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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思迩 ...

  •   七月的天气,如火灼般炙热。嘶哑的蝉鸣自树枝间此起彼伏地传出,撩动着人心底的烦躁。
      太子府,拢月阁。
      身着一袭质地轻薄、透风舒适的白色绢衣,俊秀清瘦的青年男子随意地躺在临窗的藤制躺椅上。有微风吹来,衣发轻拂,凉爽的感觉不由得令男子原本略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缕惬意的微笑。
      还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当然,如果能忽略对面的人的话……
      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仿佛品尝琼浆玉露般捧着一碗冰镇桂花酸梅汤慢慢啜饮的紫衣少年,脸带病容却仍不减俊美男子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平日里被众人称赞为“如春风般温和”的微笑,问道:“十八弟,今日怎么有空闲到九哥这儿来坐坐啊?”
      都快喝了小半个时辰,就算是冰的也早该捂热了。眼前的人却依旧捧着手中的青花瓷碗不曾放下,他都不知道他家的碗什么时候竟变成了无底洞了。
      闻言,正小口小口啜饮汤汁的少年抬起头来,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一张小脸生得如珠如玉:细瓷般的肌肤,灵透的双眸,唇瓣粉嫩润泽,衬着一身紫衣,整个人看起来竟似琉璃娃娃般玲珑精致。
      “人家在宫里待闷了,出来透透气嘛!至于为什么来九哥府上……” 紫衣少年抬头向俊秀男子——当今的太子殿下,九皇子萧祈泺——灿烂一笑,露出两排细细白牙,“前些日子听十哥说九哥府中新来了一个厨子,手艺是连宫中御厨也比不上的,所以就想来尝尝看啊!”
      说着,又低头抿了一口,赞叹:“果然是名不虚传,就连这普普通通的酸梅汤都比别处好喝呢。”
      被捂了近半个时辰,哪里还能品出什么风味来?!萧祈泺在心中微哂,脸上却依旧轻笑:“十八弟若喜欢,就让厨下再做一份便是。”
      每次见到这个被父皇捧在手心里,据说“非常乖巧可爱”实则狡黠如狐的幼弟,他似乎都要头痛。虽然萧思迩生得玲珑可爱、如珠如玉,可在那天真无害的表相下面,却绝对隐藏着恶魔的本质!平日里仗着父皇宠爱在宫中任性胡闹,弄得宫中上至后妃下至宫女太监皆惟恐避之不及。十八皇子的恶名,纵使深居简出如萧祈泺者也早已如雷贯耳。
      幸好因为还未满十五岁,萧思迩尚未建府封爵仍旧住在宫中,平时见面机会倒也不多。不想今日他竟登上门来。
      “可是人家已经饱了,喝不下。”萧思迩眨了眨眼,忽然起身搬了张凳子坐到萧祈泺身边,拉着他的衣袖笑嘻嘻地道:“九哥陪我来玩好不好?”
      抬手按揉着额角,萧祈泺无奈道“十八弟,你知道九哥身子一向不好……”
      还未说完话便已被打断:“九哥放心,我们只是玩问答游戏而已。九哥躺着就好,不会累的。”
      闻言,萧祈泺眼神一闪。
      虽然平日里只见他胡闹捣乱,萧祈泺却一直知道,这个“娇纵任性,无法无天”的弟弟,其实并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今日上门,自然也不单只是为了“品尝手艺”。
      这所谓的问答游戏,似乎不太简单呢。

      *****  *****  *****

      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萧祈泺也不再推脱:“那就随你吧。”
      萧思迩笑眯眯地点头:“现在我来宣布游戏规则:每人提问对方三个问题,被问的一方必须回答,而且不能说谎。否则就要受到对方一个小小的惩罚。”说完,他问萧祈泺:“九哥,是你先问还是我先问?”
      “你先吧。”
      “那我就问了啊。第一个问题……”萧思迩侧着头想了想,旋即抚掌道,“有了!九哥,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九哥你最讨厌别人如何对你?”
