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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命运 ...

  •   每一寸青草在失去水的沙丘上倾刻枯萎,
      在繁华的春季,
      在漫长的夏季,
      在悲伤的秋季,
      在寒冷的冬季,
      死在了时光城。

      ****************************

      ---别动,站在那儿等我。

      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她,即便已认识他多年,深海还是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冰冷而强势的男人会愿意为一个女人倾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对面街道离她站的地方,距离很近,因为道路坑坑洼洼,车辆穿梭不停,他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才到达。
      他把她整个人裹进自己的大衣里,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衣服穿这么少呀?我不在,你就这么随便?我看,下次我出差,把你带上好了。”
      “我又不是你的行李。你不是只带行李出差的吗?”
      “不然,你说我为什么每次出差,半路都要折回来?”
      说起这个,深海也有意见,“我也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忘东忘西?”
      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温热的胸膛上下起伏,低沉地笑起来,贴着她的耳朵说,“深海,你真的不知道?嗯?”
      雨,哗哗地在下,他一手拿伞,空出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揽住她的肩,自身后更加贴近她,好像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拥紧她的心,“我每次忘记的,就是你。”
      身后干净的男性气味让人沉迷,良久,深海的手才抚上他充满力量的臂膀,“陈先生,你真傻。”

      *****************
      十年前

      “深海……水……”
      “陆深海!你耳朵聋了,还是死了?”
      两个句子之间仅仅是三秒,然而,暴虐的弦却在这个看似明朗的晨昏再次被拨动,破裂的玻璃,断脚的木桌,烂糊的窗纸,很多时候,深海觉得在这个埋在幽深巷子里的小四合院,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不断倒流着前一天发生的一切。
      一个酒醉的男人,一条沾血的皮带,以及一个缩在墙角的女孩,都被浅灰的光束缩成细小的圆点,渐渐地,渐渐地,消失在梦里,再也看不见。

      “给你牛奶。”这是她最后剩的一点钱。
      “啪”一声,玻璃杯砸到地上,乳白的液体在乌黑的垢壑中漫开,“我说我要水!你他妈的讨打。”
      陆嘉声一脚往深海身上踹去,她“呀”一下,单边膝盖跪到地上,扎进玻璃碎片里,陆嘉声眼里的血丝像污河里野生的红虫,随着收缩的瞳孔聚到一起,“连躲都不会吗?没用的东西。别指望老子带你去医院……还不滚去学校!”
      深海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回房间,低头拔掉玻璃,尖端上,是惨白的血光,涌到黑色的瞳孔深处,通过体内每一条神经末梢直达心脏最底,幻化成一枚长针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深深插了进去。

      **********

      “喂--”不同以往,顾其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深海听见车轮链拉动的声响,很快,他出现在她眼前,递给她一包豆浆和三颗蛋塔。
      “早。”她接过来,低低地说。
      老远看见她一拐一拐的,他就知道一定又出了什么事,草草处理的伤口还在渗血,顾其森蹙眉,一把拉住深海,“走!先去处理一下。”
      早上,医务室还没开,顾其森从后面俐落地翻窗进去,把医药箱偷出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做多了,动作就会越来越娴熟,包括爬墙和上药。
      从男孩起,顾其森就特别不屑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小时候割破右手指,说要去医院,他死活不干,最后,被家人硬架到医院里,护士为他上药时,掀开皮肉是钻心的疼,顾其森从那以后就没让自己再有机会去医院。但是,陪深海去,是另一回事,另一回永远不能忘记的事。

      ---医生,你救救她,她说她很痛。
      ---都好几天了,扎到脚里的玻璃四周生肉了。家长呢,家长在哪里?
      ---喂,你叫什么?
      ---请打这个电话,我爸爸叫陆嘉声。
      ---你他妈的,尽给老子惹事!不用麻醉,不许麻!让她痛……

      让她痛---
      让她痛---
      被推到门口的顾其森眼睁睁看着菱状的玻璃片被镊子夹出来,棕黑的,一片接着一片,粘着鲜红的肉块。深海哭得很厉害,像是要断气一样,凄厉地叫了声,“爸爸”。陆嘉声条件反射似的扬手摔了她一巴掌,医生冷漠地警告一句,仍旧无效。
      血,很多的血,从她的脚心涌出来,从她的哭声里涌出来,从那个白色的世界里涌出来,一直往他的方向冲,冲进他的记忆深处……

      “是福记的豆浆啊。连蛋塔一起多少钱?”
      顾其森蹲下来,取一根棉棒沾了药水后往深海膝上涂,“不用……”看她皱起眉头,他立即改口,“要不改天你回请我吧。”
      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深海想,福记离她家太远,那样早的时间,她出不了家门,明知道他只是说说的,可还是会忍不住想,
      改天会是哪天呢?三年,五年,也许是十年。
      那个时候,她在哪里?他又会在哪里?

