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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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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瑜穿着白裙子,等在校门口,这是她转学过来的第一天,早上出门时,顾阿姨再三交待,“阿森,好好照顾若瑜,知道吗?”
“嗯,好啦好啦,我快迟到了。”顾其森不耐烦地拉上门,他身旁窄小的门缝里藏着他妹妹的笑,很温暖,在若瑜的记忆里,那种温热的感觉就像被拉长一光年的慢镜头,永远印在了她的心窝上,提醒着,她是一个单纯而又善良的女孩。
“在想什么?”顾其森问。
“啊......好想我哥哦。”若瑜说。
厚重的白雾重重包裹的早晨,每一个出口的音符都冒着白烟,随着他们相视的笑声,徐徐向上飘。
深海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原本和你形影不离的某个人,有一天忽然站到另一个人身边,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帮她提书包,给她送早餐,连你自己也无法否认,他们站在一起有多么的相配,而她突兀的出现,就像干净的泉水里多出的一粒沙,让所有的风景在下一瞬间变得不自然,就像顾其森此刻的不自然。
“深海?”她不是一向很迟的吗?
深海不说话,这么早的时间,到校的学生并不多,安静的不仅仅是没有声音的校园,是她的灵魂,那种原本繁华的不夜城倾刻间成为百年坟场的安静,迅速从她颤动的瞳孔里释出,率先打破
沉寂的是同样早到的应朗,“陆深海,你在等我吗?”
他想不到邀请发出去没多久,竟然这么快就有回应了。他随后把视线投到顾其森身旁的女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顾其森说,“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最近你心情这么好?”
原来是哪样?深海死死地盯住顾其森,像打量陌生人似的,努力地将记忆往后倒带,若瑜脸上漾起红晕,她好像也知道了什么。
两个男生一块儿扎到一起,若瑜和深海一前一后地走,通往教学楼的路很直,不远的,然而,却有什么东西黑压压地一直往下笼罩。
“你是深海吗?阿森和我说过你。”
叫法真亲昵啊,深海看向若瑜,她马上摆手,“你别误会,是我一直问,所以,他才说的。”
“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很聪明也很漂亮,说你们是好朋友,就这样。”
很聪明?一个成绩总是吊车尾的,称得上聪明吗?
很漂亮?一个满身是伤的人,称得上漂亮吗?
好朋友......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伤人的字眼了。
深海越走越慢,最后,定在一个地方,若瑜走在应朗和顾其森的中间,代替了她的位置,太阳升起来了,就在他们前面,长长短短的阴影成片成片覆盖过来,她低头,觉得自己像极了梧桐底下的杂草,无法抵抗冬的寒意,先是枯萎,再然后,不甘心地死去。
----那个隆冬的早晨,你说了平生第一个谎,若瑜,你知道你有多么不擅长做这种事吗?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十年后,也一直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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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总有那么个人,你把他说的话当成信仰,一步步地照做,到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当顾其森问,你要不要试试看?深海就真的去试了。当顾其森说,麻烦你好好照顾若瑜,她就真的把她当成朋友,哪怕是知道她们是多么不一样的人。
就像打开了一直紧闭的大门,风尘,光线,雨雾洗卷而进,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挡一块遮蔽的布幔保护自己。
先闯进她世界的人是应朗,一个很多年后,想起来,仍然会让深海发笑的男生,不是欢愉的笑,而是复杂而悲伤的笑。
她和应朗借笔记,和应朗一起回家,然后,有一天,应朗说要买东西给深海,带她到小卖部,问她想吃什么?深海说,不用。应朗的笑像是从鼻孔里喷出来的气体,怎么不用丫?顾其森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吧?
那张在人群中阴晴不定的脸叨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深海感到不寒而栗,旁边有几个男生,大叫一声,“啊,应朗,真的是你。和女朋友在一起吗?”
深海听了,转身走开,应朗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手,“喂,深海,东西还没买呢。”她硬是挣开他,应朗把泛疼的手插进裤袋里,“力气很大嘛。”
离开人多拥挤的小卖部,应朗追上深海,狠狠拽住她的肩膀,“陆深海。”
“你想怎么样?”深海冒火的眼睛盯住后面的男生,他看来温文的脸庞扬起一抹笑,“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你神经病。”
“你不就是想做我女朋友么?不然,你跟着我做什么?”
