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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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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看这幅字比前日如何?”徽宗得意地放下笔,吴用从窗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好些。”“爱卿累了?”拉他入怀,进宫时日不多,却消瘦得厉害,徽宗倒不忍心强逼他。何况这人入宫时一脸苍白,摇摇欲坠,抬手处就见臂上尽是指印淤痕,不必看身上也能想见,徽宗就是再好的胃口,对着这被凌虐了似的身子,也兴致全无,且留他在宫里养着,谈讲些诗文词赋也好。只是不知为何,当日宣德楼下星光璀璨的人,如今却全然黯淡了,就像一尊玉人失了灵性,不过是块花容月貌的石料,让人好生烦闷。
正在胡思乱想,宿太尉闯了进来,“圣上,宋江乃忠义之人,不能听信谗言,赐毒酒给他呀!”徽宗也吃了一惊,“朕何曾赐他毒酒,快着人追回来!”不等宿太尉答话,只听身后笔架倾倒的声音,珠玉满地,吴用已奔出门去,徽宗愣了一下,随即扬手道:“让他去罢。”到门前远远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来在你心里,朕果然还不如那梁山一个匪首啊,也罢,也罢。”
吴用昼夜兼程,飞马到了楚州,进得门来,已是人去楼空,他打马直至厅前停下,看宋江竟还站在那里,下马走近了,隔着一步的距离相望着,竟恍如隔世。宋江露出一个有点扭曲的笑容,“想不到,还能见军师一面。”御酒在案上,旁边的杯子已是空的,他的声音颤抖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哥哥。”宋江在他面前晃了晃,吴用想扶住他,却一起跌了下去,宋江的嘴角渗出血丝,一开口,暗红的血便涌了出来,触目惊心,吴用握住他的手,眼泪滑落,“哥哥……”宋江却摇头,“军师,听我说。”攥住他的手,像是用尽了平生的气力,“军师,宋江此生……辜负了……你,来世,清平……世界,你我……纵马……山林,神仙……”吴用手上蓦地一沉,有什么在心底轰地一声炸开,炸得一天碎屑,不可收拾,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至少他可以告诉他,并不是皇上让他死,只是个误会,那他会不会走得少一些遗憾?他还想说,并不是你辜负了我,只是天意弄人,他以为自己救得了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劫数,还是贵人,既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曾有过,到今天他还在晁盖庄上做个清闲门客,他也在郓城做他的押司。或者,只是遇见了,却不曾倾心,又或者,只是倾心,亦不必相许,又或者……可只在石碣村一眼望见,已自许了,情到深处不由人,一路行来,他为他呕心沥血、披荆斩棘,铺就了一条招安坦途,最终,他却为他偿了性命,含恨而终,谁又是谁的贵人,谁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