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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之八 ...

  •   艾琳最近非常困扰。
      好吧,她想。你是个身心正常的成年人,海伦·格兰特,所以对着自己最心爱的情人难免会有些心跳脸红什么的,尤其对方似乎对你也感觉不错,但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也实在是——而且最糟的是,还不止一次!
      她又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境:温柔的吻,专注的目光,拥抱着自己的柔软温暖的身体——
      哦,这一定是最近两个人实在太亲密了——少女掩住自己已经快要冒烟的脸,沮丧的想。
      这两个星期卡莱尔都在很热心的指点她的马术,众所周知,这种事儿少不了肢体接触,而艾琳也对有时候故意弄出点乱子让对方英雄救美这个点子有着顽固的兴趣。
      “好吧。”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拿起帽子,到马厩里牵出坐骑,“简,我去教堂,一个小时就回来。”
      “教堂?”正在刷洗自己坐骑的卡莱尔惊讶的抬起头。
      “我得去捐点钱,”艾琳若无其事的上马,“你知道,索尔神父是个很啰嗦的人。”
      “你昨天不是去忏悔了吗?”卡莱尔迷惑起来。
      “哦,那个,我昨天忘了带钱包,嗯,你知道,简,”艾琳不停的咳嗽,“上帝也允许分期付款的,是不是?”她在马上压了压帽沿,落荒而逃。
      上帝!她咬牙切齿的想,她的症状更加严重了——在对上那双温柔的黑眼睛的时候,她的脸居然立刻就开始发热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在教堂消磨了大概半个小时,格兰特大小姐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果断,她决定为自己去找一个爱情顾问。
      但是等她踏入卡特安娜的酒馆的时候,却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警长正坐在吧台前,朝她友好的举了举杯:“咖啡,艾琳?”
      “好,好的。”艾琳心虚的在吧台边坐了下来,“那个,简,我以为你在家里——”
      “我明天去圣约瑟夫,卡特安娜托我带点东西回来,”卡莱尔心情很好的笑着,替艾琳的咖啡加上一颗糖,“一起去?”
      “好的。”艾琳心满意足的端起咖啡杯,故意忽略了卡特安娜若有所指的笑容。
      她们动身很早,到达圣约瑟夫时还不到中午。路过电报局的时候,电报员突然伸出头来大喊:“格林小姐,有位城里来的绅士找你,要谈矿上的事!”
      现在想要把“肯尼家的金鸡”挖到自己名下的人很多,卡莱尔看向艾琳,少女一脸轻松:“没关系,简,我也想知道一下其他地方的情况!给我一个小时,我把这些苍蝇打发掉!”
      卡莱尔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坐在酒馆门口的警员身上,后者朝她举了举酒瓶。她放心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电报局的窗户:“我先去巴鲁克那里,然后在酒馆等你。”
      “我会尽量快点回来的,简。”艾琳笑眯眯的回答,快乐的像只小鸟,但等她看到那位“似乎来头很大”的绅士的时候,立刻大惊失色。
      “威廉!天!”她拽住青年的胳膊,“出了什么事啦?”
      “安德鲁斯病了。”青年的语气很沉重。
      “老天!什么病?”
      “肺病。”青年叹了口气,“可怜的家伙。看样子他没办法成为你丈夫了,艾琳。”
      “上帝!伊丽莎白姨妈肯定伤心透了。”艾琳跟着他叹气,“虽然他本来就不会成为我丈夫。”
      “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威廉扬起眉,“还是你打算在这种地方给我找个妹夫?那他运气可真不赖。”
      “先别提这个,”艾琳摇了摇头,“我去和肯尼先生谈谈,然后——”
      “哦,不用费事,我已经和他谈过了。”威廉漫不经心的说。
      “威廉·格林!”艾琳立刻恼怒的站了起来,青年息事宁人的比了个手势,“好啦,好啦,安静下来,暴龙小姐。不然你的形象就要被你自己破坏光啦。”
      “你怎么敢——”
      “嘘,小声一点,”威廉把食指放在唇上,瞥了正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们的电报员一眼,“大吵大闹可不是我们家的风格,亲爱的堂妹。这是伊丽莎白姨妈的主意。她想到满西部的土匪印第安人就担心,连电报都怕别人看出什么来,一定要我亲自来带你回去。你知道,安德鲁斯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更是不知道哪一天就蒙主恩召啦,承蒙他母亲的明智,我们又浪费了几天时间,所以我只好先替你把手续办好啦。”
      “放心,只是替你请假而已,你的老板怎么都不肯解除合约,他说就算艾琳·格林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肯尼家也会保留她的职位!”威廉笑了起来,“看来你干得不错。不过你现在得拎着行李——哦,不用,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跟我回去,艾琳。”
      “我当然得回去。”艾琳叹了口气,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但是,你肯定没和一个人说。”
      “谁?”
