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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剪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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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秋天来得似乎特别的早。丹桂飘香的时候,天气开始清冷。一个特别凄清的早晨,我从朦胧的睡意中醒来,开始了我并不特别的一天。
上午八点半整,一个长得特别瘦削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有一头特别好看的长发,细细地柔顺地垂到腰间,很黑。可惜没有什么光泽,而且有一些些凌乱。
我看一眼她大眼睛下的黑眼圈,问她要剪什么发型。
短发。她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黯淡的神色下,是一双我很熟悉的眼睛。我想我记得她,去年的七夕她曾到我这里剪过头发。那是一个有着淡淡星光的夜晚,她瘦瘦的脸上甜蜜的笑意曾让我印象深刻。那个夜晚,陪伴她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自然卷和天然微黄的男人。
那时候她的头发没有这么长,但是很整齐也有光泽。
女人可以分为三种,表面坚强骨子里脆弱的、表面脆弱骨子里坚强的和表里如一的。
前面两种女人都会在受伤的第一时间整理自己的头发,不同的是前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为了证明自己依然过得很好,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罢,相信这段时间她看起来绝对是最明媚动人的;后者则是为了在形式上作一个了断,让自己尽快从中脱离出来,虽然她的眼底还残留着悲伤的痕迹虽然她的笑容总会有些牵强,但请相信她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振作起来。所以往往前者剪完头发的时候会后悔,后者剪完头发以后会开始新的人生。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学生时代的一个小插曲。我的一个好朋友分手时把留了三年的长发给剪了,并信誓旦旦地宣告以后会好好生活,忘记那人带给她的伤痛。可是那晚她喝醉之后,却站在镜子面前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停地问着我们为什么她的头发不见了。
她迷茫的眼神至今仍能纠痛我的心。
不知道眼前这个瘦削的女人属于哪一种?
可以肯定,她不属于第三种。第三种女人失落爱情的时候,会比什么时候看起来都糟糕。
虽然她的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眉毛很整齐,显然是刚刚修整过的。这么早起来,也没有忘记涂上淡淡的唇彩,看起来依然是个精致的女人。
昨晚没睡好?我很轻柔地修剪着她略显毛糙的发尾。
嗯,不停地做梦。她微眯着眼睛。
半小时之后,我发现她似乎睡着了。
在梦中困扰她的会是什么呢?是往日甜蜜的回忆,还是爱人离去的背影?我暗自猜测着,剪刀在手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圆弧之后准确插入工具袋。
工作结束了。
我没有叫醒她,她肯定已经很疲倦了。我只是帮她把头发稍稍修整了一下,因为再不想看到有人为了剪掉的头发而伤心。
一些零碎的记忆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仿佛是许多年前了,离开澹的那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天地做着同一个梦,一片吓人的漆黑中,澹一步步地走远,我怎么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地喊,澹都依然在远远的地方缓缓地走着,只是走着只是背影。
后来的某一天,我去把那头长发给剪了。曾经,我也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头发一撮一撮地掉到地上,缓缓地沉沉地仿佛义无反顾地掉到地上,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在被一层一层地剥离,然后甜蜜的悲伤的愤怒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那种痛心疾首现在想来居然依然记忆犹新。
后来,我也成了理发师。
两天后,一个下雨的夜晚。
初秋的雨夜似乎更让人觉得寒意无孔不入。街上没什么人,同样的,我的店也没有人光顾。
晚上十点多,我整理好东西正准备关门睡觉,一个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
雨正好大到足够把撑伞的人给打湿。男人急匆匆地跑进门之后才歉意地向我笑笑。我想理个头发。
他的头发有些自然卷,带点微微的天然黄,但是很整齐。
你知道,我这里只帮女人剪头发。我扔给他一块毛巾。
他笑笑,拿毛巾擦了擦湿透的衣服。
我走到柜台前面,从抽屉里找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刹那变得分外复杂。似乎有些欣喜也有些诧异。
那天她来剪头发的时候睡着了,这个掉在地上,她找了好久没找着。我说。
我的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再度冲进了大雨中。
后来我知道,那个心型的手机挂件是男人第一次出差时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那颗心上刻着四个字:情有独衷。
某一天,屋外的小路落满了梧桐叶子的时候,我收到澹从遥远的北方寄来的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猩红的红叶。那是许多年前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信上只有一行熟悉的字:那些记忆你还记得吗?
收到澹的信的这一天,我正在看澹最喜欢的一部电视剧。
皑皑的白雪中,那些纯真的记忆,是我未曾走入的澹的另外一个世界。
不管时光怎么流逝,刻在心上的人是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娓娓而出,我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我知道,澹的婚期就定在几天后。
长发为君留,青丝到白头。可惜,我已剪断了这头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