要打个赌?”
“怎么讲?”夕昱轩一双精明的眼睛望过来,知道儿子不会平白说种这话。
“咱们赌一下,榭冬园主人会不会莅临,如何?”青诚若无其事放下手中的请柬。
“赌注是什么?”
“嗯……可以日后再说么?” 糟糕,他没想。
“哦?怎么想起这一出?”夕昱轩声音音尾上挑,明显产生疑问。
他爹还真不好对付。“好奇不成吗?榭冬园的主人现在南水。”他真话说出一半。
夕昱轩不是吃素的,上下看过儿子,再寻到疑点时,克星上场。
“相公?”越婉茹出现在书房。
“什么事?婉儿。”夕昱轩一张严肃的面庞迅速柔和下来,漾出温和的笑容,似乎是个普通的丈夫面对爱妻。
“你累了吗?”薛婉茹端着一盅莲子汤进屋。
“没有。”夕昱轩完全忽视儿子,一双手伸向自己的妻子,将她呵护入怀。
万年新婚。青诚下了客观结论。
“爹,你答应了吗?”这也是好机会。
“好,我晓得了。”心思不在这件事上的父亲大人,随便挥挥手。
娘来的真是时候。夕青诚窃笑着出了书房。
花园中,凉亭下,青诚找到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的辛缘。
“我和父亲打赌,你觉得谁会得胜?”
“赌什么?”辛缘一手扶在面前的石桌上,一手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的反问。
“赌……这一次,”他注意辛缘的表情。“他会不会来。”
颇有含义的语调,让有心人立刻明白他指的谁,马上那一双眼睛看向他。辛缘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很久,突然笑着又问:“兄长大人,你想我说谁赢?”一句话把所有的话题,赌得死死的,断了他看笑话的念头。
不怪他,实在是那天她太反常。
那白纸有什么奥妙么?他不好问呐……
“你想赢么?”
“当然。”青诚无意识回答。想象赢了,兑现什么赌注最好……
“很简单,就是……”
一刻钟后,青诚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怀疑她从何而来。她真的只是北方富族少女,而不是天外来客?正常人,不,正常的女人不会想出这种办法逼人就范……太大胆,也太惊世骇俗。就不怕出岔子么?是她太有信心,还是知道哪怕出问题也会有人善后?
但愿,不是第二种。
“怎么?”
“没事。”喜欢你的人,心理承受力必然强常人百倍。
青诚想归想,话还是不能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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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皓月当空,满天繁星,万里无云,虫鸣蝉唱。
夕族会客大厅,灯火辉煌,“欠债还钱”的金字匾额下,高朋满座。
新任族长无疑是人们的聚焦之地,淡紫色的衣衫,长发高束,风姿绰妁,好比一代倾城佳人,让人为之折服……私下,多少待嫁女儿心,多少惋惜男儿泪,悄悄的,丝丝缕缕交织,环绕在夕青诚周身。可惜,本人状况外。青诚作为新任族长一一接待重要来宾,来来往往,竭尽全力不让无聊两字体现在面孔上。这么用功尽责,完全是在等……
请一定出现呐……榭冬主人。
他完全陷入无意识的祈祷。
不然,就好像那日花园中——
“你说什么?!”青诚不敢置信,几乎从石凳上跳起来。
辛缘眨眨眼,看起来无辜至极。
“你……你、你……”青诚一手指着她,太过惊骇,居然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怎么了?”她不觉得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这……”深吸一口气,青诚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种事,能用来玩笑么?!”
“不是玩笑。”辛缘跟着很郑重的颔首,表现出诚恳的模样。“当然……也不用那么认真。”说着居然吐吐舌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不怎么真心的忏悔。
“你……”一句话更在喉咙中,族长大人差点儿英年早逝,无力的搬出最后,最合理也是他最最不想说的:“名节呢?你还要不要!”
“名节?!”少女怔然。
在他以为这句话奏效时,少女细微的咕哝——“名节能当饭吃么?”将他的意识粉碎。
青诚彻底投降。
这等于当堂示爱啊……那个女人会这样大胆?!
“你就不怕他拒绝?以后,谁还敢要你……”不小心的,他把心里话说出口。察觉时,已然来不及,只有捂着嘴巴装无辜,和一脸笑意盈盈,不见丝毫恼怒的少女面对面。
“不劳兄长操心。”
克星啊……多两次,他定会少活八九年。
那天,他笑得面目僵硬。
一只手拍拍他的肩,打断青诚的思路。
“诚,你很紧张?”夕昱轩完全没有面对爱妻时的意识不明,一双精明的眼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儿子。
青诚习惯性叹息。“您也真由着她这么做。”
“这不很好?”他不觉得这个义女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不好……”
“你不用担心,缘儿没你想得那么浮躁。”他看得出那女孩根本不会计较身外之物,连日来从长老们那里听到她的点点滴滴,加上有意的观察。让他有所感悟,更有扼腕,为什么她不真的是自己的女儿?现在,认得“义女”,也只得是一半啊,终归她不姓“夕”。
“爹?”怎么发起呆来?
夕昱轩回神,转个话题:“呵呵,我也想见见那个榭冬主人。”如何一个人,能得到佳人如此眷顾?而且,同处一城,他竟那么多年也没能看出那人的底细。
好奇心呐……大家都有。
“……您就真的不怕出岔子么?”青诚颓然。
“哦,这个,你便不用担心。”夕昱轩一笔带过。“去,下去看看你妹妹。”
青诚点头。心里纳闷,他爹绝对隐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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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淡扫,轻点绛唇,薄拭腮红,一颦一笑,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优柔典雅,顾盼之间,风姿如画,俨然一名绝代佳人。一身翠衣,白色银色绣线丝丝相扣,在衣摆袖口,组成团团若隐若现的白云青烟,仿佛下一刻协起云雾飞升而去。
居然……是名十足的美人。
青诚恍然,感情那“上京第一仕女”并非虚名。
想想少女平日雍容懒散的作风,不及此时万分之一。这样不是很好,有必要将过去放弃得那么彻底么?