      “我的房东,”艾琳有些得意的欣赏着青年惊异的神色,“简·卡莱尔,她是柯林镇的代理警长。”
      和艾琳预料的不同,卡莱尔并没有呆在酒馆一楼的大厅里,而是仍然呆在二楼的那个小房间,警长似乎一直在,却除了一杯咖啡以外什么都没要。
      看来她也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处理。艾琳一边端着食物托盘上楼一边叹气,今天真是流日不吉。
      那个房间在二楼的尽头,沉重的橡木门总是紧紧关着,只有极少数几位特殊的客人才能任意进出。艾琳径直推开了门——这是警长使用这件房间时赋予她的特权之一——眼前的情景让她立刻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杯咖啡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一角,已经完全冷透了。卡莱尔凝视着桌上的一封几乎和邮包一样厚的信一动不动,连她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艾琳放下托盘,在她身边坐下。卡莱尔的身体微微颤抖,这使她更加担心。“怎么了,简?”
      卡莱尔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封信。“他们找到约翰·史密斯了。”
      她的声音茫然而疲倦。艾琳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他死了,简?还是失踪了?还是去了印度,中国?”
      “他还活着,住在圣弗兰西斯科。”
      “太好了!”少女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我向你保证,简,不管怎么棘手的大人物,格兰特家都会帮你的!我发誓!”她快乐的安慰着朋友,语气坚定。
      卡莱尔脸上的忧色却丝毫未减:“他现在的名字是弗兰西斯·格兰特。”
      “不止。什么——”艾琳的话嘎然而止,少女张口结舌,停了一会儿才能继续下去,“我从来不知道居然在圣弗兰西斯科还有人——”
      “父亲是安德鲁·格兰特,母亲是莉娜·格兰特,妻子是——”
      “住口!”艾琳勃然大怒,“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简!”
      “我没开玩笑。”卡莱尔的声音和目光同样冷淡疲倦,没有丝毫变化,这让艾琳格外不安,“我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知道,艾琳。”
      “不可能,简!那是我父亲!他爱我和我母亲,我敢说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更别提是那种,”艾琳的脸涨得通红,她咬紧了嘴唇,“那种事!上帝在上!到底是哪个混蛋编造了这么荒谬的东西!”
      她恶狠狠的审视着那封信,希望自己的眼神可以像烈火一样把它和写它的人一起烧成灰烬,万劫不复。
      “是贾恩斯。”警长疲倦的坐在那里,对暴跳如雷的少女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你知道,他们欠我那个人情。当初史密斯带走的那张支票就是他们公司开出来的,我让他们帮忙追查——这不合法,而且他们以前从来不把这种帐给其他人看,幸亏那个人情的分量够重——那笔钱被用来购买一批采矿设备,送货地点是科特安娜铁矿。”卡莱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的建议真对,没有人能真正隐瞒金钱的轨迹。”
      “也许,也许,”艾琳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是合伙人什么的,或者——”
      “他是格兰特先生吧?”卡莱尔从信封底下抽出一张照片,很显然是偷拍或者翻拍的,质量并不特别好,但仍然感到那位绅士特有的气势,艾琳的声音再一次僵住了。“我爸爸有个好朋友,现在住在堪萨斯,他们带着格兰特先生的相片去找他,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也一样。”卡莱尔茫然的注视着照片上的人,又疲倦的看向艾琳,“格兰特先生是个实干家,喜欢深居简出,很少见报,对吧,艾琳?”
      “或者,或者,”艾琳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干哑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或者真的有一个——”
      她的声音在卡莱尔平静的目光中越来越低,终于微不可闻。格兰特大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脑袋一团混乱。上帝!
