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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一个人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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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坐在床在,昱儿躺在我腿上,不哭不闹不撇嘴,从来没有这么乖过,初生的孩子有着动物最敏锐的本能,她知道她的娘亲心情不好呢。
莫言,赵天昊,林云峰,围在床边静静地站着,我不想看他们的表情,那种忧伤中带着怜悯的表情我受不起,更难承受的,是隐在眼底的那抹欣喜。我没看他们的眼睛,但我猜得到。
杨锐的离去在某种程度上说,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真正伤心的人,只是一个我。
伤了心的人应该做些什么呢?痛哭一场后放开心怀振作?我已经哭够了,没有眼泪了,振作?太难了,我不是精英型的人才,我没那么强悍,现在的我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我连在回忆里取暖都做不到,那些好的坏的深的浅的回忆通通被掩埋了,我努力地回想再回想,到最后也只想得起一句,也只有那一句反复在我脑子里回响——要死,一起死。
我现在才懂了,原来,只有我死了,他的魂才会守在我的魂身边。
死?
“娘若是死了,你该怎么办?”手指轻划过孩子的小脸,她只是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一个大大的哈欠。
“桐儿。”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周围的空气也随着那轻呼变得紧张起来。
“放心,娘不会做那么丢脸的事。”若是回到当初的那一夜,从辽国逃亡的那一夜,就算让我再选择一次,我相信我依然不会改变,那种情景,那种气氛,没有人可以抵挡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誓言的诱惑,为爱而死。但现在,不一样了,杨锐,没有你和我演对手戏,我入不了戏。
“桐儿,昱儿该喂奶了。”赵天昊小心翼翼地说着,看我没什么反应,手抬了一下,妈娘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抖着手把昱儿慢慢抱离我的腿。我没理她,孩子饿了自然该喂奶,难不成他们还以为我非要把孩子拉着一起伤心不成。
突然间想到这个,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这一笑就怎么止也止不住,连眼泪也出来了,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他们,眼光不停地在他们三个身上巡着,然后看看旁边站着的宫女们,所有的人都是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特别是那些宫女,竟然抖了起来。
我的笑有那么可怕吗?
于是更加停不下来了。
“桐儿,别伤心了,有我陪着你,我绝不会离开你,一步也不会离开你,别笑了。”莫言扑了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撞得我鼻子酸酸地痛,想伸手揉揉,手刚一动,马上被搂得更紧,紧到无法呼吸。
“别伤心了,那人走了就走了,还有我呢,我会比他更好,我帮你争天下,御百官,我用心照顾你,会用心教孩子,你不是想行万里路吗,等昱儿长大了,我们就把皇位传给她,然后我带着你走遍天下。。。。。。”
我听着他絮絮地念着,也听到了我的肋骨嚓嚓地响,肺因为没有空气而刺痛,血也一个劲得往头上冲,我努力地挣扎着,却换来更深度的痛,因无法说话而发出的呜呜声被他理解成哭泣的悲鸣。
“别笑了,也别哭,有我陪着你呢,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想要活着啊!我还不想死,至少不想这样死。
“快放开她。”
我已经分不出是谁在怒吼了,只知道有人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扯,好痛,然后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响过,再然后,莫言的手松开了,顺着我的身体滑了下去,压在被子上。
我贪婪地呼吸着,那种窒息的疼痛总算渐渐退了下去,只是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痛,我拉开一边衣襟一看,红艳艳的四根手指印。
“桐儿。”赵天昊低呼一声,我抬头看他时,他已侧过身去,再看看林云峰,也是调开了目光,冰冷的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理他们。
拉开另外一边衣襟,三根,不对称,还有些破皮了,不看还好,一看,更痛了。
再看看莫言,歪着头倒在一旁,眉头还皱得紧紧的,是挨了一手刀还是被点了穴?
“他怎么了?”慢条斯理地拉好衣服,我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嘶哑,肺也还隐隐地痛。
“被我打晕了。”赵天昊不停地咳嗽。
哦,那我身上的指印就是林云峰留下来的了。看看林云峰,再摸摸肩膀,林云峰的脸竟一下红了个透。
“那个。。。。。。一时情急。。。。。。力道重了些。”
“哈。。。哈。。。”我大笑了起来,这是喜剧还是闹剧,晕着的莫言,背着身的赵天昊,红了脸的林云峰,还有一身伤的我。不是失爱了吗,不是应该伤心悲痛到无以复加失去感觉才对吗,为什么身体的痛还是如此清晰?为什么我还能笑得这么开心?还能觉得这眼前的一切这么有趣?