      萧祈泺楞了一下,没想到他竟会问这种问题,不由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思迩笑嘻嘻地说道:“现在可是我在提问,九哥只要回答就好了,有什么要问的得先等我问完才行。”
      萧祈泺皱眉,他是太子,身份煊赫又加之体弱多病,平时众人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哪敢对他做什么令他生厌之事?也从没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我最讨厌的啊,应该是别人强迫我做不喜欢做的事吧。”
      萧思迩“扑哧”一笑:“九哥真会说笑,又有谁这么大胆子,敢逼迫太子呢?”微微一顿,“嗯……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对九哥来说,谁是最重要的人?只能回答一个哦!”
      萧祈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为何尽问这些奇怪问题,心下不由提高了警剔:“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有很多,像父皇母后还有众位兄弟……不过只能回答一个的话,那就是——我自己啊!”
      这回答使得萧思迩楞了一下,却又找不出错来,他不满地嘟起了粉润的唇:“九哥好狡猾呢!”
      他原本就生得玉雪精致,这一抱怨便越发显得可爱了,如寿桃包子般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绯色,让人几乎要忍不住咬上一口。只是那眉眼顾盼间,竟隐隐显出几分娇嗔的意味来。
      萧祈泺微微失神,再抬眼看时,身畔的少年笑颜依旧,却哪里有什么娇嗔!心下不禁讪笑一声。
      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萧思迩唇角扬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眼珠转了转,道:“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九哥……”说着,他忽然俯下身凑近萧祈泺,一张玲珑笑颜煞是可爱,“九哥……可喜欢思迩?”
      萧祈泺愕然,却见萧思迩左手托腮言笑宴宴的看着自己,一脸纯真无害的样子。心念微动,他不动声色地答道:“我爱你如手足。”
      “这样啊……”萧思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直了身体,“好了,我问完了。现在轮到九哥了,九哥请问吧。”
      就这样么?萧祈泺看着他冷淡的反应,对他的心思越发摸不着头绪。他却不知,此刻,萧思迩掩在袖中的右手手心,已是一片湿冷。
      想了想,萧祈泺决定开门见山:“我对十八弟今日的来意很是好奇,十八弟应该不只是为了来喝酸梅汤吧?”
      “这个啊,其实原因一共有三个。”萧思迩伸出手指比画,“第一,我刚才说过了,来品尝那位新厨子的手艺;第二,人家想念九哥,所以来看九哥。最后嘛……”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想九哥应该会很有兴趣知道一些事情,所以就来了啊。”
      萧祈泺剑眉微扬,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流光,旋即又微微皱眉。显然这才是萧思迩真正的来意,不过……任谁被别人窥探自己的想法,都不会开心到哪里去吧?!敛下眸,掩去其中那一丝薄怒,萧祈泺淡淡微笑:“哦,那十八弟倒是说来听听啊。”
      “嗯,前天咏泉宫的石妃在御花园遛狗时,不小心连人带狗一起掉进了荷花池,被捞起来的时候袖子里还蹦出一条金鱼来!九哥你说……好……不好笑?”萧思迩一边说一边笑得打跌。
      萧祈泺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捂着肚子笑得滚到自己身上的幼弟。石妃落水一事他也有所耳闻,这时被他提起,脑子里不由得浮起那个平日总是一脸高傲的石妃浑身是水的狼狈模样,他绷紧了脸,却终是没能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又咳了几声,微喘着气瞪了萧思迩一眼,斥道:“还敢拿来说笑,你胡闹也该有个分寸吧!”
      敢在皇宫里作弄嫔妃,这样的事,除了被众人宠得无法无天的十八皇子,不做第二人想。
      “哎呀!果然被九哥发现了啊!” 忙伸手扶起萧祈泺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萧思迩调皮地吐了吐舌,笑得可爱,脸上却毫无一丝心虚歉疚。
      也只有这时才像个小孩啊……
      望着弟弟那灿烂的笑颜,萧祈泺不禁有些感慨。自幼生长于宫廷,见惯了种种勾心斗角、阴谋暗算,他们这些皇子都是早早就成熟了。无情最是天家,这一铁则古今皆然。就连深受父皇宠爱的萧思迩,只怕也是无法幸免的吧?所以,也只有在任性胡闹时,才会露出十四岁少年该有的爽朗笑容……
      “九哥,九哥……”正自出神,耳边忽然传来萧思迩的唤声,一抬眼便看到萧思迩那放大了的玲珑秀颜,“九哥你在想什么想这么入神啊?”不等萧祈泺回答,又接着说道:“刚才的事九哥早就知道,那就不能作数了。我再另说一件吧!我敢打赌,九哥肯定是不知道的。”
      萧祈泺笑着看向他:“哦,你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哎……这回可不是我。”萧祈泺摆了摆左手,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来,“是七哥哦!”