      “你打算怎么办,简?”好半天她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卡莱尔不再看她,低下了头,死死的捏着那张照片。“你知道,艾琳。”
      “不可能!”一个场景瞬间浮现在艾琳的脑海里,她触电似的跳了起来,脸色惨白,“你不可能杀掉他!我决不允许!”
      对方的脸色瞬间苍白,艾琳心痛的闭了闭眼睛,语气缓和下来,“你根本不可能做到,格兰特家有那么多保镖,你只会白白送命——放弃这件事,”她看着那个脸色越来越像个死人的人,觉得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沾满了罪恶,却仍然艰难的继续了下去,“我回去找父亲,他会解释清楚,他一定会向你解释清楚,我相信——”
      “艾琳,”卡莱尔终于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这种事贾恩斯从来没有错过,”她望着少女已经开始渗出血迹的拳头,目光温和而哀伤,像个准备赴死的骑士,“我不可能放弃的,别胡闹,艾琳。”
      艾琳觉得胸口一股说不上是悲愤还是惭愧的怒火涌了上来,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是啊,我是在胡闹!那么你呢,卡莱尔小姐?你想糊里糊涂的去送死?你在等着我在你的墓碑前献一束鲜花吗?为了让世人都看到格兰特家对你的歉意?而且还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啊啊,然后你就可以安心的到地下和你期盼已久的卡琳娜团聚了!多么让人感动的姐妹爱啊!”天不怕地不怕的格林小姐嚷了起来,卡莱尔惊讶的发现少女的目光里再没有一丝应有的愧疚和软弱,“听着,简,我绝不允许,绝对!简,我不仅胡闹而且自私,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做,就算是,就算是你父亲也不行!当然我父亲也不行,活人不行,死人也不行,无论是上帝还是撒旦都不行!你得好好的在这里!”
      卡莱尔简直开始佩服起格兰特大小姐有些脱线的想象力了,这种诡异的胡搅蛮缠几乎让这件沉重棘手的事染上了一丝啼笑皆非。她忍住叹息,抚慰那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人:“艾琳,我明白你对我的好意,我明白——”
      “是啊,我对你的好意!”艾琳猛地伸手揪住了卡莱尔的外衣,眼神既凶狠又热情,“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脸,还有你的身体——”她猛地停住,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我的好意!”
      少女强势热烈的目光钉在卡莱尔脸上,警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艾琳,别这样。”卡莱尔的脸红了起来,“别这样。”她不自然的说着,避开对方的眼睛,“别这样,这种话太奇怪了——”
      “奇怪?是啊,奇怪!”艾琳脱口而出,“我无数次的祈求基督让我别这么奇怪!可是,老天,我对你——”她猛地僵住了。
      卡莱尔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的目光惊讶而了悟。
      两个人瞬间都静了下来。艾琳觉得沸腾的神智终于渐渐冷静,她默默的放开手,垂下眼睛,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好半天才有人出声打破了这场不自然的沉默。
      “抱歉,艾琳。”卡莱尔艰难的开口,“我没想到这种事——其实我在修道院里见过,有很多修女——这也很正常,艾琳,比我正常多了,你知道的,不是吗?”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艾琳勉强笑了笑,“虽然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这个。”
      “不说这个,”卡莱尔把脸转向另一边,尽量用平稳冷静的语气开口,“刚刚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的,艾琳。”
      “我知道,我也不会放弃,简。”卡莱尔惊讶的回过头,少女扬起了眉毛,神色格外高傲自信,“我也说过,我相信我父亲,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虽然我也不能肯定,”她咬了咬嘴唇,又甩了甩头,仿佛想把什么不详的景象从脑海里驱除一样,“但是,格兰特家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简,我发誓!”
