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之世》绝笔墨痕干

3、第三章

　　钟离姐在唐茗离开后的第三日回宫带走了毒蛊堂除我以外的所有人。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种苍凉的孤独感。
　　“小姐。”碧色在我背后唤我。
　　“碧色，连刚进宫三个月的美纱都去了啊，为什么偏偏不带走我呢？”
　　“小姐。”碧色的声音低了些。
　　我转身捏住碧色的肩膀，质问道：“半年了你都不肯说，为什么要叫我小姐？别说是毒蛊堂，就是放眼整个七弦宫，都没有下等宫人还配丫鬟的。你们到底要拿我做什么？碧色！”
　　碧色轻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小姐，你就别问了，再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我瞥了碧色一眼，不肯再说话，直接进了房间。

　　半年前我刚入宫没多久，秦风便赐了别院和丫鬟，我刚来的时候不懂，以为人人都住得如此舒坦。几天以后我就发现，我是唯一的例外。
　　我要求见了秦风，他只是悠悠地躺在椅子上，声音里噙着笑意，面上仍是那妖娆诡异的银色面具，“采薇，难道是那别院不合你的胃口？”
　　“宫主，采薇只是怕别人非议，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却有别院和奴仆，这好像不太好。”
　　秦风只是哈哈一笑，折扇唰地一声张开，“有本宫主罩着你，怕甚？谁敢嚼你的舌头，速速把名字报来。”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明天就搬到毒蛊堂和钟离白苏一块儿住吧，不过碧色还是要跟着你。”
　　他又当着我的面摘了那面具，脸上是不可一世的欠揍的笑容，他搓了搓手道：“快去把唐茗一块儿叫来，今天厨房下了好东西，带你们尝尝。”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立马答应我让我和毒蛊堂的人一起睡，是因为贺一那老头子来告状说我底子太差。秦风借这个机会想叫钟离带带我。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我还一度春心荡漾以为秦风对我言听计从一见钟情。
　　呸呸呸。

　　当然那个时候我对秦风印象还是很好的，至少不比唐茗无耻。

　　不过一顿饭以后，我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秦风请我和唐茗吃炸蜈蚣。

　　我叫唐茗来吃饭的时候使着刚跟唐茗学的不怎么好的轻功跟着他。飞了一会，唐茗阴测测地转过头来，咽了一口口水道：“薇薇啊，等会你吃饭的时候，小心一点。”
　　我不解，问他怎么了。
　　他不肯再说，只是对我笑，笑得我发毛。

　　我们一坐下来秦风就往我们的碗里夹了一个炸得金黄的硬壳动物，他没带面具，一脸无害的样子像是在讨好我们的小狗，偏生在这个煞是好看的白面少年的脸上，我心一动，愣是没想起唐茗嘱咐我的那句话，直接往嘴里塞，我以为是虾，心想着酥酥脆脆挺好吃的。

　　便夹起几块放进秦风唐茗碗里，转头就看到唐茗欲哭无泪的脸无视了碗里的金黄色物体在猛力扒饭，见到我看他，立马放下筷子，“饱了！”
　　秦风眼睛眨巴了两下，拖长声线道：“唐茗……”
　　“秦风，虽然那女人是很漂亮，但是不代表我会为了她吃蜈蚣！”唐茗愤怒地看着秦风。
　　我一头雾水。

　　秦风把手里的筷子当笔一样转了两圈，夹起那金黄色物体就大嚼起来，一面脸上是超级阳光的笑容，“唐茗，你看多好吃！”
　　唐茗愤怒地出去吐了。

　　我一头雾水地问秦风这个是什么，他一脸无辜，又夹起一块放到我碗里，“不是挺好吃的嘛，唐茗那个二货的话你也信？”
　　我想了想，确实是。便跟着秦风合力消灭了那盘东西。

　　这天的秦风特别殷勤，吃完饭还借着散步为由说要送我到毒蛊堂，我觉得秦风人真好，而且一定是看上我了。心里默默地爽。
　　秦风比唐茗大了几岁，谈吐也比唐茗要儒雅许多，我以为他会与我谈诗词歌赋，哪知他开头第一句就说：“你听过南区藩王齐贤王之子齐允墨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有。
　　其实我是听过的，“玉如允墨，无出其右。”
　　齐允墨在南区的赫赫美名早就传到了东区，一次林启石宴请齐贤王，我跟在林司炎后面，还看到过这个公子哥，美则美矣，但是有些妖气，一双桃花眼轻扑，远远就看见他长卷的睫毛，像个瓷娃娃。一双唇血红血红，映衬着凝脂般的皮肤，像是刚吸完血的妖精，我听其他丫头说，齐允墨一出生便是一双红唇，擦都擦不掉。

　　一张放大的笑脸出现在我眼前，我吓了一跳，秦风拍拍我的头笑道：“一说是美男子就开始发呆，刚才我说什么你听见没有？”
　　我转了转眼睛，尴尬地对秦风笑笑。
　　秦风用他的扇子挑起我的下巴，上下打量着我，啧啧道：“真不喜欢你想男人出神的样子。我说呢，齐允墨可是个美男子，采薇有没有兴趣？”