      开了皮的伤口无论你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会再一次使它破裂,她的腿颤了颤,顾其森的手动得更慢了一些。

      雾很大,远处白茫茫的一片,记忆里也始终模糊的风景中间,却有一棵清晰的老槐树,嶙峋干净的枝干,片片交叠的绿叶,旁边是个如阳一般的少年。透过细碎的发间,依稀可以望见他愈加浓黑的眉,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嘴唇也变得更加轮廓分明。他和他妹妹除了眼睛以外,真的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
      ---陆深海,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哥哥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她叫年若瑜,她有一个比你好听一百遍的名字。

      陆深海就不好听吗?陆深海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可能有点男孩子气,但深海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名字,特别是每一次听到顾其森喊“深海,深海”。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叫我什么?
      他半弯下腰喘着重气。
      --深海,你叫深海吧?
      咧开嘴,灿烂地笑,我叫顾其森。
      见她一脸茫然,他僵住表情,手指自己,上下晃了晃,绕到转过身的深海面前,昨天是我把你送到医院的!
      --哦,这样啊......你姓顾......
      --是啊,照顾的顾。
      --我不识字。
      他嘀咕,这么大了还没有上学吗?
      硬是把她的手拉到面前,用比乌龟还慢的速度,在手里一笔一划的写,横,撇......
      --你记住了吗?

      ***********

      --你记住了吗?
      刻得那样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曾经问过很多遍,为什么会遇见你?为什么那么阴暗的过去却有一个阳光灿烂的你?

      坐在槐树旁边,深海踢了踢腿,“随便吧。快点!”
      “太快会留疤的。”他按住她的脚踝,继续手上的动作,“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女孩子身上有疤,将来不好找男朋友。”头顶上先是一阵沉默,很久以后,她若有似无地说,“谁会在乎呢?”
      有一滴水随后落下,狠狠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哭啦?
      --没有。
      --哭了。
      --没有!
      --真的,我都看见了......
      看见深海倔强转开的脸庞,顾其森笑了笑,这就是深海,永远坚强,永远不会低头。没有人勉强得了她。
      偶尔,他也会看着天空,伤春悲秋地回想过去,每一页都和深海有关,以前的自己绝对想不到深海长大的模样。

      察觉到顾其森的心不在焉,深海小声问,“你生气啦?”
      “切!我会和你一般见识吗?!”
      “哦?”
      “你怀疑?”双手环胸,顾其森嘴角起,瞥深海一眼,“我的心......”
      “像大海一样宽广。”她笑着接话,“从小说到大,我都会背了!”
      顾其森马上跳起来,“陆深海!把你拉拔这么大,我容易么?”
      她呵呵地笑,笑声像银铃一样动听。

      是啊,很辛苦,很辛苦地才走到现在,所以,不想失去......
      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才不想失去,与你有关的一切。

      *********************************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个人又都是一个世界,所以,我们的世界就像无数根移动的线条,时而平行,时而交叉,很久以后,如果你往回想,就会发现将来所发生的一切在过去都有迹可寻,每一个宿命的悲剧都有一个源头,命运的残来自它的无情。
      很多人的命运就这样很奇妙地交缠在一起:
      比如深海和顾其森,如果那个夏天,他没有经过那片荷花池,他不会看见路边的深海。
      比如深海和聂莎莎,如果那个夏天,她没有遇见顾其森,后来,她就不会惹上聂莎莎。
      然后,
      越来越多人卷进这个漩涡,
      越来越多人的一生就此改变,
      所有的痛苦和快乐,挣扎和不幸,
      甚至于他们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命运之轮导往同一个方向。

      每个人的结局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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