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舞魂》夜月雪

1、第 1 章

　　我曾经死亡是一切的结束，原来它是永恒的前奏。

　　那广阔无垠的草原是我梦回的地方，那里有美丽的夕阳，清澈的河流，一顶顶帐幕如天上的白云落在那绿色的天空。那里有我热情的族人，有我威严的父王，温柔的母后，疼爱我的哥哥。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不会在梦醒时看到的只有那荒芜的野岭。如果他没有出现……
　　1
　　一阵喧闹声把睡梦中的我吵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我出到帐幕外一问，是父王和哥哥们回来了！我一喜，马上冲到父王的帐幕。一进去，才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因为太安静了。正当我想偷偷出去时，已经太迟了。
　　“瑟玛尔，你不知道军帐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吗？”威严的父王严厉地说。
　　糟了，又要挨骂了，要快想办法。我眼睛一转，马上伤心地说：“父王，人家挂念你吗。一听到你和哥哥们回来，我就什么也忘记了冲了过来。谁知道你都不惦念着我的，一见我就骂我？”说完转过身假装掉眼泪。一阵低微的笑声从哥哥那里传来，我眼一瞪，警告他别坏我好事。
　　父王一见我的样子，脸色马上缓了下来，拍了拍我的头，宠爱地说：“你这丫头，就知道我的弱点。这次就饶了你，可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我马上点点头，说：“父王，你继续忙你的。不用管我。”说完便溜到哥哥那边，联络联络兄妹情谊。。这时，我才发现帐中正跪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和我们不一样服饰的人。
　　这时，父王又恢复了他的严肃，对着那个人，用汉语说：“司马旭，你可要仔细想想，只要你愿意投奔于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否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可汗，如果我真的答应了，就不值得可汗花如此多的心思来抓住我吧。我怕到时候可汗是失望多于喜悦吧。”说完，缓缓地抬起头，微笑着，没有一丝惊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明亮如黑夜中的星星的眼睛，如平静而又深邃的潭子，在平静中忘记它的危险。
　　父王一阵愕然，然后是爽朗的大笑：“好，很好，你真的很对我胃口。”这时，我看到了父王的少有赞赏和丝丝的遗憾。“你也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对不对。”
　　司马旭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很好。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勉强你。但你也知道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你就做我们这里的夫子，教我们蒙古孩子知识。在这里你是自由的，但唯一的条件是，你不可以逃走，否则你也知道后果吧。”说完，便拉着我出了帐幕。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司马旭。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我再没有见过有他如此美丽眼睛的人。我总在想，我应该为他的出现而喜悦还是哭泣。
　　2
　　当我再一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无法忘记那时火焰般的夕阳，那华丽的彩霞，披上红装的草原以及他那被夕阳渲染后成为金黄的眼睛中透出的悲伤和难懂的眼神和他指下滑出的悲伤的曲调。我不明白他的哀伤，但在这一刻，我明白我再也不能逃离他的眼睛。
　　“格格也是来看那美丽的夕阳的吗？”他侧头看着发呆的我，一转眼他又是恢复平时那平静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是格格的？”我有些惊奇地问，于是走过去和他并坐。
　　“因为我在可汗的帐幕里见到你。听说可汗十分疼爱一位格格，我想便是你了。”
　　“那是因为我长得像我母后，于是父王就像你们汉人说的，爱屋及乌了。我的名字叫瑟玛尔，你呢？”
　　“在下叫司马旭。格格对这乐器有兴趣吗？”他见我不断地看着他的乐器，便问。
　　“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只能奏出刚才那些悲伤的曲子的。”我看着眼前乌黑的箱子，只见上面有几根细细的线，手一滑，便会发出声音。真的很有趣呀。
　　“它的名字叫做筝。可以奏出各种不同风格的曲子，这在乎乐者的心情。”
　　“那它也可以奏出轻快的曲子？”我疑惑地问。
　　他只是笑了笑，手一滑，轻快的节奏在他的指下滑出，不禁令人的心情也轻快起来。不自觉地，我随着那美妙的曲调跳起舞。在飞舞中，我看到了飞旋如银光的头饰和他眼中欢乐和微笑。我知道，这是我所希望的。我也知道，我将可以为了他的微笑牺牲一切。
