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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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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驿馆里,我安顿好雀儿,翻身上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六王爷的话一直在我耳边重复:“这是山雀的巢,可是杜鹃却把卵产在了里面,开始雏鸟之间尚可和平相处,可是待得大了,食物和空间都不够了,杜鹃便会把山雀推下去……山雀巢中一般会有两只雏鸟,一只已经被推了下来,还有一只呢,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多古怪的事一幕一幕,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七年前六王爷和太后遇袭,六年前天阙门灭门之祸。
表面似乎都是谭翊一手策划,可是谭翊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杀了六王爷和太后,又于他有什么好处?现下看了,背后必是有人合谋甚至指使。
杜鹃,杜鹃,六王爷,你说的杜鹃,究竟是何人。
皇族之事,看似纷扰,却多半与皇权有关。最有嫌疑的无非是几位王爷。
先是二王爷,他表面清心寡欲,心中又是否真能放得下那些功名权位?
再是九王爷,几人中他权位最高,一旦朝中动荡,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便是他。但是,若果真是他,皇上当是极难自处了吧。再者,太后毕竟是他生母,皇上也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他那样的人,果真能策划这等阴谋吗?
最后便是四王爷,他虽远在南疆,但以他才干,要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想也并非难事。九年前皇帝继位,他自请去往南疆,明里是为了避免政局板荡,但也难说他不是打着占地为王,扩充羽翼的主意。想到这,不由心中一紧,四王爷现下手握重兵,权倾南疆,若真是包藏祸心,天下只怕难免一场浩劫。而他若已知谭翊被擒,现下南疆只怕已是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况。
坐起身,长叹一声。
皇帝呀,太后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去得如此不明不白,你不但不追查,反而把此事完全掩盖起来,我入宫五年,竟不知一点端倪。莫非你跟本知道内情,却又无法动作。那么我此番擒了谭翊,岂不反倒打草惊蛇了么?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么?
心中烦乱,索性爬了起来,推开窗扉,夜风入户,满屋清凉,对面屋檐下一个人影赫然映入我
的眼帘。
六王爷?!我怔然,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见我突然开窗,也是一惊,随即却如无事一般,径直向我走来。
“难得你也有睡不着的时候,以前都睡得跟死猪似的,雷打不动。”
我一怔,这才想起他拌德公公跟了我五年,自然知道我的习性。
“好说好说,你三更半夜跑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咬牙切齿道。
六王爷,轻轻摇摇头:“曲微,我来向你辞行。”
辞行?我万料不到他是来说这句话,当下怔在那里,隔了半晌,才木然开口:“我以为你会随我回京。”
六王爷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回去?你说的杜鹃是谁?你是不想见他,还是害怕再被他害一次?”我连珠炮一般问道,我知道他不会给我答案,可是它们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曲微,此事本与你无关,又何必再追根问底,知道太多会害了你。”
“那也好过做无知的傻子。”我抢白道,“现下我列封安郡王,你难道能保证下一个被推下树摔死的不会是我?”
六王爷紧紧凝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可是一开口却只是三个字。
“我保证。”他语气平静,却是无比坚决地说。
我低下头,我还能说什么?
有一种人,自行其是,永远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定下来,便是谁也无法改变。而六王爷是这样的人。
“相识一场,你多保重。”我不愿再多言。
六王爷点点头,眼中却漾起一些失望:“你都不肯说一句话留我么?”
“我留得住你么?”我惊讶地抬起头,“既然留不住,多说何益?”
六王爷叹一口气:“世上之事你看得足够明澈,只是如此通透,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免叫人心酸呵。”
我浅浅一笑:“我本是这样的人,一切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六王爷却是十分认真,“曲微,我如今走了,相见无期,你可会记得我么?”
“六王爷,做人要厚道,你又没欠我银子,干嘛咒我得失忆症?”我翻个白眼。
“唉——”六王爷夸张地叹一口气,眼神分明在说:我早该知道问了也白问。
“夜深了,你关了窗睡吧。”沉默许久,六王爷淡淡说道。
我点点头,我本就不太喜欢看人离去的背影,那种感觉太忧伤,与我八字不合。
窗关上了,我却仍是站在窗前,脚步沉重地无法挪动一步。我这是怎么了?我问自己。心底却涌起一阵莫名的酸苦。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窗外一片寂静,只有虫儿的鸣叫,想那六王爷来去如风,此刻必也是在几里之外了,我却为何要在这里,痴痴聆听窗外的动静。
一双手抬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自己都觉得可笑,
“世上之事你看得足够明澈,只是如此通透,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免叫人心酸呵。”
足够明澈?我笑,这世间之事我果真能看个通透吗?
罢了,傻便傻这一回,给自己一个决断。
我抬起手猛地推开窗子,一抬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是望日之夜,月儿圆得出奇,围着淡淡的月晕,仿佛要融化一般,美得令人窒息。
窗前伫立如雕像一般,是六王爷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