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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遥远的回忆 ...

  •   安宏走在阴湿的石板路上,曲折的弄堂里,两边都是普通人家住的平房,衣服乱糟糟地晾晒在窗外,简易的灶台和一些生活家当都摆在屋檐下,正是晚饭时间,安宏似乎闻到了阵阵炒菜的香气,还有几位阿姨在公用的洗衣台上卖力地揉搓衣服,安宏不自觉地微笑,这些熟悉的生活气息总是会令她动容。
      走着走着,沿途有许多模糊的面孔向自己打招呼,安宏不知道该叫他们什么,于是只得笑着点头,脚下却不停,沿着熟悉的小径一直往里走。
      她终于见到那个蹲在沙堆边的小女孩,3岁左右的年纪,穿一身短袖短裤,又黄又糙的头发剪得毛茸茸的,整个人黑黑瘦瘦,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低着头只顾着一个人玩泥巴。
      安宏站在离她5、6米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小女孩儿将双手全部插入沙土中,然后用力揉抓,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安宏抬头看向远处,那个弄堂的拐角,开始等待。果然,只一会儿功夫,那里就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人儿斜背着一个小书包,边走边调皮地踢着脚下的石头,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玩沙土的小女孩一下子就站起来回头看,然后就撒欢儿地飞奔过去。
      “晓君!!晓君!!你回来啦~~~”
      走过来的是一个小男孩儿,看起来不比小女孩大多少,但是安宏却总是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说:“你怎么又在玩泥啦,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多脏啊。”
      “我要造房子!”小女孩儿咧开一个笑,细细的眼睛,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小牙。
      “别造啦,来,我们回家。”
      “好。”
      小女孩儿将小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就乖乖地拉住了小男孩伸出的手,她当然擦不干净,但是小男孩却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俩摇摇摆摆地从安宏面前走过,安宏突然就觉得眼眶潮湿,忍不住叫了一声:“晓君。”
      小男孩回头,她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脸,想伸手去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小男孩拉起小女孩就欢快地跑起来。安宏想追,却觉得脚下如踩棉花,怎么也迈不开步。她急得哭起来,大声地唤着:
      “晓君!晓君!!韩晓君————”
      脚下一空,如坠悬崖,她惊悚莫名,身边的景物突然千变万化。
      安宏睁开眼睛,原来是一个梦。

      看过时间,已经是中午11点,安宏穿着宽大的睡衣去洗手间洗脸刷牙。镜子里的人披头散发,眼圈发黑,眼角还留着梦里的泪痕。因为宿醉,安宏觉得头有些痛,于是就双手捧水泼到脸上。想起中午和赵德生的午餐之约,开始抓紧时间洗漱。
      12点整,安宏下楼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正是三月初,莺飞草长的季节,天气还有些凉,她穿着烟灰色的毛线开衫,下身就是普通的牛仔裤,长头发懒懒地扎在脑后。
      赵德生已经在楼下等她,看到她下来就帮她打开车门。
      “你休息日的装束果然和平时大不同,显得休闲很多。”
      “平时工作要求穿套装,那是没办法。”她笑一下,一口亮晶晶的白牙,“中午吃什么?”
      “云南菜,我已经定了位置。”他专注开车。
      “好,云南菜够辣,我喜欢。”
      这就是赵德生的好处,也是安宏的好处,他总是很有主意,而她,也是毫不做作。
      赵德生是安宏的旧同事刘艳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32岁的年纪,是一家合资公司的部门经理,论年纪、长相、家境、学历都和安宏相当。
      安宏已经28岁了,比她小一岁的刘艳已是一个2岁小孩的妈妈,她总是忧心着安宏的终身大事,认识那么多年,也不见安宏身边有个男人,于是不时替她介绍对象。安宏倒也不拒绝,只是前面几个,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直到赵德生出现。安宏觉得,如果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倒也可以接受。
      两人交往了三个多月,一周见2到3面,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情人节时赵德生送了安宏一束玫瑰花,安宏欣然接受,并且任由他拉起了她的手。
      如果交往顺利,接下来,就是接吻、上床、准备婚礼了吧。快的话,到秋天就可以结婚了。
      吃午餐的时候,安宏接到了直系上司辛维的电话。他叮嘱安宏第二天上班时一定要注意穿着,并且不能迟到,然后要求安宏通知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兵这些事项。
      “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安宏诧异,辛维很少会在周末打扰她。
      “是,明天业务一部的小王负责的那个项目,创意大厦的业主,要派人过来考察公司情况,听说是去看几个工地和几个已完的项目,待个3、4天最多,再过一个月要投标了,这个考察也比较重要。”
      “我知道了。”安宏挂了电话,又打给手下的几个人,细细叮嘱了一遍。说完了才发现赵德生正在看她。
      他的眼神很温和,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有些像。他说:“你可真忙。”
      安宏摇摇头:“没办法,给人做牛马,总是这样的。”
      他微微沉吟,少顷开口:“如果,将来我们结了婚,你有没有考虑过,不再工作?”
      安宏一愣,抬头看他,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问:“德生,你是觉得女人不用上班么?”
      “不,我尊重女性有自己的事业。我的前提是,男人有足够能力养家的时候。你知道,我很忙,你的工作也常要加班,而我母亲身体又不好,我是很希望我们结婚了以后你能多些时间照顾家里。”
      安宏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想和他继续探讨这个话题,只得说:“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啦!”见他还要张口,急忙夹一块鸡肉到他碗里,“快吃吧,菜都凉了,一会儿还要去看电影呢。”