      卡莱尔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初次得知这个消息时那张空荡荡的寒冷和痛楚又一次涌了上来。她默默的在心里摇了摇头,却尽力对艾琳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肯定的温和的表情。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艾琳。你有权利这么做。”
      “所以,我恐怕要马上返回圣弗兰西斯科了。虽然我也确实需要回去。”少女望着她的脸,目光渐渐变得沉重哀伤,“简,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她喃喃的说着,仿佛要保证什么同时也想取得什么保证似的紧紧握住卡莱尔的手。“我相信我父亲,真的,我发誓,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所以——”
      卡莱尔没有说话。她静静的望着那双天空一样湛蓝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是纯粹的担心,没有一丝羞愧,恼恨和遮掩。
      如果那是真的该有多好。那坚定的眼神几乎使卡莱尔开始相信起格兰特先生的无辜,这个念头让她不由得微微苦笑。
      “我知道,艾琳。”不管是碰上什么要命的事儿,她总能让她温暖起来。卡莱尔忍不住回握对方的手,目光像往常一样温柔的注视对方。“我知道,艾琳。”
      两个人近在咫尺,卡莱尔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那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渐渐灼热起来,在卡莱尔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的时候,一个温暖的触感突然落在卡莱尔的唇上。这使她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头脑发昏,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烧。但是,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很显然,对方也是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艾琳脸上的温度才稍微降下来。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却固执的没有放开卡莱尔的手。“简,你看,”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我知道,这种时候根本不该谈这样的事,现在也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先取得你的同意,但是,但是,刚刚,”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其实我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干。上帝啊,这种话听起来简直像推卸责任一样!艾琳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破釜沉舟的开口。“怎么样?”
      上帝啊!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到了极点,脑浆沸腾的像地壳里的岩浆。基督啊!她混乱的想,我当然知道这种时候根本不该谈论这样的事儿!我当然知道这种事需要她同意!我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我知道那个史密斯肯定和父亲没关系,我敢保证,而且简以后也一定会明白这一点,我们突然要分开这么久,谁都会在离别时有些冲动,而且,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已经干了,所以——
      我还能怎么办呢?
      过了好一会儿——艾琳有那么一会儿已经觉得快要等不下去了——那个她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这换不了格兰特先生的命,艾琳。”
      格兰特大小姐整个人都僵住了,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啪!
      她猛地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卡莱尔一巴掌,掌痕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清晰。
      警长一动不动,那双黑眼睛静静的望着她,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切似的。
      “简·卡莱尔!”这幅心甘情愿的受难者模样令艾琳更加怒不可遏,她像暴怒的斗鸡一样浑身颤抖,握紧双拳,“不要自作聪明的侮辱我,那同样也是侮辱你自己!”
      “我会证明给你看!”少女高傲的昂起了头,“我父亲是清白的!简·卡莱尔!我会证明给你看!记住!”
      她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狠狠的关门声。
      她不相信她!艾琳恶狠狠的想着,她居然以为海伦·格兰特是那种只会维护自己家人的混蛋!她怎么敢以为她是,她是那种女人!她一口气冲到楼下,尽力抑制住胸中狂暴的怒火。“巴斯,帮我订马车。”
      那种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单词的说话方式让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总是甜蜜的笑得像个小天使的格林小姐此刻脸上冷若冰霜,目光愤怒冷酷,仿佛站在地狱的门口的喷火龙,随时准备发动一场毁灭一切的无差别攻击。
      “遵命,格林小姐。”巴斯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谨慎的选择了最为恭顺的语气,“你打算去哪里?什么时候?”
      “我要回圣弗兰西斯科,立刻,巴斯。”艾琳冷冷的说,“我堂兄在电报局等我,让车夫顺便把他带过来。”人群又是一阵低低的骚动,艾琳抬起头,目光正对上那个站在楼梯口的人,那张脸上仍然清晰可见的掌痕让她恶狠狠的冷笑了一声。“我父亲有麻烦了,”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要赶回去通知他!”
      “一路顺风,格林小姐。”卡莱尔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稳,无视楼下人群的惊讶和怀疑,望着艾琳的眼神清澈平静,好像即将殉道的圣徒一样。
      哦,上帝!她都干了些什么啊!马车的车帘一放下,艾琳挺直的身体立刻蜷缩起来,双手掩住了脸。
      “天哪,艾琳!”威廉先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继而了解的伸出手,拍着少女的背,“我明白,我明白,但是艾琳,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喜欢安德鲁斯那个书呆子——”
      “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少女哽咽的声音让威廉更加震惊,当他看到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别大惊小怪的,威廉,”少女抽抽搭搭的说,“想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艾琳·格林在哭鼻子吗?就只因为她被人甩了?”