深海冷笑,“你有没有搞错?我什么时候跟着你?”
应朗单手摸了摸下巴,抬头望了望天,“哦~~~~是呀,你是跟着顾其森。怎么?喜欢人家不敢讲出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和年若瑜比,你差得远了。”
“不许你胡说!”深海挪定移开的脚步,心脏像是气管,不断地股动着热烫的火焰。
应朗薄利的嘴唇张开,“呵,陆深海,你想,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顾其森,他会怎么想你?”
一个瘦弱的人影一寸寸靠近,她不及他高,但眼神里有应朗从未见过的情绪,他们都听到了,若瑜拉着顾其森走近的脚步,趁着人还未走近,深海冲应朗低语,“你说呀,你替我说出来才好。我到了下辈子也会感谢你。”
顾其森问,“你在做什么?慢吞吞的。一会儿还得比赛呢。”
耳边,应朗说,“没啊,我们本来是要去买饮料的,结果人太多。是吧?深海。”
她怎么回答的,她已经忘了,是点头,还是顺口应了一句“是”。记忆中,只有应朗未曾抽离开的目光阴毒地黏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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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朗和顾其森奔跑在方型的篮球场上,红色的矩形被白色的弧线切割成几块,年轻的身躯在悲伤的夕阳下,泛发生命的脉动,心脏像他手里的球,一下接着一下撞到地面,砰砰直响。若瑜全神贯注地注视球场,有的时候,顾其森往她们坐的地方看过来,挥了挥手,若瑜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中场休息时,她们过去,手上各拿一条毛巾,顾其森很自然地走向若瑜,应朗接过深海递来的毛巾,坐到她旁边,整个人往后仰,将整条毛巾盖到脸上。
“若瑜,今天我送你吧。”应朗说,“下半场我不打了。”
“那……阿森,你打完球,送深海回去。”若瑜交待。
“不用了。”深海说。
应朗掀开毛巾,“就这样,深海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深海更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应朗。
然而,她只见到应朗不急不缓地擦拭眼镜,垂下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若瑜去收拾东西,应朗若无其事地朝深海深深一笑,然后,对顾其森说,“放心,等价交换,我会安全地把若瑜送回家。”
球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叫声,那棵很大的梧桐树底下,深海把刚才顾其森用过的毛巾贴到鼻尖,汗水中是他的气味,那种干净的,清新的,即使有再高的天赋,也复制不出的味道。
若瑜转校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单独和他见面。他身边多了个人,她身边也多了个人。这种情况有点像被嫁接的藤蔓,重心一点点地偏倚母体,朝新的方向伸展。
“坐上来呀。”顾其森说。
深海犹豫一下,还是坐到他后面,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坐在这个位置,这个原本是她的,后来属于另一个人的位置。
“你和她说了吗?”
“什么?”红灯处,顾其森停下来。
“我说,你和若瑜说了吗?”
顾其森的脸不自然地红起来,不是夕阳的光,却刺痛了深海的眼,她纠着他衣角的指头,慢慢移开,捏住冰冷的后座底下冰冷的钢圈,越来越用力,指节逐渐泛白,“如果喜欢她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呵呵,就是觉得这样也很好。”顾其森回答。
这样哪里好?她看不出,这样到底哪里好?
顾其森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万一不是,那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哎…….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喜欢她不等于要占有她。”
半天没听见深海说话,顾其森笑着回头,空一只手揉了揉她前面的发,“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一阵大风呼呼地刮过,他的外套往后鼓起,深海就侧起脸,轻轻,轻轻地把脸贴在鼓起的衣料上,触到的是一片冰冷。
---其实,我懂的。如果说出来,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和她才是,我看着你们郎才女貌般登对地站在一起,那种感觉不是心痛,是心里扎根的树被连根拔起的感觉。
---顾其森,将来,我们都会长大,我也会遇见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我的人,我一定会很珍惜他,但我不会告诉他,所有关于你的事。我们的感情不是在一起,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