　　那一个傍晚，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傍晚，也是我最美丽的梦。
　　3
　　为了他，我努力地学习汉族的文化，令父王和母后非常的惊讶，因为我是一个很懒的孩子。为了拉进我和他的距离，我甚至叫父王帮我找到筝，学习起音律。
　　因为我喜欢，喜欢看到他为我学习成果时的惊讶和喜悦，我喜欢看到他的微笑。纵然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随着我的汉语的进步，我们谈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甚至谈起了自己的故乡，谈起自己的童年。我觉得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为我取了一个汉名——朝舞，因为那个傍晚美丽的舞蹈。在那一刻，我以为我已经进入了他的心，原来没有，这一切一直都只是我的幻想。
　　我没有想到我会再一次看到他别绑的样子。因为他逃走，他要离开这里。当我见到满身鲜血的他时，我的心真的很疼，因为他的伤，更因为自己被舍弃。
　　父王愤怒的神情令我震惊，那一鞭鞭落在他身上，痛在我的心理。当我回过神，我已经挡在他的前面，用短剑抵在脖子上，镇静地说：“父王，如果他死了，孩儿也将遵守誓言，随他一同离去。”
　　“你，你说什么。你竟然和他有了生死之盟。好，真的很好！”父王更加愤怒。“你和我女儿有了生死之盟，却依然要逃走。你对得起她吗？”说完，便又是一鞭。
　　我一惊，还没有回过神，我的身体以自觉地去挡。一阵火热在背部蔓延，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只看到父王惊慌地抱着我。我低声说：“父王，饶了他吧。”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父王答应你就是了。”我一听到父王的承诺，意识一松散，便坠入黑暗之中。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场婚礼我和他的婚礼已经准备好了，原本喜悦的婚礼，却令我心碎。忘不了那一滴滴犹如鲜血的红烛。
　　在满屋的喜字下，他温柔地叙说着他今生惟一爱的女子，他在中原的旗子，我终于知道他独自一人时流露的难解的眼神是什么，原来它的名字叫思念。如此的温柔，却又如此地让我痛心和悲伤。我，我原来只是一个他疼爱的妹妹。多么讽刺，我的努力却换来一个妹妹的名分。洞房之夜，只有我的哭泣和他的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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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因为一旦别人知道，他的性命将就此葬送。我知道我不能失去他，即使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我希望可以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看到的却是他一天一天忧郁。他的眼睛越来越暗淡，他的微笑越来越稀少，犹如一朵离开了水的花朵，在一天一天的凋零。
　　看着这样的他，我终于不忍。于是我对他说：“我可以让你离开，但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回你的老家，成为你真正的妻子。”我看到他的挣扎，看到他的烦乱。我真的很伤心，但为了自己，我必须如此。我自私的希望他能够因此而接受我，在他的心中可以以他的妻子的身份占一个小小的空间。
　　终于他答应了，纵然我看到他眼中的不甘愿。我掩饰着心中的悲伤，开始筹划着一切。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我的心都在刀刃上。看着疼爱自己的亲人，我的决定都会在动摇，但一看到兴奋的他，那个又恢复光彩的他，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在赌，用我的一切来赌他的心。
　　在父王和哥哥们外出的那天夜里，我们终于要离开了，带着我难以割舍的亲情，依靠微弱的星光奔向未知的国度。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父王威严的神情在火光下变得阴沉。怎么会这样的？我心里一惊，不断催促着马快跑。但无论再快的马，终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战马。不到一会儿，我们就别重重包围。父王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惊，马上挡在司马旭的前面，害怕地说：“父王，这一切都和他无关，这是我的主意。”
　　父王还是静静地看着我。而一起来的哥哥焦急地说：“瑟玛尔，你跟我们回去吧。为了一个男人，你要舍弃我们这些爱你的亲人吗？”
　　泪，不禁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真的不愿这样，但我爱他，甚于自己。我不愿见他悲伤，又不愿他离我而去，这是我的唯一选择。
