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夏沉

1、第 1 章

　　源于我曾经写过的一篇同名的东西，只可惜那篇无缘写完。
　　只能将其中一部分用在这里。
　　希望喜欢。

　　00

　　跟陈之分开的那天，是我所记得的最漫长的一天。
　　机场的空调不合宜地坏掉，一干人一面挥汗如雨一面告白，倒像热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陈之终于要去他的梦想之国。
　　我想我大概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陈之的脸上才一直挂着尴尬。
　　广播里已经有甜美女声在催促他和我道别。陈之俯身吻我，讷讷道：“小朔，再见。”
　　我眯了眯眼，没有说话，拍了拍陈之的肩，一如往常地真诚的说再见。
　　只是我知道这次我在撒谎。
　　我觉得有些难过，陈之当真没有要我等他。
　　陈之果然贯彻他一贯风格。给我无尽梦想，教我关于世上一切美好之事，当然，陈之毕竟不是虚伪之人，他到底还是没有忘记最苦最痛一课，失恋。

　　02

　　以前我和陈之喜欢如田鼠一般，在寒冷冬日往屋里堆各色零食，然后一块挤在沙发上看些不知所谓的电影。冬日尚可用凑团取暖敷衍，夏日炎炎我们却还挤在一块。
　　之后我想过多次，后来终于给出一个答案，那不过是当时我们觉得永远不会分开。
　　所以，爱情是个恍惚名词，此言不虚。
　　彼时我和陈之都只是建筑系的穷学生，再然后也不过是B市建筑设计院的底层人物，可到底活的比现在幸福。我回学校讲学时被一群人簇拥，他们给我冠上各色新鲜头衔，倒让我尴尬非常。已经退休的系主任仍旧腆着啤酒肚，过来一副语重心长模样劝我给学校捐一栋现代楼以替原来的南楼。
　　我哑然失笑，只示意秘书过来解救。回到公司时我格外疲倦，连许久不疼的胃也开始作祟。我想我终于得到报应，我竟然是拆掉当年我和陈之心心相印之地。我忽然有觉得安慰，毕竟这一切到底毁于我手——包括爱情。
　　我尚记得我和陈之是如何痛苦地在南楼里素描各式钢筋水泥的玩物。
　　那时候的南楼已经极老，甚至砖色都开始模糊——而陈之热衷于让它变得更坏，每每画完某一处建筑棱角，陈之就会板着脸把烟头往墙上狠狠一拧，逼得青苔呻吟出细微声响。毕业之前我甚至特地去看过一眼那些被陈之烙伤到的青苔。唯有那小小一圈是丧失了生机的暗黄，其他的则幸灾乐祸一般地暗自繁盛。
　　那时候的我和陈之到底有多傻。我咧嘴一笑，可胃疼得我有些神智模糊，于是只能闭着眼在桌上摸索，企图找到一瓶未阵亡的镇痛片，却不料碰掉我一直宝贝的相框。玻璃碎渣到底锋利，竟然把我和陈之的笑脸划出一道深痕。
　　有人曾告诉我这是分手预兆。现在却不料预兆也是个马后炮。
　　我忽然觉得喉咙里冲出一阵腥甜。昏过去之前我恍惚的想，陈之知道会不会笑我疯魔，居然也学那些武侠剧来了哀极攻心。

　　03

　　检查报告并不乐观。
　　医生一脸沉痛模样好似我当下便要死去。我倒是十分安然。
　　这些年我心思全在陈之之上，对我自己从未有过几分善待，如此结果，倒也知道是个罪有应得。因而我也并不畏惧，只是通知秘书多放几瓶镇痛片在桌上。
　　连失恋这样掏心挖肺的事情我都忍过，如今尚有镇痛片相助，忍过那些疼痛，理应不在话下。
　　可我到底高估自己。
　　体重骤降。恶心。头晕。心悸。发热。每一样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每如此煎熬时刻我心中总不能舍弃几分恶意，若陈之知我如此狼狈模样，是否会有些歉疚。
　　为他弃我远去。
　　在我这个月第三次晕倒在办公室后，我亲爱的小秘书终于不允许我再踏入公司一步，把我死锁在家里养病，甚还打电话叫来一贯与我熟稔的医生充作护工——当然，为之支付一笔不菲薪水当是礼节。若是以前我必要斤斤计较，可现在我也到底能体会金钱如粪土的感觉。只可惜，陈之不在了。
　　对我亲爱的小秘书如此自作主张，欣慰之外，我倒也有几份憾恨。恨我所识非人，亦恨我偏执万分。如果我爱上的是如我亲爱小秘书一般的人，我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可我又十分庆幸，今生能遇上陈之，不然又如何透支掉毕生爱意。

　　04

　　公司之事我早已安排妥当。
　　哪怕我明日立时死掉公司也能一如往日安然运转——我如此对我亲爱的小秘书说道，却不料惹红了她的眼。我羞愧万分，我并无意愿要让世上多一个人为我忧心难过，我亦不忍她如此难过，于是叫来医生下了一道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她走时只留给我一句话，“何朔，你就不能相信我么。”我的小秘书不愧是我一手所选，如此知我心意。我对世上任何人事皆抱有怀疑姿态，只因我幼时孤苦伶仃——除了陈之。我相信我和陈之本质相同，不然怎么爱上。
　　夜里我给陈之打去电话。他似乎十分困惑我竟然会有如此一招，声音一时都有些颤抖。我心下好笑，却只问他，“你愿不愿我过去和你共度新年。”如我所料，陈之的声音变得愤怒而焦躁——我一贯知道陈之最恨别人要挟，我如此作为也不过是故意激怒他。
　　果不其然，陈之最后只冷淡的回我一句，“何朔，别太得脸了。”
　　当时我不知该冷笑或是痛哭，相识十数年，在他心中我最后还是落得不堪模样。
　　到底他还是陈之。

　　05

　　我昏睡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只要我清醒，必定会用我仅剩时间来惦念陈之。
　　只因我知，陈之去他梦想之国却不是为了梦想。
　　陈之以为我不知道。
　　我早就看见他口袋里那张诊断书。
　　只可惜，看来他会先为我送终。

　　06

　　我忽然又想起那个遥远夏天，彼时陈之笑意满满，“小朔，以后我们绝对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