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袖盈：我的青鸾一梦》汀州月

5、第五章

　　“主子，您该更衣梳洗了。”一个眉眼澄澈的宫装女婢拉开帷幔，上前唤夏淮起身

　　“哦。”夏淮边缓缓睁开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婢，边用手遮挡着外面高照的暖日进窗的余晖。

　　丝缕鞋，棉里袜，青色中衣绣金花，束带佩玉香囊衬，翠钿簪珠鬓里插，虽是晚起身也乏。夏淮面有倦意的望向铜镜里的倩影，淡淡的笑了，这落水之后的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慵懒了。

　　看着兰荨忙碌在她发髻间的纤纤素手，夏淮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世间的芸芸万物，均如过眼云烟，有谁能说清，又有谁能真正掌控？在自己与俞府二小姐俞珞玑见面的时候，她曾一度以为今后会在御固王府里了却一生。

　　“夏淮，我憎恶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你几乎掠走了大哥对我的所有关爱。”女子说这话时声音颤抖，可见怨之深、恨之切。

　　“自你及笄之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央求父亲，把你找户人家嫁了，可是爹爹因着大哥对你的执念，一直没做动作。”俞珞玑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现下好了，你落水了，失忆了，记不起任何人了。知道大哥为什么厌恶你吗？”

　　俞珞玑的眼里闪烁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光芒，看向彼时刚能下地的夏淮道：“不是因为你记不得他，而是他以为你的魂魄与香绣掉换了。为了让大哥相信，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买通了前来给你做法的和尚。怎样，被他厌恶的感觉，是不是刻骨铭心啊？”

　　后来俞珞玑又说了些什么话，她便记不真切了。夏淮只知道，自己是个外来人，当俞府内最后一个挽留自己的人都开始排斥自己的存在时，就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因着朝堂之上，俞铭国官居御史，虽不至于权倾朝野，但也可以牵制一方。因此去御固府献技也只是走个过程，夏淮眼瞅着就能成为小王爷的侧妃，而俞夫人的堂妹就是御固府上的妙音姑姑，对平时足不出户的俞家养女也能多些看顾。

　　夏淮本就是身世不明的孤儿，能得到这样的归宿，用俞珞玑的话来说：真是哪世烧了高香，祖上积德了。当然，夏淮明白这一切的安排，似乎和俞思萕也脱离不了关系，毕竟，未失忆前的夏淮在他心里想是极重的存在吧。

　　可是现在，那泛青的胡茬、怒极的眉眼，珞玑含恨的双眸、讥诮的浅笑似乎都在眼前日渐淡去了。因为自己今后的道路在御固府上的那一晚，便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薄绯林间的檀衣男子、当今圣上、淮嫔，这一个个堆砌的字眼和影像一股脑的涌至心坎，压的夏淮喘不过气来。女子灵敏的感知告诉自己：他在御固王府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是为了得到她，而是为了隐匿起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事情竟然有些复杂，那自己处于宫中到底是福是祸呢。

　　望向那绿园外封锁的院墙，和殿旁伫立的檀衣护卫，她这才忆起自己呆在潋华宫已有三日了，却始终不知这外面是怎样的世界。

　　“主子，您别跳了，这树太高想是弄不下来了。”兰苓和兰荨在旁边猴急的劝道。

　　却见潋华宫的绿园里，一着青衣的妙龄女子在一株参着绿叶的梧桐树下，蹦来跳去。她一边高高的跃起，一边伸出纤细的胳臂，伸直手指意欲探向枝桠间的一抹黄色。

　　原是夏淮与两个贴身侍婢在绿园里赏赏花草，谁成想一阵风吹来将兰荨袖间的一抹丝帕卷了去，风停之后，那丝绢正好挂在院子里梧桐树的枝桠上。

　　兰荨当下竟跪拜在地，惶急的请求夏淮在原地等等，让自己去摘那帕子。夏淮自打进宫与这两位侍婢接触以来，就知道两个丫头不似旁的奴才，她们平日里性子稳妥，说话谨慎，想是辰轩离故意调到自己身边观察、侍奉的吧。这回兰荨竟因着一方帕子，慌乱的下跪急着去摘，想是那抹丝帕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于是夏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兰荨的请求，可是那兰荨身材娇小，竟是在树下一通忙活，却抓不住那帕子分毫。夏淮和兰苓看不过眼去，都相继上前帮忙，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夏淮见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而眼下的天气又没有再起风的意思，便开始环视着绿园另寻它法。兰荨见主子执拗的神情，心里暗道不该莽撞的要取那帕子，夏淮此时是劝也难劝下来，这不，这位淮嫔娘娘，刚才竟跑去央院子里的檀衣护卫来帮忙，可是檀衣护卫遵从皇帝的命令，宫里任何人都命令不了他们分毫，于是她与兰苓二人便亲眼见着夏淮碰一鼻子灰回来了。

　　“兰荨、兰苓，你们就近给我寻些小石子来。”夏淮一本正经的命令道

　　两个丫头是第一次听见她下命令，竟有些欣喜。兰荨一边纠正夏淮应称自己为本宫，一边和兰苓四下寻找石子来。

　　不一会，几个没有棱角的干净石子便被夏淮捏在了手心。

　　却见夏淮，拿起石块，瞄准了挂在枝桠上的帕子掷去，兰苓和兰荨在旁一下一下的呼喊：哎呀，高了；哎呀，还差一点!

