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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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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战争的痕迹暂时在这个城市退去。
不着痕迹地,一夜之间,顷焰的所有兵力似乎从吉芬城消失了一般。仿佛那一度的硝烟弥漫只是一场梦魇。
但没人会拒绝这样的安适,尤其在雷普立温城,连续的作战让所有人精疲力竭。因而除了留下必要的值勤人马外,流岚让别人都去休息了。
换下那一声适合战争的装束,流岚难得穿上那身白色的带着金色勾纹刺绣的休闲装。很优雅地走在高高地殿堂内,他的表情看来相当闲适。
忽的一道白光在他眼前闪现,银白的身影从白光中现出,冷冷地看一眼流岚,“你有没看到阿恪?”
不远处的树丛后,流岚已经能够感应到某个叫阿恪的生物正在瑟瑟发抖,也甚至能感应到他向他发出的求救的眼神,“没有。”他说的是实话,他是没“看”到。
银白叹气,咬牙切齿道,“臭小子又偷懒不肯练法术!!”
“瞬间移动!!”
再一道白光后,银白消失在流岚眼前。
“出来吧。”流岚倚在墙上,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个蜷在树丛中的超魔导士——同为超魔导士,阿恪的实力和觉悟明显比漠夕低了太多——这也正是银白一直坚持狠狠地给他魔鬼特训的原因。
确认刚刚银白已经瞬移开后,阿恪才拍着衣服钻出来,一脸哭丧,“银白大概是疯了!她居然把我带到雷普立温的秘密基地去打狂暴恶灵和小恶魔!”
“这有什么?”流岚很是不以为然地,“漠夕在你这个等级时已经是基地的常客了。”
青白交错的表情令阿恪的脸看来像是个调色板,“漠夕是第一超魔导士我不是啊!而且银白每次都引来十几个小恶魔和狂暴恶灵,她要搞死我!!”银白对于他这个亲弟弟似乎从来没有过一点怜惜,总是用最残酷的方法训练他。
流岚的目光很同情地,“确实,以你现在的程度,打那么多是相当困难的。不过,那么练确实能很迅速地提升你的魔力。”
忽然想到什么,流岚又问道,“银白怎么突然又想起拉你去特训了?你上次重伤时她不是反省说不再这么折磨你么?”
提及此,阿恪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语言来描摹了,“因为小鸾,漠夕和她都是疯子,训练起来不知疲倦;所以……银白说……”
“阿恪!!你个不争气的,总不会连小鸾个女孩子都比不上吧!?”捏着嗓子,模仿银白会说的话,流岚戏谑的表情相当令阿恪恼火。
“流岚,你不同情我至少不能嘲笑我!”他愤愤地指控。
“嗯,我同情你。”流岚果然很应景地换上怜悯的表情,“保重。”煞有介事地拍拍阿恪的肩,在当事人不明就里的时候,扳过他的肩,让他看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位看来随时都会爆发的神官。
“呀……姐……姐姐……”阿恪的脑子当即当机,“你什……什么……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说那句‘银白大概是疯了’的时候。”面无表情地,银白走上前,双手结印,迅速在地上开出传送之阵,“进去。”
“啊?!”阿恪的脸立即比传送之阵的光还要白,“又去基地?”
“进去。”银白神官的脸已经呈现出极度的不耐烦,“流岚,我家阿恪没空陪你了。”一把把挣扎着的阿恪推进传送之阵,银白跟着消失了。
目送着两人离开,流岚抚着下巴,想起阿恪说的那句话——漠夕在训练小鸾……
呵,怎么,想要让那个丫头也变成高等魔导士么?