“兄长。”辛缘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一身装束影响,神情举止得体的无可挑剔。平日里怎么听都带着嘲讽的尊称,此刻起来是无比的敬重。很容易让得到这个尊称的人,欣喜万分,大脑空白。
“什么?”青诚还不至于被迷汤灌到昏头,反而多了小心翼翼。
辛缘对着青诚深深施礼。“这次,妹妹郑重谢过兄长收留之恩。”
“啊?啊……那个,没什么的。”青诚头一次看到这么严肃有礼的少女,顿时产生距离感,手脚不知道该摆哪儿。“你还应该谢青瞳的。”他大度的端出青瞳,抵挡一阵混乱。
“是的。”少女浅笑,那感觉似雪般轻柔飘过。
“你这样不累么?”我看得都累。青诚无力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不是玩笑,我自出生,十七年都是如此,已经得心应手。”
自出生起?这话怎么想都不对。但是……得心应手?有人如此形容自己的吗?夕青诚抽出了下嘴角。“缘,你该不会拿我开心吧?”
“怎么会?你多心了。”
“……”青诚看她半晌,看不出任何不对劲,他放弃的转移话题。“他没来呢,你接下来怎么办?”
“他会来。”
“真肯定。”
“……”
“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当面拒绝你?”青诚将问题再摆一遍,非常希望她打消荒唐的念头。
“呵,怕有什么用?”辛缘笑笑。“如果真的如此,我和他没有未来。”她不会委屈自己天天痛苦,虽然自私,但不论快乐痛苦,她都希望共同分享……一个人,只有孤独。她已经不想了。
真决绝。青诚站起身,走过去,用手拍拍少女的头。“与其说你在逼他正视你的一切,不如说你是在逼自己,不要逼得自己太紧。你爱他,是他的幸;他爱你,是你的福。”
“嗯……谢谢你,兄长。”
“嗬嗬,好说。”青诚想到父亲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在想,任何事都有万一……”
“兄长。”
“嗯?”青诚看她。
“如果有万一……”少女盈盈的看着青诚,半真半假,是玩笑,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意想不到的。“义父说,我的后半生便全靠你了。”
他看着少女,与刚才得体的神情完全不同,面庞因为兴奋漾起红晕,眼中的神采更盛,瞬间生动非凡,瞬间……内心有什么……
“青诚,”第一次她这么唤他的名字,“你……会帮我吧?”一句话终了,看着呆掉的青诚,辛缘终于忍不住,笑到眼泪两行。
不知道因为生气,还是别的原因,青诚一张脸绯红,生硬的转过身,出去了。
哼,他管她去死。
晚风中,银月下,盛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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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满厅宾客,一室静寂,倒是很有诡异的味道。
榭冬主人为今天在座的人均烙上异常深刻的印象。
他是在宴会中途到场,与主人寒暄两后,默默坐在大厅一隅,对于周围的一切并不感兴趣的模样。但是,从第一个人注意到他变得静默下来开始,到第二人,第三人……直至更多宾客……气氛便开始变得微妙。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地看他。
他是个耀眼的人,即使在这喜庆的宴会上不合时宜的一身白色衣衫;他也像一潭死水,苍白这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他更似妖魔,只用一双眼睛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寒颤;也许还有与世隔绝的气息,让他像抹幻影,伸手不可及。
俊朗?清俊?纤尘不染?抑或妖异?艳丽?夺人心魂?未有一人能为他的外貌下出具体的定义。只是他的存在,便能生生将一室喧哗的气氛压制得悄无声息。
远远与父亲交汇心照不宣的实现,青诚暗自松口气。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其他,或者是丝丝说不出的感觉,他主动的忽略。但是,现在这情形也太……面对一室危襟正座的宾客,青诚有些头疼的伸手揉揉太阳穴,再看向父亲。想想办法吧?
夕昱轩刚想开口缓解气氛,两名看来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从外面步入大厅,吸引众人视线。
其中一人,一张俊秀的娃娃脸带着笑意,齐肩直发不受束缚,青衣高领外衫,领口未系,袖口衣摆上绣着银色的云纹,左胸口前襟别着一叶红枫;另一人则神情冷漠,奇异的带着淡淡灰色面庞仿佛带着面具,异于常人的灰眼,灰发,一身灰色的长衣,下摆处镶有一边银灰色的兽皮,不合当下节气,仿佛从遥远的寒冷之地而来。
明眼人马上便从两人行为举止,外貌神情上猜测出两人的身份。
回天神医以及灰眼毒王。竟是两名二十余年前便闻名天下,而近来隐遁十年之久的名人。一时间,止不住的惊异的呼声,此起彼伏。
“二位……”宴会的主人看来也带着莫名的惊诧,似乎没想到对方的莅临。
青衣的神医漾出笑,对这主人歉然一礼:“在下沈诺言,同师弟莫境云并未受邀请,冒昧前来,还望夕族各位以及众位客人海涵。”灰衣的毒王随着点点头。
“那么……”
“只是家师太不注意自己身体,作徒弟的只好紧随其后,以求安心,对不?”神医带着无奈的神情笑道。
“那是,那是。”
“诺言……”不大的声音响起,嗓音清冽,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刻轻易打断他们。
“师父,诺言可有说错?”
随着神医的目光,大家的视线转移到榭冬主人身上。
他,竟然是那两人的师父!那么,他的身份昭然若市……
缘,你喜欢上不得了的人物啊!青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