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二十六章 侍妾(四) ...

  •   按说有人到分堂自荐,实在是再家常不过的事务,就算顾啸天觉得来人有些特别带了来禀告少庄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现在有什么事儿要到迟风面前去给他散心解闷,便格外隆重盛大起来。

      于是午饭后这主院的偏厅里挤了个满满当当。
      其实人也不是真的有那么多,就是分量有点重啊有点重:两位(!)庄主大人都在上座;林宛若现在庄中厮混得熟了,诸人也不当他做外人,苏方寒是老友旧友,向来熟不拘礼,没理由有热闹不凑的;穆玖岚、穆斐然两兄弟加上方敏一个不少,甚至大小双都掺合了一把:肩并肩头挨头的坐在迟风脚边的一条矮凳上,四只小爪子一起抱着一个大苹果,一人一口啃得惨不忍睹。

      顾啸天带了人进来时,这迎面的阵势很有些吓人,换了另个多半不自觉会有些腿软气短心虚,谢阿蛮倒是不慌不忙,大大方方行了礼站在中间,静待庄主大人发话。
      这女子果然不愧是给少庄主精心预备的,端端整整鸭蛋脸儿,眉眼精巧,长挑身材,纤腰一握,衣饰不花哨也不寒酸,神色态度不轻佻也不扭捏,居然颇有大家风范。

      穆席云不开口或者不示意,别人也不敢先开口。穆大庄主悠悠闲闲的坐在那儿极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把谢阿蛮打量了半天,就是没吭声。
      过了半晌却是一贯寡言的迟风发了话,内容倒是直截了当到近乎突兀:“之前买进庄中签的是死契,放出去的时候却也改了,只要自己情愿、付清银两,便是干干净净赎身,与闲云山庄再无瓜葛,便是在庄中原主人面前也是普通人,非是下仆奴婢了。”
      谢阿蛮坦然答道:“是。小女子乃晓阳城本地人氏,父母双亡,尚有一幼弟继承香火,家中略有薄田可度日,此外再无牵挂,自认稍通文墨帐目,大胆自荐入庄为下属,惟愿有幸能尽绵薄之力。——却与之前在庄中侍奉无干。”
      这话也算十分大胆直白,她说来却自自然然不卑不亢。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迟风面前,还是直截了当好。
      迟风点点头,问:“你正当青春年少,相貌上乘,原本也算清白人家,还略有些田产银钱,便是女红之类一般女子持家谋生之技也不比人差,且比小家女儿还多些教养。虽比不过大家千金,嫁个殷实人家或是本分书生,一夫一妻安稳度日,并非难事。你一介女子,为何不惧辛苦,偏要入这江湖呢?”
      谢阿蛮既主动来投,自是深思熟虑下定决心的。要答迟风的问话也可有诸多说辞,譬如感念庄主当年雪中送炭后又宽厚以待的大恩云云,若这么说也并非虚言,但终究并非她真实本意,咬一咬牙决心直截了当到底:“若安稳平常度日也是福分,然毕竟心有不甘。……生为女子,本就诸多不能自由行事,少失所依,有幸入得庄中不致飘零,若说不感激恩德那是真昧心了。再又得少庄主恩典放了自由身,家中既无牵挂,为自己打算,却是不愿只相夫教子度此一生。在庄中除衣食教导,也略开眼界,大胆想学那须眉做些事来,思来想去,这等妄念怕是只有闲云山庄才有气度胸襟容纳,便厚颜自荐了。”
      这可算是惊世骇俗了,好在在场的都不是凡俗之人,听下来个个面不改色。
      迟风点点头,话题忽然跳到似乎毫不相干的另一个地方:“你在庄中时,擅长棋牌双陆之类?怎地后来不玩了?”
      那般大胆又坦然的谢阿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答道:“……是。我打小在计数筹算上有点天份,打牌之类常赢难输,且不知为何手气一直好,便是掷骰子都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庄中开禁的过年那几日,便是照规矩只能押铜板,也能把别人荷包里存了大半年的月钱赢个精光。如此试过一两次,别人不愿意和我玩牌,我自己也觉无趣,连带平日消闲游乐的棋牌双陆也干脆自动回避了。”
      闲云山庄向来禁赌,若违了禁的罚起来毫不容情,唯独过年之时开禁几天,也不准赌大了。这只押铜板也能大赢特赢到诸人回避的,也算奇事。其实细想起来,谢阿蛮自己觉得“无趣”干脆不玩更是稀罕。
      谢阿蛮在银钱上头向来精明,否则也不能单凭月钱零花年节赏赐就能凑出赎身费来。须知她这大公子侍妾还是个“备下的”,尚未收房,没啥额外体己,若是放开手脚打几天牌收获不小,能自动回避可见是个心中不贪肚里有谱的。
      迟风再点头,话题又跳到另一个不相干的地方:“年节时有叫过你们来歌舞助兴。你的舞跳得不错。”
      ⊙o⊙
      怎地忽然又说到这个?迟风向来不擅风雅不好声色,他说“舞跳得不错”,这不错的标准未必和那些风流公子类同。
      且这歌舞什么的,做侍妾是必修课,入江湖的话……至少貌似和闲云山庄的事务没啥关系吧……
      谢阿蛮微微愕然,答道:“谢迟庄主夸赞。只是略过得去而已,闲时给庄主大人和公子们随意解闷尚可,倒够不上什么绝技。”
      迟风抬一抬手,道:“转一圈给我看看。”
      谢阿蛮若有所悟,却不动声色,依言原地转了个圈。
      迟风起身围着她走了一圈,黑沉沉的眼眸将她上下打量了够,面色仍是沉静如水。
      走了一圈在谢阿蛮面前停了下来,拉过她的一只手,掌心相对握住,十指相扣,停一停,又换过一只手,放开,这才回到主位坐下。
      ⊙o⊙
      这举动搁别人算得十分怪异又轻薄,迟风做来却十分自然,也没人认为他是公然调戏良家女子什么的,谢阿蛮也不躲不避,任其所为,一旁的穆席云等人也面不改色一声不响地看着。
      迟风坐下后又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既入江湖,闲云山庄属下,不可手无缚鸡之力。你资质还算不错,可愿习武?——须知你已不是适于习武的幼龄,之前学舞之类的根底虽有些助益,但真要习武必定十分辛苦。如吃不得苦的,不如一开始便放弃。”
      这便是允了她投效,谢阿蛮眼睛一亮,肃然道:“既蒙庄主不弃,谢阿蛮自不敢畏惧辛苦。”