“鸾儿,注意你的咒语。巫师施展法力时,如果有一个字吟唱得不对,整个法术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这对于你与魔物作战是很不利的。”
“放单体攻击魔法时,你要确定你的攻击对象,然后集中精神力吟唱咒语。”
“注意你的暴风雪的攻击方向,雪落的方向应该是对着魔物而不是你的。”
“不要让你自己与魔物靠太近,巫师施展魔法的优势就是能够远程攻击。”
……
一直这样教导着,漠夕不断地使用枯树枝召唤魔物来让她试验;从日出到日落,两人似乎根本不知疲倦。直到天色黯淡下来,两人才惊觉于时间飞逝。
“鸾儿,很累了吧?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好了。”轻轻拭去少女额上的汗珠,超魔导士微笑着,那笑温暖地让她忘掉所有疲倦。
“不累呢。”她蹭他的肩,笑,“因为精神力没有太大的损耗——而且,有哥哥陪我。”
他低眸看她,夕阳让她的脸成为娇美的菊色,“鸾儿的精神力比我那时候要强好多。”
她的眸子闪烁着,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啊,也许因为有哥哥你的悉心培养啊……”
他并没有多想,只是静静地听她兴致勃勃地引开话题去谈论樱花城之旅的所见所闻。
他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同。相处十年,他了解她甚至多于她对她自己的了解。她说话时喜欢看着他的眼睛,除非是——有事情不想让他知道时——这时候,她的眼神会刻意躲着他。也许,现在的她确实不适合对他完全坦白了……毕竟她已经17岁,在卢恩王国,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哥哥,”她拉他的手,笑意盈盈地看他,“下次再有人来打雷普立温,我也去帮你的忙好不好?”
提及战争,她似乎不再害怕了……
他仍然心有余悸,或者说,他并不想让她成为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巫师。她是他的妹妹呵……他呵护了十年的珍宝,应该纯美无瑕,永远远离杀戮。
而且,……攻打雷普立温的,是顷焰的军队——与十年前是同一班人马,也许,其中会有她的亲人……
他不想让她成为弑亲的女子。
“鸾儿……战争其实并不适合你。”他叹息,实在找不到别的任何理由去打消她的念头。
她的瞳孔被阳光照成深深的金墨色,剔透得有如王冠上的宝石,“哥哥,没有适合不适合。只要必要不必要啊。”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枚新月,“哥哥你会在战场上,我在旁边保护你。”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渲染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同为巫师的她,居然说要保护他——
呵,这种孩子气……
只是,他竟然也会为这句话而心动。
不可思议。
中心塔顶。
白色的光芒,自海若的神杖中发出,逐渐扩大为一片白色的光膜,笼罩住水晶床上沉睡的神官。浅蓝身体中亦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流转在光膜内,温柔缱绻得仿佛大海的脉搏。
海若的眉毛诧异地扬起,仿佛是发现了什么。
撤回神杖,光膜在瞬间消失。她转身,迎上羡鱼担忧的眸子。
“她好像有了意识。”海若淡淡瞥一眼床上的浅蓝,“灵魂抽离身体以后居然还会产生意识……”
“那么,她会醒过来么?”羡鱼急切地问道。
“你也是神官呵,鱼。”海若看向她,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无奈,“没有灵魂的躯体是无法行动的,即使有了灵魂的最初形态——意识。”
“那么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呢?”一直倚着墙的凌开口道。
“意识会与灵魂呼应,彼此召唤。”海若揉揉眉心,“她的灵魂会应着意识的召唤而来——如果那个灵魂仍然自由……”
“灵魂封印之术么?……”羡鱼低声道,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脸孔变得苍白,看向身边同样若有所思的凌,惊讶地发现他们竟产生了同样的怀疑。
被当成魂器的那个人……也许——
“小鸾小老婆!”允世的兴奋的声音引来三尺内所有人的围观,令当事人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地跑开。
“允世,不要这么叫。”清鸾莫名地,心有些慌慌地,看向身边沉静的漠夕。
他宁静地笑着,笑容温雅如玉。让她的心跳在瞬间凝滞了一下。
“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叫啊?”说话间,允世已经跑到她面前,伸手就想拉她白皙的手掌,却被她避开了,“小鸾小老婆不要害羞。”他痞痞地笑,“等过门以后,会有很多小姐妹来陪你的。”
“哥……”她哀求似的看看身边一直淡笑的漠夕,似在求救,“你不要误会……”
允世似有所悟,挑挑眉,目光终于转向第三者。
红发的超魔导士。
雷普立温城的贵族阶级。
气质温和高雅。
拥有卢恩王国第一超魔导士之称的男人。
这个男人——让他有种莫名的敌意和,敬意。
“你好,我是漠夕。”他笑,贵族式的笑容,却不倨傲,“谢谢你那天帮助我们。”他知道,那天是眼前这个少年超魔导士帮助他们打乱了顷焰的阵式。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力——连同悯魂那样年轻而优秀的牧师,这使他不得不赞叹,现今的年轻人都相当了不起。
年轻人?
