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你的礼物》江洲菱茭

25、25

　　孙籍阅回家特地打开电脑，拿着纸张跟原稿一字一句详加比对，文章结构保持原样，但措辞用字却大相径庭，改完的浅显得多，言辞平和中庸，不像原稿那样犀利激越，古文摘句被削减得七零八落，文章长度也大大缩水。
　　“果然面目全非，哈哈……”孙籍阅心满意足了，刚才被亲的恼怒消散得无影无踪，甩着纸张心胸开阔，“只要这次能糊弄过去，以后我就有靠山了！”手掌一挥，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陶醉，“前途一片光明！”
　　当天下午，孙籍阅去交论文，只有焦睿在，没等小阅开口，焦睿先说：“你该交论文了。”
　　“我这不是来了嘛。”笑嘻嘻地递过去。
　　焦睿接过去，随手翻了翻，抬头看看孙籍阅，一屁股坐下来，聚精会神慢慢地细品。
　　孙籍阅心脏陡然悬到了嗓子眼，干嘛要瞅我一眼再细看？难道要坏事儿？
　　看完前几页，后面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焦睿笑眯眯地站起来，“这论文不错。”
　　孙籍阅立马松了口气，昧着良心谦虚，“谢谢。”
　　焦睿竖大拇指，“论据充分、思维缜密、逻辑严谨、引经据典骈散结合文白兼备，”孙籍阅彻底放心了，一句“过奖”还没出口，焦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着说：“虽然刻意改变遣词造句的习惯，不过，这绝对是……” “啪”一声扔到桌上，声音高八度，“……唐立存出品！”
　　此言一出，孙籍阅嗓子眼里“嘎”一声钝响，头脑一阵迷糊，抖着脸皮手足无措。片刻，挂上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一人问：“唐立存？”
　　孙籍阅心神疲惫地转过头去，唐院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颧骨高耸的中年人。
　　中年人问：“大唐怎么了？”
　　焦睿把论文递过去，笑说：“陈院长，这是唐立存的论文，”一指孙籍阅，“他交过来试图蒙混过关。”
　　孙籍阅眼睁睁地看着论文被接了过去，眼前一黑，完了！好日子到头了，前途惨淡昏天黑地啊！
　　唐远一愣，怒火中烧，“你果然不学无术！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废物蠢材？”
　　孙籍阅一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中年人戴上老花镜，匆匆阅读一遍，笑着对唐远说：“你也别光顾着骂他了，大唐绝对是帮凶，你看看，惯用词汇一概摒弃，可惜千算万算终究棋差一招，行文风格实在微妙，这四六骈文用得，啧啧……简直一尘不变。”
　　唐远拿起来，只扫了一眼，气笑了，“我从小教出来的，还想瞒天过海？”
　　孙籍阅想死的心都有了，冷汗顺着脊椎哗哗往下淌。
　　陈院长走过来，拍拍他的脸颊，瞟瞟唐远，悄悄地凑到耳边，“有底稿赶紧改啊，照着“猪八戒的脸”那个方向大踏步前进！剽窃都不会你本科怎么念的？”
　　啊？孙籍阅缩着脖子干咽吐沫，这教唆犯是院长？楼下的副院长？
　　唐远拿起手机拨号，没一会儿，“立存，孙籍阅的论文是你写的吧？……好了，别说谎了，我一手教出来的能认不出来？……你这叫帮他吗？这是害他！……”随后，唐远拿着电话听了很长时间，手机里透出唐立存慢吞吞飘乎乎的声音，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半晌，唐远说：“好吧，我答应你。唉……你啊，脾气真要改改了，善解人意也要有个限度！”
　　挂了电话，对孙籍阅招手，“你过来。”
　　孙籍阅不敢怠慢，缩手缩脚地走过去，俯身倾耳等着。
　　唐远“啪”一声把论文扔在桌上，疲惫不堪地揉眉心，“重写吧，不能给你十天假……”
　　“啊？”孙籍阅猛抬头，旅游泡汤了？抖着眼皮哭丧着脸。
　　唐远一看他的眼睛，长叹一声，语调缓下来，“忌日……到底是哪天？”
　　孙籍阅头脑里飞速旋转：看他表情难道还有回旋余地？
　　躬下身子悲悲戚戚地胡乱找了一天，“9月16号。”
　　唐远撑着额头低下头来，闷声闷气地说：“给你两天假，15和16号，快去快回。”
　　孙籍阅还想负隅顽抗，陈院长在旁边使眼色，只好“嗯”了一声。
　　还没彻底死心，转着眼珠想辙：要不我一会儿糊弄糊弄唐立存叫他帮我求求情？
　　轻手轻脚地出去，还没退到门边，唐远补了一句：“别去找立存求情……”
　　呀！我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唐远接着说：“……没用，他刚才已经说了半天了。”
　　得！这回彻底死心了！
　　“还有，回去告诉你爸，他的假期照旧。”说完，唐远转脸对陈院长抱怨：“有时候我真是提心吊胆，立存实在太心软了，搁不住人说两句好话，真怕他上当受骗。这不，被人骗了篇论文，还苦口婆心劝我别为难孙海航。你说这叫什么事？”
