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清宫)》复嫣

9、09

　　算算日子，十三有五天没来信了，明旖懒懒的在书桌上划圈圈，百无聊赖。真个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平生不解相思意，而今方知相思苦。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明旖以为又是朝云他们来劝自己吃饭，头也不抬的说，“出去，我不想吃饭！”

　　“想我想到茶饭不思了吗？”笑意浓浓的声音，是胤祥！明旖回头，看到风尘仆仆的他，斜倚在桌旁。“胤祥！”明旖一声欢呼，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胤祥双手托住她腋下，就地转了几圈。笑声如花儿般飞坠。十七岁的少年呀，意气飞扬，笑容如同阳光般璀璨。

　　永和宫中的岁月十年如一日，淡淡的檀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德妃的目光掠过明旖，笑吟吟的对十四说“胤禵，你也好好学学你十三哥，每日晨昏定省，别三天两头的跑得不见人影。”十四嬉皮笑脸的凑到德妃跟前“额娘，要我学十三哥也不难，只要你也帮我…….”德孔含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他住了嘴，目光却是望向明旖。明旖面上一红，知他们是在打趣自己。她低下头去，眼角却不自觉的瞟向十三，刚好十三也向这边望来，目光晶亮。两人对望一眼，俱觉心中无限甜蜜。

　　“十三，十三！”胤祥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满脑子都是明旖的娇嗔，她的笑，她的颦眉。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丢下正事不管，傻到和那笨丫头一起跑到后园去数蚂蚁。扔一块糕点，猜出有多少只蚂蚁来搬，以蚂蚁数目的单双定输赢。他总是输，可看到她笑不可抑的样子，他觉得，赢的人仿佛是自己。

　　明旖最喜欢听他吹笛，他吹笛时，笨丫头总以手支颔，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让他觉得自己蓦然高大，仿佛堪与皇阿玛比肩。

　　明旖喜欢看他穿白衣，于是众人都奇怪十三阿哥何时转了性子，日日衣襟胜雪？

　　明旖喜欢……….胤祥闭上眼，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全是幸福，他并非情窦初开，可是遇上她……….

　　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扰扰下了整夜。清晨，胤祥推窗，见积雪盈尺，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西山的梅花开了，带明旖去踏雪寻梅，她一定会很高兴。

　　他兴冲冲的赶到宫中，明旖听了果然赞好，急不可待的去向德妃告了假，便往外跑。一不留神，差点和风风火火的十四撞成一团。

　　十四抬头，见他们二人都披着斗蓬，笑道“十三哥，明格格，这大雪天的，打算上哪儿去啊？”

　　十三淡然一笑“明旖在房里闷得慌，出来看看雪景儿。”

　　“我正想出去遛遛，不如一起去吧？”十四说。

　　明旖心知十四的性子，越不让他去，他就越发的要跟着，看来今天只好多盏明灯了。她看向十三，十三也望着她，彼此会心一笑，十三说“既然十四弟有此雅兴，那就一起去吧。”

　　明旖骑马是十三教的，还只能小跑。十三十四都只得耐着性子跟随着她。走不多远，十四便不耐烦了“今儿个出来得早，我还没吃早饭呢，这会儿，我都前胸贴后背了。”十三见松风楼正在前方，便道“那我们去松风楼吃点东西吧。”

　　他们上得楼来，依旧坐了靠窗的位子，胡乱点了几样吃食。明旖突发奇想：踏雪寻梅，岂能无酒？在雪地中，一边饮酒，一边赏梅，那该多好啊！她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十四极力赞成，十三却有些踌躇，“这天气，要温酒，便要带炉灶杯盘，总要五六个奴才方能待候周全。要不，你们先吃，我回府去传人？”

　　“不要，不要”明旖连忙拦住他“带那么多奴才，还得套辆车，人声鼎沸的，还有何雅意可寻？”

　　“不带奴才，又无器具，你总不会想让我们喝冰酒吧？”十四奇道。

　　“放心吧，”明旖胸有成竹的说“山人自有妙计！”

　　他们在松风楼买了两坛女儿红，又备了四色冷碟。下得楼来，明旖径直走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前“请问大叔，你这个小摊，一日能赚多少钱？”

　　卖馄饨的中年人有一张和善的圆脸，笑呵呵的回答“小姐，咱这是个苦差事，辛苦一天，也不过赚个几百文塞牙而已。”

　　明旖拿出一两银子，“我出一两银子，包你的馄饨摊一天，可行？”时制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一千文，卖馄饨的自然千肯万肯。当下挑起担子，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上得西山，已近午时。明旖拿2两银子买下馄饨摊，打发卖馄饨的回去。自己以馄饨摊之炉火温酒，倒也便捷。西山之上,本人迹罕至，处处银装素裹，白雪红梅交相辉映，倍添妖娆。女儿红亦是淡淡红色，更增雅兴。十三十四频频举杯，不觉已微有醉意。

　　十四对十三说“，可惜今日未带围棋来，否则我们可要好好大战一番。上次我大意失荆州，负你一子，至今仍耿耿于怀。”明旖见十四一副懊恼的模样，笑了“想下棋，又有何难？”