　　我坚定地摇摇头，躲开他的扇子，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奴婢生是七弦宫的人，死是七弦宫的鬼，绝对不打外人主意！”
　　“笨蛋，”我的头被秦风的扇子狠狠打了一下，“说了不是奴婢，你是小姐，碧色跟着你，她才是奴婢。”
　　我痛得敢怒不敢言，只得恨恨道：“是，采薇知道了。”

　　我俩正行至毒蛊堂门口，刚准备告别，秦风又猛地转过头来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采薇，你知道你刚才吃了什么东西么？”
　　我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不是虾么？”
　　他哈哈一笑，眼里闪着邪恶的光芒，“唔，其实不是啊，那可是北云山的百年蜈蚣，生于峭壁之上，大补的食材——哎哎你先别吐嘛，我还没说完呢，最近厨房进了一批上好的蝌蚪，要不要来尝尝？”

　　秦风打败了唐茗，登上了我心里最无耻男人排行榜第一名。我因为这件事整整半年看见炸的东西都不敢吃。
　　后来秦风跟我说他那天不知有多兴奋，以为找到了百年不遇的吃友，因为特别殷勤。当然都是后话了。

　　张州旋厅是秦风的产业，名为青楼，实际是七弦宫最重要的情报枢纽，没有之一。所以这次旋厅被烧一案，给七弦宫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七弦宫每个堂之间有别院隔开，相距甚远，平日除了杂役宫人，很少有人在堂与堂只见走动，这两日却十分频繁，可见事态紧急。
　　碧色过了几日并没有带来我为什么不准去帮忙的原因，却带来了彤云被寒门所俘的消息。
　　七弦宫除了杀人狠戾神秘莫测以外，一大看点就是相传十分美貌的七弦女。这七弦女选自副宫主海棠之手，个个貌美如花且身怀绝技，被海棠派遣到轘辕各个角落。彤云就是七弦女之一。
　　一开始七弦女的消息放出来以后，轘辕的贵族们都人人自危，赶忙将家里貌美的女子遣散走，连心爱的小妾都不放过，当时此事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动荡，貌美的女子流落街头，许多好色之徒纵然看着这些美貌女子也不敢下手，生怕其中一个就是七弦女。人言道：“七弦妖女，貌美蛇蝎。”
　　最后还是皇家出面澄清，说是某位大人家里的妒妇散出来的消息，为了让自己的相公回心转意，不被小妾勾了去。哪有什么七弦女之说。
　　皇家出了面，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彤云虽不是毒蛊堂出身，但是她身上却种着毒蛊堂的连心蛊，换言之，彤云被俘，生杀大权却是在七弦宫手上。

　　碧色道：“贺管事说，叫小姐带着彤云的连心母蛊，去找宫主。”
　　我从密室里取出彤云的母蛊，小心翼翼地捧着去见了秦风。透明的小盒子里是一只黝黑的小甲虫，这便是彤云的命了。秦风要杀彤云，是怕彤云走漏了消息吧。
　　我这时才惊醒过来，这是七弦宫啊，人人欲诛之的邪教，怎么可能会感情用事。纵然平日相安无事大家相处融洽，紧急时刻，谁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碧色等在门口，低声道：“小姐，等会别劝宫主不要杀彤云姐姐，这是七弦宫人的命。”
　　我叹了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小碧色，谢谢。”
　　我抱紧了手里的盒子，抬头看到了碧色眼里的湿润。

　　“采薇，来。”秦风又戴着他的藤蔓面具，在殿堂尽头对我招招手，我走了过去，跪在他面前。
　　秦风半天没有说话，我只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烙在我的身上。
　　他开口，声音低沉且缓慢：“采薇你知道么，我刚进七弦宫的时候，当时的老宫主，就是我爹叫我去杀人，我那时候连剑法都不会，他只说，秦风，拿起你的剑，看准了目标，刺下去。
　　我哆哆嗦嗦地不敢动，我爹踹了一脚在我身上，说，你今天不杀了她，她已经起了想杀你的心，明日死的就是你。
　　我爹是个很暴力的人，所以那时候的七弦宫人大多是很暴力的，没想到却生出我这么个懦弱的儿子。呵呵，我开始还很天真地觉得为什么不能好好谈，一定要打打杀杀？但是我生而是邪教的儿子，我没得选，我不杀别人，别人的剑就会刺进我的胸口。
　　后来我才知道我那天杀的人是我的奶娘。”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采薇，今天要是不杀彤云，寒门的嗜心术也会把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纯色的琉璃盒子在我面前，莹莹地闪着幽光，开春的时候我见过彤云一面，巧笑嫣然，温柔里还有点羞涩，那时候她看着柊叶，脸就会红，我与钟离白苏便怂恿柊叶去向彤云表白。
　　我叹了口气，对秦风道：“是采薇不懂事，给宫主添麻烦了，还要花时间来劝我。谢宫主。”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走出七弦殿以后，我抱着空荡的盒子坐在毒蛊堂门口的映天池边，把盒子沉进了池水里，接天的荷花散来幽幽的香气，

　　我想起那个女子红着嫩白的小脸，又转头偷偷看了柊叶一眼，巧笑道：“采薇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觉得柊叶哥哥好看才多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