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侧畔[清宫]》白墨苏

44、感觉

　　三天以后，叶展白成了玄烨的侍卫，重臣和太皇太后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兴许都认为，那是一个孩子的玩闹之心。可依兰知道太皇太后一定明白，这宫里没有任何事能逃过那双睿智的眼睛，包括人心。
　　成了侍卫，展白的心就净了下来，依兰也就渐渐看出了展白的些许不同。他常在夜里不睡，在乾清宫一坐就是一夜，他常会不知不觉地特别细心的看着玄烨，细心的让依兰在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杀意，可能是她太紧张了，展白还是个孩子，况且玄烨对他有恩，他不可能对他有杀心的。
　　外面飘着淡淡的风，树叶在微微的动，那感觉让人看了很是舒服。独自一人坐在长春宫，依兰静静的看着外面。
　　这几日日子恢复了平静，她便常能想起，福公公那夜对她说的话“姑娘，这宫里不是一个像您这样的人，能生活一辈子的地方，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出路什么才是属于她的出路呢，能让她真正走下去的出路呢。
　　“啪。”杯子碎裂的声音，传进依兰的耳里让她思绪暂停了。宁静的眼眸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小宫女颤抖的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依兰走了过去。
　　可能是看到了依兰的鞋，宫女慌张之中划破了手指，殷红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到地上与茶水交织在一起。
　　“小心一点。”见宫女划破了手，依兰搀扶起她，用干净的手绢包住了手上的手。
　　“姑娘，小蝶错了。”那宫女低下头，依兰惊讶的松开了手，她也叫小蝶，也叫小蝶，霎那间，当年的点点滴滴徘徊在心头，曾经夜夜噩梦梦到的小蝶，可能到现在还在恨她，恨她一辈子。
　　脸色苍白，仿佛没有一丝血色，依兰呆滞的眼神，让眼前的宫女慌了神“姑娘，您怎么了。”
　　感受到了宫女的拍打，依兰回过神，眼前的这个小蝶，眉眼间与那小蝶也有几分相似，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要她赎罪的么？
　　轻轻呼了一口气，带着依兰姑娘一贯的淡笑“没什么。你进来坐吧。”把那小宫女带进长春宫。
　　依兰又传了宫女拿上了金疮药。依兰想要给小蝶包扎上，可那孩子却害怕的躲过了。
　　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眼前这个可谓在皇上面前呼风唤雨的姑娘，小蝶有些胆怯，她是乾清宫的姑娘，是这个紫禁城唯一不是后宫妃嫔，不是婢女的人，是独一无二的姑娘，对依兰，她感到崇敬，也有一种畏惧。
　　“姑娘是照顾皇上的人。。。”
　　淡淡的笑，仿佛这初夏的清风吹来淡淡凉意，依兰身上就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可以让烦乱的心在霎那间安静。“这是长春宫，就你我两人。来，先上药吧。”
　　上等的金疮药撒在伤口上，丝丝的麻从手指传来，所谓的十指连心，一点小的疼痛心也能感受的到。
　　“你在那个宫当差？”
　　“宁寿宫。”眼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宫内各处宫女口中那么严厉，而是更多了一种亲切之感。
　　她近宫三年了，初进宫的时候，宫里还传闻，那个唯一能在宫里被称为姑娘的女人是个妖，是再盛京寒山修行了千年的白狐，来到这紫禁城是为了报先帝顺治爷的救命之恩，饮了天下间剧毒的毒药没有死，也是用五百年的修行换来的。“你是妖精么？”
　　小蝶突如其来的话，让依兰无奈的笑了，“你看我像妖么？”
　　当年没死，她是妖的传闻就在宫内盛行了起来，起初信的人不多，可这几年她样貌始终不变，相信她是狐妖的人便越来越多。有的年纪大的老嬷嬷竟然冒宫内大不韪从宫外请弗来防她。她也不多去做解释。这些事，传的时间长了就自然淡了，你去解释，只会增加别人的猜测。
　　“大胆的奴才。。。”气恼的声音从外面暖阁外传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帘子被掀开，看到来人小蝶吓得跪在地上。“妖，依兰怎会是妖，你们这些奴才，平白的造这种谣，给朕拉出去打。”进来的正是玄烨，他这通常这个时候都会在养心殿读书，今日怎么会来长春宫。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蝶磕头恳求着。
　　玄烨没有理会，那表情很坚定，带着少年帝王的霸气。看着小蝶带着泪痕的脸，在想象那个小蝶，依兰搀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蝶。“你回去吧。”
　　话说得很淡，轻轻的仿佛一阵风一般，把那小蝶送出暖阁，小蝶战战兢兢的离开了，那坚定的眼神还在看，修挺的鼻梁，淡红的双唇，灵雅的眼神，玄烨看痴了，平日里的依兰今日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纱，仿佛女神一般，透着引人的神秘。
　　依兰回过头，玄烨赶忙转过身，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依兰会变成这样？见玄烨转过身，依兰以为他生气了。
　　“皇上生气了？”
　　玄烨没有说话，连依兰的声音，也比往日的好听。
　　那背影没有动，也没有理会依兰，玄烨这次真的生气了。“皇上，只是一个宫女，一句话，没什么大碍的。”
　　“这个传闻在宫里也好久，也该是整治一番的时候了，要不这紫禁城与乡间有何区别到处是谣言。”话还带着气，但能听得出，玄烨的气小了很多。
　　“本就是谣言，您要是整治了，宫里人还不真认为我是那个千年的妖狐呢。”依兰走上前，手轻轻拍了玄烨的肩。
　　感受到依兰的手，玄烨转过身，俊秀的小脸上已满是满人男子的刚毅，眼眸间流动的那种色彩，隐约的透露着那少年帝王的霸气，他长大了一定会比他父皇强，“皇上今个怎么没在养心殿读书，而来了我这？”
　　“今个太傅身子不好，朕就让他回去了。想来长春宫看看你，没想到却听到了奴才的这番言语。”看着依兰玄烨不禁想到阿玛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作为帝王永远不要让你想得到的留在你身边，往往留下的结果就是一场空。那时鄂妃娘娘刚死不久，他还很小，可在阿玛说话的眼神中，他看到的失与哀。真的是那样么，帝王是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即使拥有天下，帝王也得不到想要得。。。。。。
　　“依兰如果让你永远的留在宫里，你愿意么？”那不是以一个孩子口气问的，是以帝王，一个帝王的口气，一个男人的口气问出的。
　　淡雅的眼神一霎那少了神情，会么，她会在这个富丽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她如何去回答眼前这个孩子，不帝王。
　　“愿意么？”玄烨又问到。
　　“奴婢不知，日子是一天天过下来的，要到最后奴婢才能知道是否还能在这宫廷生活一辈子。”
　　“那你是不愿意了”听不出的语气，透着由心的冷漠。听到依兰如此说，玄烨的心有种不知名的感觉。。像是心痛。
　　依兰没有回答，转身出了暖阁，热烈的阳光，照着那本已黯然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渐渐埋藏了自己，就仿佛冬日雪下那枚枯黄的树叶，躲避着以死的真相和炽热的阳光，玄烨刚刚的话，如光一样融化了雪，照进了她的心里。她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