“怎么办呢,我好像不怎么伤心呢。”我喃喃自语。
跌倒了,摔痛了,还是得爬起来继续走。见了石头,有勇气时就踏过去,没勇气时就绕着走,就这么简单。
不过是个男人,不过是份执着之心,没了就没了,输光了就输光了,心死了,等着它复活就是,热情没有,等着它重燃就好,没有时间治不了的伤忘不了的痛,大不了再去玩游戏。
就这么简单。
真这么简单,该多好。
怕越是刻意遗忘,反而记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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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散了,赵天昊和林云峰讪笑着关怀了几句后离开,顺带拖走了莫言。不散又能如何,大眼对小眼尴尬复尴尬?
还是睡吧,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要一枕黄粱梦,得个有始有终。
哭够了,也闹够了,累了,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可惜了,梦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于是只能醒来,胡乱拢了拢头发,也懒得洗脸了,披着外衣走出了屋门。豆蔻拿着披肩追在我身后,却是怯怯地不敢为我披上。
心里又是一阵发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会性情大变呢?我不过是沉默得久了点反应得淡了点,怎么就认定我一定会爆发呢?
没人想到我会走出房门,所以也没人前后奔走着收拾,那石凳上于是就少了层毛皮垫着,我伸手拿过豆蔻手里的披肩,仔细地铺在石凳上。
“皇上,还是回屋吧,小心凉了身子,这还没满一月呢。”豆蔻担忧地说着,头垂得低低地。
“没关系,也不差这一两天的。”
果然是春天了,一个月没出房门,这院子里又添了不少的颜色,深绿的旧叶,嫩绿中带着淡红鹅黄的新叶,花儿也竞着开了,彩虹般的绚烂。
太阳在往西边慢慢沉去,风带着阳光的温度,暖暖的拂着脸。
“真美啊。”
豆蔻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天天看着这景色的她,自然觉不出什么美来。
“把小公主抱过来,让她也晒晒太阳。”再过两天就满月了,也该抱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皇上,公主还未满月。。。。。。”
“那孩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了,还不是一样健健康康的,去抱过来,我的孩子没那么娇弱。”
豆蔻无奈地挥了挥了,一个宫女弯着腰退了下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孩子抱来了,我一看,裹得那个厚那个紧啊,面上还盖着一层薄纱,孩子正睡得熟呢,小脸红红的,怕是热着了。我赶紧把那面纱揭了,正准备把最外面的那层毯子除了,豆蔻这回死活不让我动手,又是跪又是求的,其他的宫女也跟着跪了下去,看那架式,我再不停手,她们就要动手抢孩子了。
唉,古人就是不懂科学,这还让不让孩子长了。
算了,我一个人拧不过她们一群人,还好天就要热了,也裹不了几天,我忍。
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嘴里哼着那首著名的摇篮曲,眼睛细细地描着孩子的眉眼,我的昱儿处处都长得像我呢。
“你爹不要我们了,就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昱儿要听娘的话,等你爹回来了,一定不能轻易原谅他,要让他跪在娘的脚下哭着求娘,跪到他累趴下为止。”
“你说,你娘这么漂亮,你这么可爱,你爹怎么就舍得走呢,他到底有没有脑子的。”
“他还没送你满月礼呢,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你怎么就长得那么像我呢,要是像你爹该多好,哪怕只有一点点,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了。”
一滴水珠落到孩子的脸上,接着又是一滴,溅起了两朵小小的水花。
“皇上。”豆蔻微嗔着看了我一眼,忙不迭地擦干。
可惜还是晚了,孩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心一下子就乱了,我又是拍又是哄了,手忙脚乱。
“昱儿乖,不哭哦,是娘不好,娘不该说你爹的坏话,他最疼昱儿呢,每次抱着昱儿都舍不得放,你爹不是不要我们,他只是出远门了,要久一点才能回来,等昱儿长大了,会走路会说话的时候,昱儿的爹爹就回来了。”
“别哭啊,娘不伤心,也不生气了,昱儿也不伤心了好不好。”