　　“哎呀，吃亏是福，年轻人吃点亏也没什么，不过，大唐也确实心慈面软。”
　　“唉……你不知道，”唐远还在痛心疾首地感叹，“上半年，他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朋友，说要建什么实验室，他也不掂量掂量钱就出去，连借条都没写，你说这不明摆着坑蒙拐骗嘛，普通人谁建实验室？他倒好，傻了吧唧就上钩了……”“叮”电梯门打开，孙籍阅进去，关门前听见唐远心力交瘁的声音说：“……还有前些天，他单位……”嗯？唐立存还有单位？急忙打开门，徒留唐远长长一声叹息，“……唉……那孩子哪天让人卖了我都不奇怪。”
　　孙籍阅嗤之以鼻！
　　耷拉着脑袋坐在花台上，捏着手机犹豫了半天，终于找出了许漠的号码，接通了，情绪低落地说：“大师兄，唉……”
　　“怎么了？”
　　“假期泡汤了。”
　　过了很久许漠都没说话，孙籍阅试探：“大师兄？”
　　许漠微不可闻地叹息，停了好一会儿问：“怎么会这样？”
　　“唉……我找枪手操刀写论文被抓了个现行，假期没了，逼着我自己写呢。”孙籍阅懊丧地额头枕着膝盖，“就剩下两天假了，15和16号。”
　　对面传来轻微的鼠标点击声，停顿片刻，许漠砸了一下嘴，“是周二和周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沉默了一两秒，接着说：“两天也没关系，我来安排吧。”
　　孙籍阅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好，上哪儿玩不是玩啊，两天时间也不耽误我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说完一愣，一巴掌打在自己大腿上，暗骂：神经！这话让他怎么想？
　　果然，许漠低低笑了两声，“你要是没事就过来帮忙打字吧。”
　　孙籍阅立马跳起来，着急忙慌地喊：“大师兄啊！我忙啊！我要写论文啊！我要练球啊！我脚不沾尘上气不接下气啊！我头昏眼花啊！我都快有出气没进气了，哪来力气打字啊！”
　　许漠被他逗乐了，笑说：“明天周六，陪我去打羽毛球。”
　　孙籍阅刚想说话，许漠没给他机会，“不准打马虎眼，我知道你会，而且技术很好。”
　　孙籍阅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周末啊！我还打算睡大头觉呢。”
　　电话另一端的许漠倒在椅子里失笑。
　　晚上回家，先在门外扭着嘴角浮上一脸献媚的笑容，进门眼巴巴地对孙教授说：“爸，您今天累不累？”
　　“有事直说！”
　　“您听了保证不生气我才说。”
　　“那你还是别说了。”
　　“哎哎，不带您这样的。”孙籍阅一把拖住他爸的手，摆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爸呀，我想家了，这鬼地方举目无亲，想出去逛个街都找不着方向，我都呆够了，我要回苏州。”
　　“行了行了，过两天不就回去了嘛。”孙教授弯着腰在书堆里翻翻捡捡，拿一本扔一本。
　　“那什么……”孙籍阅悻悻地笑了两声，“我的假没了。”
　　孙教授双手骤停，甩过脸来，孙籍阅赶紧加了一句，“您放心，您的假还在。”
　　孙教授猝不及防地举书砸在他头上，“唐立存的论文让人发现了吧！你小子什么时候能有点长进！”
　　孙籍阅急忙躲闪，翻身跳到沙发背面，嘿嘿笑说：“爸，十天长假啊，您打算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
　　“不如回老家吧，我都想家了。”
　　“你的假不是……”孙教授猛然回过味儿来，竖着眉毛怒骂：“又想诓我替你写论文是吧！”抄起硬壳子书砸了过去。
　　孙籍阅慌忙举抱枕挡住脸，“我是为您着想，您不想二姑妈？二姑妈都念叨您好几回了！回去看看她吧，我也想她了，要不我勉为其难跟您跑一趟？好歹路上还有个说话的……”
　　“得了！不能再惯着你了，都快无法无天了！论文自己写！”
　　费了半天唇舌，目的没达到，孙籍阅赌气，猛一下拽开大门，他爸问：“去哪儿？”
　　“找人撒气！”“砰”把门关上。
　　没一会儿，受气包忒没眼色，自己上赶着送到枪口上来了。
　　周年从前楼走过来，看见孙籍阅主动打招呼，“嗨，去哪儿？”
　　“你去哪儿？”
　　周年哀叹，“听我家老太太絮叨得心烦意乱，找人出去玩，”朝前走了两步又回来，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嘟囔：“找什么大唐啊！”一把拖住孙籍阅，“就你小子了！”拽得孙籍阅恨不得双脚离地，慌着嗓子叫：“你干什么？你放手！我不跳舞！”
　　“那就不跳舞！今天换别的！”不由分说，把孙籍阅推进车后座，还没翻身坐起来，汽车已然发动，一路狂飙着出了小区。
　　孙籍阅蔫头耷脑，一巴掌打在周年肩膀上，“你要是敢拖着我疯，我跟你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