　　“哦？”十四喜道“难不成，你未卜先知带了棋具？”明旖狡黠的一笑“此地有天造地设的棋盘棋子，你看不到吗？”十四茫然四顾，明旖笑着揭开迷底：“十四，请你拔剑在地上画一个棋盘，十三，麻烦你去折一支红梅、一支白梅回来。”少顷，棋盘画好，十三也折了梅花回来，他顺手摘下一朵红梅插在明旖鬓边。明旖秋波横斜，回他一笑。十四在旁看着，冷着脸咳嗽了一声。

　　明旖回过头，以树枝指着地上的棋盘说“我们以红、白梅花为子，大地为盘，也算附庸风雅一回。只是这梅花摘下，便不能再安回枝头，我们总不能为了下棋而折损百十朵梅花吧，所以，我想把规矩改一改。”她向他们解释了“五子连”的玩法，十三十四都是围棋高手，一点即透。当下在雪地上摆开阵势。

　　十四持红梅，走了几步，忽然停手道“不行，今儿个我们得加点赌注，方才剌激！”

　　“赌什么？”十三明旖齐声问道，

　　十四沉吟道“输钱请客都太过平常，总要寻些特别的赌注才好。”

　　明旖眼珠一转，拍手道“有了！”

　　十三十四同时转向她，明旖指着馄饨摊，笑着说“谁若输了，就罚他一路挑着馄饨摊回城。”十三十四皆无异义，于是比赛正式开始。

　　五子连胜在简单快捷，不多时，战果揭晓，胤祥三胜两负。十四的嘴噘得上了天，却不得不走到馄饨摊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挑起了摊。可怜他自幼娇贵，几曾做过这种事，一会儿锅中的热汤泼了出来，一会儿又险些被炉火烫了手。

　　十四今日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辫子梳得油光水亮，还缀着两颗硕大的东珠。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担着一副破旧油腻的馄饨担，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十四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几次想把摊子撂下，扬长而去，偏偏明旖在旁边叽叽咕咕的念“言不信者，行不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一诺千金；一言九鼎…….”

　　还偏着头问胤祥“十三，还有什么？”

　　胤祥忍着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十四有苦难言，只觉得后面担子上的炉火在自己心里燃了起来，却作不得声，只是闷着头向前冲。

　　明旖闷笑到几乎内伤，十三宠溺的看着她。

　　忽听得前面一阵喧闹，有沙哑的哭号声传来，明旖等人上前一看，却是一位老者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老天啊，你叫我怎么活啊？我辛辛苦苦烧了一个月的炭，五十文钱就被人拉走了啊！”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
　　明旖一问，才知，原来为老人拖了一车炭进城去卖，路上正好遇到九阿哥府上的采买，五十文钱便强买了他一车木炭，众人虽然心中愤愤，无奈惧怕九阿哥权势，不敢拦阻。

　　明旖见那老者，当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这下雪的天气，还穿着两层单衣，又忍不住打抱不平的性子，对十四叫道“十四，上马，我们去追回来！”十四憋屈了这半天，闻言精神一振，将担子一扔，一跃而上，一马当先的去了。明旖也一夹马腹，向前追去。十三怕她有失，紧紧跟在她身旁。

　　他们很快追上了九阿哥的采买，十四喝问道“是谁抢了那老者的木炭？”几名采买见他们衣饰华贵，倒也不敢轻慢，一名穿蓝衣的似是首领，上前回话“这位小爷，您误会了，我们是给了他钱的？”十四冷笑一声“给钱？给他五十文，回家报五千文的账？！都是你们这帮子利欲熏心的奴才，欺上瞒下，坏了九哥名声。今日，我就代九哥好好管教管教你们！”说着，他扬起马鞭，唰唰两下，蓝衣人脸上便多了两道鞭痕，他一声惊呼，以手抚脸，血，便从指缝中渗了出来。其余几人见势不对，纷纷围了上来。十四一扬腰间的黄带子，大声道“十四阿哥今日代兄教训奴才，谁敢多事？”众采买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奴才知罪，十四阿哥饶命啊！”

　　他们将木炭还给老者，老人感激涕零，明旖又掏出几两银子给他，他却坚决不肯要，连连叩头道“几位恩人替老汉抢回了木炭，老汉已感激不尽，哪能再您的银子呢？”

　　明旖见他如此倔强，却也不好勉强。转念一想“那我买下你的木炭，如何？”

　　十四奇道“宫中所用的都是上贡的银丝炭，你要这些作什么？”

　　明旖不去理他，向十三问道“十三，你的庄子上有没有一块地又干燥，又通风的？”

　　十三想了一想，为难的说“这些小事我哪里知道？不过，我恰好有个庄子就在前面不远，不如咱们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庄上，十三叫来管事一问，恰好，还真有这么一块地。干得很，什么也种不了，就荒在那里堆杂物。明旖拍手道“太好了，十三，把这块地借我，好不好？”

　　十三笑道“当然可以，你又想做什么？”

　　明旖神气的说“天机不可泻漏！”自去付了卖炭的老翁银子，又嘱他以后烧的炭，不论多少，一律送来此处。

　　忙了一天，回到宫中，明旖却是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我的创业大计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