　　这一来二去，主仆的的兴致竟因着这掷帕的举动高涨起来，全然不知已有几枚细小的石子穿墙而过，砸在了潋华宫外。眼见着树上的那抹黄帕悠悠的落了下来，三人正欣喜的去接，却听见一个女子娇嗔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潋华宫的内侍阿七急颠颠地奔过来，冲夏淮言道：“淮主子，皇上和芸裴殿的允妃娘娘…”

　　阿七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冷冽的声音便在绿园的侧门响起：“淮嫔，你掷那石子却是要砸谁啊？！”一抹明黄趁着辰轩离愠怒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具皇帝的天威。一旁用帕子遮挡着额间红印，故作柔弱依附于辰轩离身旁的女子，正是芸裴殿的主子夏允雪。

　　这两抹身影的出现登时让兰荨、兰苓慌乱了手脚，赶快下跪呼迎皇上、娘娘。而夏淮面对着突发的一刻，竟有些无措，站在原地怔愣的答道：“没掷谁…”

　　“该死的奴才，都没教会你家主子见到皇上要行礼吗？”允妃边打量着夏淮，边出言教训着兰荨二人。

　　兰荨兰苓马上叩首在地急声道：“奴婢知罪，请皇上、娘娘宽恕。”

　　夏淮见状也赶紧屈身一拜，“臣妾参见皇上和姐姐。”此言一出，地上的两个小丫头又马上焦急起来，她们教夏淮宫中规矩时，是提过妃子间交谈要论姐妹的，可是行礼之时对位高的妃子是要称其封号的。

　　却见辰轩离背手立于一旁，恢复了淡漠的神情看着夏淮，那允妃却径直走上前来，握住夏淮的手将她扶起。

　　“淮嫔妹妹快快请起。”允妃望向夏淮神色关切的说：“妹妹既然唤本宫一声姐姐，姐姐就得多提点妹妹些规矩，这宫中不比别处，本宫也是为妹妹好不是？”

　　夏淮抬起头，却见一张明媚的面孔悬在眼前，翦水的双瞳神采绰然，尖小下巴上的一点朱唇在月白衣衫的映衬下，更显得娇润欲滴，如此美色，便是那自诩为俞家第一美人的俞珞玑也该自愧不如吧。

　　夏淮正欣赏着允妃的姿容身段，辰轩离却走上前来，一把将允妃揽至怀里，冷冷的言到：“爱妃却管她做什么，忘记你额上的伤就是拜淮嫔所赐吗？”

　　众人在讶异中，都把目光聚集在允妃身上，却见她光洁白嫩的额头上确有一个明显的红印，难道是夏淮刚刚抛出墙外的石子…兰荨兰苓不敢再想，只得跪在地上冷汗直淌。

　　夏淮也慌了神，急于上前去探看允妃，无奈后者却被辰轩离拦在怀里，一脸疼惜的宠爱着。允妃脸色一红，微挣开辰轩离的手，娇羞的说道：“皇上，臣妾不碍的，只是些许小伤。”

　　“小伤？说不定是某人的蓄意妄为呢”辰轩离收回凝在允妃脸上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在夏淮等人的身上，盛夏里众人竟明显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兰荨兰苓急忙进言，说明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末了还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夏淮在旁默默地聆听，不发一言，只静静地望着辰轩离和允妃。

　　辰轩离端着这主仆三人，忽地一笑，松开怀里的允妃，走到夏淮跟前，一把擒住夏淮的下巴挑眉言到：“淮嫔呀，你的父亲有个好女儿，你这主子却有群好奴才。”他见夏淮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便加深了手下的力道继续说：“朕姑且念你初进皇宫不懂规矩，饶了你这回。不过，淮嫔似乎在这潋华宫里呆得有些寂寞了。”

　　“刘福。”辰轩离唤到

　　“奴才在。”

　　“你今天不是急着整理碧轩阁的字画吗？”辰轩离冷言道：“朕想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这些文雅的活儿朕想先交给淮嫔去做…”辰轩离微微牵起的唇角浸着冷笑映进了夏淮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