他暗嘲,怎么这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老了呢……
“哪里,我只是——保护一下我的小老婆。”色色的眼神又投向躲到漠夕身后的小丫头身上,允世故意舍弃掉与漠夕对视,那种强大的压迫感——
漠夕。王国第一超魔导士的得名,是在他十七岁那年随流岚出征,以一人之力构筑魔法防御工事,集顷焰的所有兵力都未能突破那魔法防御分毫。
十年前便有如斯能力,而今,不知道已经强大到怎样恐怖的地步呵。
“我不要做‘之一’,我要做唯一!”清鸾对允世扮个鬼脸,看到他语塞的模样,竟开怀地咧开大大的笑容,“菲也说呢,要我嫁个好人家,去做大!”
“……”
似是想起什么,她四下张望,“怎么没有看到缘姬?你没缠着她?”真是希奇。
“她洗澡去了,我本来也说想一起去,可是——”指着额头上那一块小小的淤青,他好委屈地控诉。
“缘姬?”听到这个名字,漠夕脸上掠过一抹惊诧。
“嗯,很漂亮的人呢。”清鸾很天真地笑,“是我们在艾尔帕兰遇到的——”
蓝色的海浪一样的卷发,柔柔地披在肩头;白皙的脸庞仿佛是最完美的玉雕;月白色的长裙直直地垂到地上,恰到好处地遮住她雪色的足踝——
那个海妖一样美丽的舞娘。
漠夕的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惊诧地睁大。
她却是很镇定地,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蓝色的眸子剔透得仿佛水晶,“好久不见呢,漠夕。”
夜。
它的黑色大氅成功地掩饰了那只黑鸽子的身影。
只有一两根羽毛在它飞过的地方落下,证明着曾有这样一只生物经过。
“呵,顷焰竟然派那人去暗杀漠夕……”娇慵的女声,纳兰抬手放飞那只栖在指间的鸽子,顺手将那封告密的信件扔进炭炉。火苗瞬间将纸张吞噬。
“流岚手下的得力干将。他盘算得倒不错。”
闭上眼,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座下一直半跪着的男子——耀布力格城主渊痕,静静地等候,似乎这世间如果她不说话,他还愿意在此等候至死。
他的女神——
“身为精通暗杀的刺客,流岚怎么会不知道如何防范他的手下被暗杀?”她低低地笑着,“……如果没有我,顷焰的计划一定会失败。”
“渊痕。”
“属下在。”他低下头,卑微的姿态。
“让慕影去吧。他不是一直要这么个机会么?让他潜入雷普立温,刺杀漠夕;要做得漂亮点,不但要让他死,还要让流岚觉得他是死在顷焰的人手上……虽然是同盟,但这笔帐算在他头上显然对我们更有利些。”
“是。”
“流岚。”
原本以为只有他一人没睡,想不到在屋顶上竟又遇到一个无聊的人。
“银白……今天训了阿恪一天怎么还不去睡?”他斜了眼去看她,语调里尽是调侃。
“哼。那点强度只有他会累得受不了。”银白还以同样的白眼,“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嗯?”夜很黑,她看不到他脸上那一点点的惊奇。
“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一有烦心事就喜欢往高处爬。”没有比这个中心塔更高的地方了,银白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瓶酒来,顺手扔给他。她挨着他坐下,丝毫没有女神官的优雅,却别有一种豪爽风情,“在想什么?”
“呵……”流岚的笑里的无奈,酒香一起飘散,“你的眼光真是毒。”
她看他,笑容里尽是了然与担忧,“是关于……‘她’?”
他仰头喝一口酒,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那个女子。十年前援助顷焰,十年后再度发起倾城之战,始终与他站在敌对的位置。虽然她从来没有站在敌对位置正面与他交战,但他又何尝不知,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那个倔强的,决绝的,聪明绝顶的女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记住她,他知道,都知道的。
酒精带来的热气在嘴边化成一圈圈的白雾,他的笑有些无奈。
“流岚,”看着一直沉默着的他,银白良久才说道,“你们两个都是笨蛋!”
“也许吧。”战争,与流血永远相关。也许有一日,他和她会杀死彼此。这是战争的必然,但他却是不甘心。
聪明如她,又为什么不知道,即使不用这种手段,他也不会忘了她呵。