      结束了约会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安宏踢掉鞋子进屋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发现有一封新邮件,是萧琳发来的。信里写了最近的学习和生活,参加了派对,新认识了朋友,和同学参加了露营,还附了几张露营时的照片,湿漉漉的头发,灿烂的笑脸,颊边有两个大酒窝,最后写着:“Miss you~ Hong~”
      安宏欣慰地笑起来。洗了澡,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拿了一盒绿爱喜就窝在了沙发里,看煽情的电影,混乱的球赛,莫名其妙的偶像剧。
      她燃一支烟,细细的白色在指尖燃烧,就好像默默消逝的青春,但是,她却没什么好怕的。

      晚上,安宏又做了梦,梦里依然是韩晓君小小的身影,却在走向她的时候渐渐长大,最终幻化成一张少年的脸,安宏辨不清他的五官,只模糊地看到他面色苍白,一脸忧伤。他站在那里,茫然地四下张望,待看到她后,就伸出了手,说:“安安,你在哪里?”
      安宏在满头大汗中惊醒,重新洗了个澡后,再也睡不着,索性倒了杯红酒斜靠在床头听音乐,舒缓的旋律,将她的记忆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童年的记忆如果有颜色,那么对于安宏来说,绝对不是鲜艳美好的颜色,不至于是黑,但起码也是灰。
      2岁以前,安宏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爸爸做工厂小工,妈妈做护士。妈妈人漂亮,收入又比爸爸高,不免要说爸爸几句,说得多了,爸爸就开始喝酒,喝了酒,就拔出拳头打妈妈,妈妈吓得抱着安宏跑回娘家,爸爸酒醒了就哭着跪在外婆门前求妈妈原谅。妈妈看着怀里小小的安宏,心一软,就跟着爸爸回了家。
      可是,噩梦还是会循环发生。
      其实,爸爸清醒的时候还是很疼爱安宏的,他会给她做竹蜻蜓,做风筝,会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小零嘴,安宏有几张爸爸抱着她的相片,绝大多数是黑白的,像豆腐干一样小,只有两张是彩色的5寸照。照片上的爸爸很年轻,皮肤黑黑的,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安宏长得像爸爸多点,只有脸型和嘴巴像妈妈。
      爷爷奶奶不喜欢安宏,因为是女孩。妈妈生下安宏的时候,爷爷奶奶一看是个女孩,就直接回家了,只剩下爸爸和外婆在医院里照顾母女两个。
      爷爷说,女孩子就叫安红吧,以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妈妈不乐意了,这个年代出生的孩子,还有几个叫红啊绿啊的,以后长大了叫声小红,不知道有多俗。
      爷爷听了妈妈的意见很生气,骂她是生不了儿子断他们安家香火的扫把精,妈妈伤心地哭了。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已经普及,以妈妈在医院里的铁饭碗职位,如果要超生,就是要下岗罚款的了。妈妈的收入在家里占了大头,大家也不敢逼她生二胎。
      后来外婆圆了场,说安HONG这个名字倒也响亮,不如就这么叫吧,把字换一个,改个“宏”字,比较大气。于是,安宏的名字才算尘埃落地。
      2岁半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妈妈发生了婚外情,对方是同一个医院的医生,姓萧,离过婚的。爸爸去医院接妈妈下班时看到妈妈在那个男医生怀里哭。
      至此,鸡飞狗跳的生活才算开始,爷爷奶奶把妈妈骂得够呛,爸爸更是酗酒打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本来还是爸爸理亏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了妈妈的罪大恶极。
      突然有一天,爸爸喝多了酒,死了。
      大人们说爸爸买了假酒,酒精中毒了。
      爷爷奶奶一夜间老了10岁,爸爸是他们唯一的儿子,爸爸死了,意味着安家的香火,彻底地断了。他们领着两个女儿疯狂地打妈妈,说是妈妈气死了爸爸。妈妈流着眼泪带着安宏为爸爸办了追悼会。追悼会后,爷爷奶奶从爸爸单位分的房子里赶走了妈妈和安宏,从那以后,安宏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妈妈带着安宏回了娘家,外公早在安宏出生前就去世了,外婆一个人住在J市幸福村的平房里。
      妈妈总是偷偷地抹眼泪,看着安宏的时候,眼里有复杂的情绪。
      3个月以后,妈妈调动了工作,去了200公里以外的L市,同去的还有她的男朋友——当初发生婚外情的萧医生。
      妈妈和外婆说,调动工作是萧医生提出来的,他只问妈妈愿不愿意跟他走。妈妈考虑了很久,决定赌一把,就同意了。
      妈妈想带着安宏一起走,外婆不答应。外婆知道女人如果拖着一个孩子,是很难找到幸福的。那时外婆还年轻,妈妈更年轻,外婆说反正两地也不远,她会好好照顾安宏,叫妈妈放心地去。
      于是妈妈就走了,一个月只回来两天。
      这所有的一切,安宏只有一丁点儿的印象,大部分都是听外婆说的,她不知道外婆会不会运用渲染效果把爷爷奶奶说得很坏,又把妈妈说得很可怜。安宏还太小,没了爸爸妈妈的她还没满3岁,这些台湾8点档苦情连续剧般的往事,并没有在她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开填,已经写了8万多字了,之前是在另一个ID写,几个月前开始更的。
    那时,想不起来含胭这个ID的密码了,所以就重新注册了一个。
    几个月后,不死心,又试了几个密码,竟然登陆上来了
    于是就开始续更《五彩》
    后来发现两个ID实在是很麻烦,就想着干脆合并了
    把这个文搬到这里来,估计要做点大修改。
    暂时定为日更吧,毕竟8万多字啊,库存很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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