      在艾琳离去的三天之内,有关那位“总是甜蜜的像个天使”的格林小姐离去前暴风骤雨似的发作和令人尊敬的警长脸上可疑的掌痕成了圣约瑟夫地区最时髦的话题,人们尽情的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和文学才能,把流言编写成各种各样的三流小说。
      “我们的警长肯定是盯上了那位小姐点石成金的才能!”
      “该不会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他妈的!我敢打赌,卡莱尔小姐和格林小姐看上同一个男人啦!”
      “蠢货!金子,就是因为狗娘养的金子!”
      卡特安娜对这些流言嗤之以鼻。“都是胡说。”她斩钉截铁的对每一个来探听的酒客这么说,但是,当阔别了三天的警长光顾她的酒馆时,她的目光也忍不住在卡莱尔的脸上多停留了那么十几秒。“早安,卡莱尔小姐。”
      “早安。”卡莱尔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当科拉按照惯例把水杯递给她的时候,沉思着的警长却突然推开了水杯:“一杯威士忌。”
      卡特安娜擦着酒瓶的手停了下来,天哪!她眨了眨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警长的脸开始因为喝下烈酒而开始发红,才确定了这个事实——柯林镇的简·卡莱尔小姐,那位总是冷静平淡的像块石头一样的警长,出问题了。
      显然科拉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惊讶的盯着卡莱尔,直到对方握紧了空酒杯:“我脸上可没有金子,科拉。”
      “抱,抱歉。”姑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行啦,你可别学那些男人的坏毛病,警长小姐,”卡特安娜扬起了眉毛,“心情不好也别拿我这里可爱的姑娘们出气。”
      少女并没有反驳,抿紧了唇。
      “好啦好啦,”卡特安娜突然提高了嗓门,“姑娘们,别都闲着啦,科拉,去酒窖里查查还有什么酒,顺便把那些脏酒桶都擦干净;安娜,去杰安娜那里订面粉,没把价钱降到七成就别回来;阿尔塔,去把楼上的客房都打扫干净;玛丽,”她环顾了酒馆一周,确定再找不出什么活来,“你去圣约瑟夫把我订的那顶帽子拿回来。”
      等到姑娘们一窝蜂的出去了,那个甜蜜蜜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在警长耳边响起:“我得说你和往常不大一样,小姐。”
      卡莱尔神色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卡特安娜的笑容甜度有增无减:“难道真和人们想得那样,你强吻了格林小姐,然后挨了一巴掌?”
      卡莱尔突然低头咳嗽。
      “别担心,其实这很正常——”酒馆女主人松了口气,伸手去够吧台边上的酒。
      “事实上,是她吻了我。”
      哗啦!半瓶上好的威士忌从卡特安娜手中滑落,这使她回过神来时分外心疼。“天哪!”她郁闷的望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那么是你宁死不从,还挨了她一巴掌,卡莱尔小姐?上帝,可真悲惨。”
      “卡特安娜!”警长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黑眼睛里满是怒火。
      就像暴躁不安的幼狼一样。卡特安娜想。
      “好啦好啦,”她息事宁人的举起手,“随便发火可解决不了问题。可你来这儿不是只为了喝酒是吧?其实,那位大小姐对你的青睐很容易能看出来,”她对着睁大了眼睛的卡莱尔耸了耸肩,“我是女人,我看得出来,勾肩搭背的好朋友和那种伙伴儿不一样,其实这没什么,要知道从经验上来说,女人和女人更容易——”
      “不是这个!”卡莱尔再一次握紧了空酒杯,脸涨得通红,“不是这个,卡特安娜。我找到史密斯了。他就是弗兰西斯·格兰特。”
      “天哪!”又一瓶酒从卡特安娜手中滑落,她却顾不得心疼,隔着吧台探过身去,一瞬间目光专注的近乎逼视,“你做了什么?!”
      “我对她说我不会放过他,就是这样。”
      “上帝啊!”卡特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能不懂那些城市里有钱人的疯狂念头,你这辈子都不能去圣弗朗西斯科,边儿都别沾!这里也不能待了,得赶快走,越快越好!别拿支票,我们给你凑钱!天哪,我最近真不该买那么些个衣服——”
      “冷静,冷静,卡特安娜。”警长不得不安抚暴走的朋友,“我没事儿,没事儿。”
      “怎么可能!”卡特安娜咬牙切齿的大叫,“你对一个女儿说要杀死她的父亲,然后放她回家!那位小姐可不是好相处的货色!他们看着随和,可是一旦你冒犯——不管无意还是有意——就都得下地狱!上帝啊,你被她一个吻吻得昏了头了!”