“对了,你爹给你做了木马呢,别哭了,娘去找出来给你玩好不好。”
孩子非但没止住哭,反而越哭越起劲了,哭到最后声音都哑了,一抽一抽的,哭着都快背过气去了。
“皇上,把公主交给奴婢吧,公主兴许是饿了,奴婢把公主抱到奶娘那儿去。”豆蔻哭着想抱走昱儿,我想递给她,可不知怎么的,手却紧紧地抱着孩子不放。
“皇上,把公主交给奴婢吧,求您了,公主的嗓子都哭哑了。”我抱着孩子来回地走,豆蔻跪在地上随着我也来回地移动着,手扯着我的裙摆哭着求我。
我早已没了方寸了,耳朵里听着孩子的哭声,心一阵阵地揪着痛,我无力地跪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流,眼眼迷蒙了,连孩子的脸都看不清楚了,我只会反复地低声哭喊:
“别哭了,娘求求你别哭了,娘就剩下你了,你别哭了。”
啪,一个巴掌摔在我脸上,手上突然一轻,我惊慌中抬起头,一片绯红映入我的眼帘。
“你要是想她死,干脆就不要生。”
心里的委屈突然如洪水般泛滥得到处都是,我在现代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穿越千年,从穿来的第一天开始,幸福这个词就从来是若际若离。我努力,我坚持,我韧得像蒲草硬得像磐石,可为什么我总是在失去,为什么从来得不到想拥有的,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做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啊?”我坐到了地上,扯着头发号陶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终于流干了眼泪,痛哭一场后,心里倒是舒服多了,看看身边,莫言抱着昱儿陪着我坐在地上,昱儿已经不哭了,脸上的泪痕也擦得干干净净,现在正睁大了眼睛盯着我看呢,只是一双眼睛还水汪汪地。
我冲她扯了扯嘴角,她竟格格笑开了。
“我知道你做错了什么。”莫言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眼睛一刻也没从孩子脸上移开:“你选错了人。”
“是吗?”选错了吗?也许吧,杨锐没有勇气陪着我走下去,这也算是我选错了吧。
“是。”
“也许吧,可惜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还不晚,以后的路还长。”他转过着看着我,那眼神里闪着我熟翻的炽热。和他自毁容貌那晚相比,一点都没见冷却啊。
“是啊,路还长,可我的爱用完了,我把它们都押在杨锐身上,全输光了。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你也要?”
“你心里有我。”
我气结,和一个执着得过了头的人是说不清楚的。我抬头看着天边,夕阳已经在准备回家睡觉了,现在正绽放它一天中最后的一次灿烂,天地间万物在瞬间披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衣裳。我回头看昱儿,夕阳返照中她本来就粉嫩的小脸是如此地娇艳,皮肤,睫毛,头毛,全部都闪着柔着的金色。
而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更加水灵了,正追逐着天边的夕阳好奇地看着呢。
我的眼睛花了吗,在她眼睛对上夕阳的那一瞬间,我竟看到了那眼底闪着幽蓝的光。
我揉了揉眼睛,然后定定地看着昱儿的眼睛,没看错,她的眼睛里,真的藏着幽蓝的颜色。
“还是被你发现了。”莫言侧了侧身子挡在了昱儿和夕阳之间:“拓跋家有不少的蓝眼睛呢。”
拓跋家?昱儿,真的是杨锐的孩子!
一刹间我全明白了,怪不得莫言总是不让其他人抱孩子太久,特别是我和杨锐,怪不得莫言总喜欢在孩子的脸上盖薄纱。原来他早就知道孩子是杨锐的。
“我应该恨你。”我应该咬牙切齿,甚至一剑刺向他,可我竟然笑了,无奈地笑,我心里很清楚,就算杨锐知道孩子是他的,他也不会留下来的,也许,走得更匆忙。
“听别人说,刚出生的孩子跟谁待在一起的时间多,她长得就会像谁。”他依然淡淡地说着。
“既然你如此喜欢算计,那就去燕王那儿吧,他新婚燕尔,怕是没什么心思处理军政。”
“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昱儿开始有些像我了。你,我,还有昱儿,三个人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等昱儿满月礼完后就走吧,别再来烦我。”
“你瞧,她又笑了,真是爹爹的乖女儿。”
“还是明天就走吧,多留两天也没什么意思,既然昱儿喜欢你,以后回京述职的时候就进宫来看看她。”
“乖女儿,长大了要像爹一样聪明,别像你娘,要不然可没爹这么傻的男人等着娶你。”
远远望来,多美满的一家三口啊,只是,各说各的,各听各的,各想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