      七哥?!萧祈泺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
      晏王萧重阁……在众多兄弟中,除了萧思迩这狡黠难缠的幼弟之外,萧祈泺唯一看不透的,便是这位七哥了。父皇曾言,萧重阁是所有皇子中最为无情的一个。他一直很好奇,那张艳丽的容颜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一颗无情的心呢?
      “呐,算起来,那位哥哥离京,也有半个月了吧?”看到萧祈泺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萧思迩眉眼弯弯,笑容中带着小小的狡黠,“这半个月以来,想必君哥哥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四哥的“热情”了呢!只是……九哥大概想不到,七哥居然也会对君哥哥产生兴趣啊!”
      萧祈泺眉心微蹙,以昀王萧暮蓝的心性,他早已料到他会有何动作了。不过七哥又怎么会……
      而且——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向深居宫中的思迩,又怎么会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这个嘛——”萧思迩神秘兮兮地拖长了音,然后才一本正经地道,“秘~密~!”
      他歪着头,笑意盈盈:“我不告诉九哥。九哥你罚我好了。”
      什么?!萧祈泺呆了呆,没想到他竟然光明正大地耍赖,一时却想不出什么惩罚的法子来。眼见萧思迩正襟危坐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虽知他是装腔作势,却也忍不住好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是在提醒他吗?
      父皇日渐衰老且病情反复,朝中近来人心浮动,处处暗示着一场风暴就要来临。而身为太子却因体弱多病极少参与朝政的萧祈泺,更是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处境极为不利。相比较而言,虽然深受父皇溺宠,却因年岁尚小且“恶名”在外,萧思迩的处境则要轻松得多了。
      可是,原本大可以悠闲作壁上观的萧思迩,又为何要趟这趟混水?
      萧思迩笑眯眯地提醒:“已经三个了哦!所以,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极有规律的敲门声,一个身着蓝衣的仆人端着盘子推门进来,恭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萧祈泺颔首:“你放着吧。”
      “是。”那仆人应了一声,将药碗放在梨木小圆桌上,退出去时顺手将萧思迩先前喝酸梅汤的那只碗收了去。
      见萧祈泺起身要去拿药碗,萧思迩忙伸手拦住:“我来!九哥坐着便好。”说着,轻扶起萧祈泺的身体,在他背后塞了只软枕做靠垫,才起身端过药来。
      有些疑惑于他罕见的体贴,萧祈泺哭笑不得地接过药碗:“十八弟,我还不至于这么娇弱吧?”
      萧思迩眼珠转了转:“呵呵……小心些总是好的。时辰也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又要挨父皇骂了。九哥喝了药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回宫了啊。”说着,他起身整了整衣衫,就要离开。
      “啊……对了,”萧祈泺刚想嘱咐他路上小心,却见他忽然回过身来,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九哥,替我向十四哥问好啊,就说许久不见了,小十八想念他得紧……”
      还未等他说完,萧祈泺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  *****  *****

      “出来吧。”待得萧思迩离去,萧祈泺忽然淡然出声。
      房间右侧墙边的书架应声而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书架向旁边移开一尺左右,背后竟露出一间密室来!
      一个身材高大英挺的男子从密室中缓缓走出,面色十分沉重。
      “他发现了?”高大俊朗的男子沉声问。
      萧祈泺皱眉,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微一沉吟,“我想他大概已经猜到你已回京,不过应该还不知道你方才藏在密室之中。”
      男子沉默半晌,忽然道:“他很危险。”
      “我知道。”像萧思迩这样没有明确立场的人,就像放在火边的炸药,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不过,目前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恶意。”
      不知为何,萧祈泺心中有一种预感:萧思迩不是敌人。
      男子皱眉望着他:“九哥……”
      这名从密室突然出现的俊朗男子,竟然是此刻原本该镇守南疆的十四皇子、祺王萧珩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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