      “我必须得那么做,我不得不那么做。”卡莱尔低声说。
      “你怕格林小姐日后会伤心?”卡特安娜咬着牙,音节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迸出来,“所以干脆替她选好路?可真是了不起的爱情!”
      “理智告诉我应该这么做,而且,”卡莱尔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也没,也没喜欢她,卡特安娜。”
      “别在老手面前撒谎,特别是你这样的情场新手,小姐。”卡特安娜冷冷的说,操起扫把开始收拾满地的酒瓶碎片,力度几乎在酒馆里掀起一场小小的龙卷风,“我不会拦着找死的家伙,只是希望你最好考虑清楚,别头脑发胀。”
      “我知道,”卡莱尔感激的笑了笑,“所以,我想要一个熟悉圣弗朗西斯科的家伙,卡特安娜。”
      “我不认识。”
      卡莱尔敲了敲桌子。
      “没有。”
      “卡特安娜。”
      “我没有送人去死的习惯!”卡特安娜丢下扫把,怒气冲冲的大叫。
      “我不是去送死,相信我,卡特安娜。”警长的声音带着笑意,“所以,需要你帮忙。”
      “别指望我!我在琳娜坟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圣弗朗西斯科一步!”
      “琳娜?”
      “另一个老板娘,”卡特安娜毫不在乎指了指天花板,“她在天堂。我们曾经是工作伙伴,专门给一个老神父表演那种事儿。”她对着惊愕的警长耸了耸肩,“别大惊小怪的,这种事儿挺常见。你根本不知道要让一个马上进棺材的老色鬼兴奋起来是多么困难多么专业的事儿!比起这个我宁愿选琳娜,至少她年轻敏感,不那么费劲儿——”
      “好了,好了,”卡莱尔打断了对方意图拖延的长篇大论,“对了,她怎么死的?”
      “肺炎。”卡特安娜笑眯眯的说,觉得警长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精彩,“我在圣弗朗西斯科没有仇人,真令人遗憾,是不是,卡莱尔小姐?”
      “好吧。”卡莱尔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肯尼矿上我的股份,我本来——”
      “南区道尔街十三号,灰眼杰克。”卡特安娜下意识的说,随即胀红了脸。
      “怎么找到他?”
      “说实话,”卡特安娜叹了口气,“我觉得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就不该去。你尽可以在我这里醉上几个星期几个月,把那些狗娘养的史密斯格林什么的统统忘掉,相信我,时间是我们的父最大的恩典——我这一次免费!”
      “我知道,”吧台对面的少女低声回答,“但是我必须去,卡特安娜。”
      卡特安娜沉默了,她匆匆写了张小纸条,塞给自己的朋友,然后什么也不再说了。
      当天下午,卡莱尔就起身前往圣弗朗西斯科,出于某种顾虑,她并没有选择搭乘邮车,而是独自穿越荒原。
      在路上她想起了艾琳离开那天晚上她做的梦,她就像现在这样在荒野上奔驰,从白天跑到傍晚,一口气跑到了莫森湖,在那里有一个人正等待着她——
      卡莱尔勒住了马头。不远处有还未完全被灰土盖住的篝火痕迹,那是几天前她们来野营时留下的。再稍远一点,荡漾着夕阳的余晖的湖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在自己眼前肆无忌惮沐浴的仙女的胴体,也没有梦境里自己纠缠索取着的温软的身体——
      “傻姑娘。”卡莱尔在马上微微俯身,轻轻吻了吻孤零零树立在湖边的一根系着红丝带的木桩,那是某个人为了庆祝自己成功搭建的第一个帐篷竖起的纪念物——那个人不知道,或者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那句话的真实答案——
      粗糙的木纹让卡莱尔的嘴唇感到刺痛,她却吻了很久很久。
      “晚安,艾琳。”随后她把自己的手帕同样系在木桩上,在暮色里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向它挥了挥帽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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