　　“瑟玛尔，父王从来都不强迫你做任何事，这一次也不例外。但你要知道，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父王平静地说，慢慢的，但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悲伤，“如果你选择了他，您将失去爱你的亲人，甚至你的故乡。你仔细考虑。”说完，掉转马头，带着众士兵离开，渐渐地远去，直到消失。一切，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朝舞……”司马旭正想说什么。我只是摇了摇头，上马。“以后再也没有瑟玛尔，只有朝舞了。”说完，一拍马，继续我们的旅途。对不起，父王，母后，哥哥们。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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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们进入了中原，看到了繁华的街道。司马旭一反常态，不再急着赶路，反而用了三天的时间陪我到处游玩。这三天是如此的快乐，如此的幸福，让我以为我的牺牲终于感动了他，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快乐让我忘记了一切，包括他眼中有时出现的懊悔，那个我以为因为我对他的牺牲，原来是他对我的抛弃。
　　当我从一阵的头疼中醒来的时候，我只知道一件事，他走了，留下了一切和一封信，然后走了。信中只有对不起，和他不能辜负他的妻子，不能令她伤心。难道就可以辜负了我，难道就可以令我伤心吗？难道他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只有他了吗？泪水爬满了我的脸。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生命的，即使是要你死。我的脑海中只有这疯狂的想法。
　　三年，足以改变一切，三年，我从一位开朗的格格成为了冷漠的杀手。三年了，当鲜血染红双手，再也没有恐惧，只有厌恶，厌恶那洗不去的血腥，厌恶那双双倾慕的眼睛，让我想起那双舍弃我的美丽眼睛。
　　三年，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我寻找他的心。每当夜里，我总会弹奏那首悲伤的曲调，我知道我也会像他那样流露出难解的眼神——思念，思念那个舍弃了自己的男子。
　　终于，我终于见到了他，终于，我见他日夜思念的妻子和他的一对子女。他们的笑脸是如此的幸福，却又如此刺眼。我的心在被愤怒吞噬，为什么你是如此的开心？为什么我却被日夜的思念折磨。
　　模糊中，我只看到银光在飞舞，仿佛当时我在他面前跳舞是飞旋的头饰。当我回过神，只见到处是破碎的尸体，充满着血腥的气息。鲜血一滴一滴地从剑锋滴落，回荡在寂静的大屋内。
　　我只看到，他平静地挡在她的前面，眼中露出了悲伤。这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是因为他的舍弃。我的愤怒再一次吞噬我的心。我用剑指着他，愤怒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舍弃你。我为了你舍弃我的亲人，我的一切，难道这就是我的回报？”
　　“朝舞，我的心只有一个，不能割裂。对你我只有无尽的歉疚。我只希望你可以放过我的家人，还有不要再杀人。”他哀伤地说。
　　对我只有无尽的歉疚，没有一点男女之情。我的心在悲伤，泪无声地落下，无论我牺牲多少，他的心中最爱的人依然是他的妻子，甚至可以为了她抛弃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和自己。
　　他一说完，向前一冲，剑穿过了他的身体。太突然了，我一惊，把剑一抽，他的血喷洒出来，落在我的皮肤上，如此的温湿。
　　“答应我，让我成为你剑下的最后一颗灵魂，用我的血洗去你的怨恨和你的罪恶。回去你的故乡，我希望看到当时夕阳下为我跳舞的天真格格，瑟玛尔，而不是现在的朝舞。”然后在我的面前缓缓地倒下，永远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旭，你以为你死了，我还可以独活吗？”一直没有出声的她平静地说，“朝舞小姐，我们一家欠你的太多了，就让我们来世还给你吧。”说完，手一扬，一把短剑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看着她倒在他的身边，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的一切都没有了。他们的缘分，他们和自己的恩怨，一切都消失了。但我已经不能回去，回到那个为司马旭的微笑不惜一切的瑟玛尔了。而我惟一可以做的只有不再杀人。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直到我间接把我徒弟的爱人杀掉，直到她大声地对我说你把他们杀死，只是让他们永远在一起时，我知道我自己疯了。原来痛苦的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他们的缘分只回永恒，而我永远也没有机会。
　　口中涌出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琴弦上，形成不和谐的音调。如果死亡真的可以永恒，就让我永远地跟随着他，永远，直到我可以在他的心中占有一点位置。最后一次，弹奏那首不知弹了多少次的曲子，最好一次想念远方的故乡和亲人，最后一次因思念而落泪，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