      却还没完。迟风点点头,又道:“你一介女子,本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入这江湖毕竟艰难辛苦,家中长辈可愿意?且入我庄中便不得再顾及家中私务,不怕幼弟孤苦吗?”
      岂止艰难辛苦。迟风没有直接挑明,譬如一直代为照顾教养谢阿蛮幼弟的那位族叔,便是极方正古板的人,在这等老人看来,男子诗书耕读、女子相夫教子方为正道,所谓“江湖”,那是啥?偏偏这位长辈若要反对的话,不单是占着礼教二字,就以他对谢家的恩义,也是违逆不得的。那过继来的幼弟虽没有血缘关系,却要靠他继承香火,长姐当母,怎可就此抛下不管不顾?
      谢阿蛮却是胸有成竹,从容答道:“先父去世之时,我母女困顿不堪,庄中买了我去,虽是银钱交易,却十分厚道,家母生活有依,我也不致流落遭难,实为雪中送炭。庄中几年多蒙照顾,今次又准自赎其身,这可实实在在是大恩大德了。家叔是极端正明理的尊长,论起该当知恩图报那是绝对只有赞好的。我那弟弟虽年纪幼小资质驽钝,天性尚算纯良,又有叔父严加管教,家中几亩薄田,将来只图个粗茶淡饭、耕读传家还是有望的,无需再多加牵挂。”

      今天难得迟风有兴致问了这么多话,穆大庄主便一直悠悠闲闲的坐在那儿盯着他看,这会儿也插了一句:“哦~~~你叔父那等古板的人,要说服他可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这等老爷子执拗起来比什么都麻烦……
      谢阿蛮却一点抱怨或者为难的样子都没有,道:“家叔那般明理的人,既有这‘恩’、‘义’二字,怎会为难反对。”
      嗯~~~对付所谓方正君子,果然还是先扯块大大的虎皮“义正辞严”地当头盖下最有效吗?
      想来谢阿蛮把这大旗一打,若说不愿以身报德老爷子自个儿先要不答应了。
      穆席云不禁失笑,没有再追问。倒是谢阿蛮想了想,又加了几句:“家叔为人方正,却不是严苛不通情理,实际最是面严心慈了,又比我们小辈多些阅历,格外细致些。先母幼弟这些年多得他老人家照管,一些儿私利未得,倒认为这是他同族长辈应尽之责。今次我欲报答庄主恩德,家叔论及大义是赞成,又忧心谢家人单力弱,只能要我这小小女子投身以报,还颇有些自责。我多方解释道庄主大人向来宽厚,只需尽力投效便好,且此次并非以色侍人。若得庄主收留,能效绵薄之力,家中尊长也可稍稍安心。”
      迟风道:“你倒是肯替人往好里想往好里说。”抬眼看看穆玖岚。
      穆玖岚眨眨眼,看向肃立一旁的顾啸天,略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既善于理财,自赎归家之后还略有结余,做点小生意也够本钱了,为何全部用来置办田地?且还是祭田,须得族中共管,收益更是有限。”
      谢阿蛮答道:“些许银钱,若投到商道,虽利高了些,毕竟没有田产来得稳当可靠,且行商须时时打理。我既想着还要投效庄主,当不可分心照管自家谋利。小弟尚年幼,又是老实孩子,家叔有了年纪,怎可再让他辛苦?农耕一道为根本,充作祭田虽自家得利有限,却最是能保得长年平安、香火永盛。”
      穆玖岚点头,上前两步对两位父亲禀道:“谢姑娘诚心来投,又有心胸有能为,实谓幸事,当收入庄中重用为善。”
      迟风问道:“那你看是收到庄内还是外堂?”
      穆玖岚道:“孩儿观谢姑娘以女子之身禀鸿鹄之志,若在庄内办理些内务倒束缚住了,不若在外堂更佳。”
      迟风点头,道:“既如此,顾啸天,这谢阿蛮现下便交给你了,且先教导她入门武学和外堂办事常例。”
      毕竟是少年人,顾啸天眼中略露出些喜色,倒也未形之于色,上前领命,正待带了谢阿蛮回去,却被打了个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二十六章 侍妾(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