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荒地老》柳穿鱼

1、第 1 章

　　【外一篇】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其实江玮并不曾想会在这里重见霍青博。之所以说“重见”而不是“重逢”，盖为她一转眼，不早不晚那一秒，恰恰便见他一手挽了新婚夫人，一手持一杯香槟从那边的旋梯走上去了，仍是目光沉凝的漠然样子，没有分毫顾盼流转，自然也看不到她。
　　忽听得一声轻笑，江玮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窘迫地道一句失礼。身边的男人笑笑地望她，琉璃瞳仁，眉目温润，好一派君子风范，可惜唇角一点狡猾的薄笑还是出卖了他。
　　“江小姐觉得这酒如何？”忽然发问，乍听令人不禁一愣。江玮定了定神，妩媚一笑：“廖总肯请，自然是好的。”
　　其实她是真的不懂酒，直至如今也说不出二锅头与芝华士有多大区别－－也许只是让她醉倒的速度有点不同。刚出道时所有酒在她看来只有颜色之别，尤其讨厌酒味苦涩，可偏偏那时霍青博每逢酒会都必带她去挡酒。她是一杯就倒，颊红如潮，正好让他有个十分香艳的理由全身而退。
　　去年到叶家做客，叶苏宁兴致勃勃把自制的青梅酒摆上了桌。从蛋青的薄胎瓷盏里酽酽地呷一口，酸甜甘冽妙不可言，胜却名酒无数。叶大作家还故作讶然：“怎么还没醉倒你呀，莫非比不得那‘三步倒’？”一时便都笑开了去。
　　一低头，手中一杯液体光泽潋滟，在水晶杯中一漾一漾的。
　　如今对饮酒早已习以为常。
　　从身边的落地窗望出去，夜景很美，却无端令人心生不耐。她略觉气氛尴尬，一时便脱口而出：“还有多久天亮呢…？”
　　廖原忍俊不禁，却还是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有江小姐在，虽是黑夜，一样亮如白昼。”顿一下，见她恼得要死，方含笑接着道：“小时候父母都忙工作，难得回家住，我一个人睡觉总会噩梦，梦魇过了就跑到屋顶上坐着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于是就觉得不那么孤单－－全世界的天荒地老，好似就只给你一人看。”
　　她想笑他矫情，话到嘴边又吞回去，心间一阵阵发苦，垂了首、敛了眉，不再言语。
　　廖原看着她，忽然觉得叶苏宁大小姐这次眼光不错，蛮可爱的相亲对象。于是起身绅士地行了一礼：“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江小姐移步去某个屋顶看一场天亮？”
　　江玮过了一会儿才仰头看他，唇角弯起小小弧度，眼神似有一点飘忽：“当然。”
　　廖原为人稳重，开车也稳妥。江玮坐在宽敞舒适的兰博基尼里，一时间放松得几欲睡去。
　　他打开了CD播放器，竟是她本季度的新曲，《一个人的天荒地老》。歌词是苏宁的手笔，率性而为的叶大师还自作主张在序曲部分插了段独白。忧伤的曲子忧伤的文字，用叶苏宁略带沙哑的嗓音幽幽徐徐地道来，便无来由让人鼻间的PH值瞬间飙到7以下，繁华背后，蓦然苍凉：
　　……“——你将伴一个人，过漫长的一生。
　　……“——你以为是件浪漫的事？呵。
　　……“——真可惜。那个人，是你自己。”……
　　灯红酒绿。
　　霍青博抿一口香槟，神情依旧淡淡。
　　“……不过是个狐媚子，上不得台面，”出身名门的妻子正端起她大家闺秀的架子絮絮数说，“才出道几年的小人物，什么脸面就请动叶大师亲为操刀？怕不又是美色交易，最令人不齿……”
　　这酒果然苦涩。
　　《一个人的天荒地老》幽雅的旋律久久回响，霍青博撇下絮叨不休的女人走到窗边，望着一城空华，不能不想起她。
　　五年前她初初步入娱乐圈，笑容空灵澄澈，仍是对爱情满怀期待的女孩，缩在他臂弯里，羞得迈不出步子；身体柔软曼妙如水草，情迷处仿佛无骨地攀着他，最是能激发男人心底与生俱来的保护欲，那时他以为，自己或许便安定下来了。
　　可就是如此娇柔稚嫩的她，偏偏就不肯乖乖依附于他，亦不愿借力于挚友，拼着所有在水深火热的娱乐圈闯出一条血路来。他累，她也累。最后分开时，他只看见她的如释重负。
　　今宵重见，远远投以一瞥，只见她容颜依旧，对着身边的男子巧笑嫣然，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已在妖娆中透着沧桑。
　　忽而一笑，人生大抵如此。
　　谁不是反复流连在不同的怀抱，然后不知不觉就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